第21章 章
第 21 章
葉蔓這天很是忙碌,先是幫竹姐料理了臨風院後院種的瓜果,後又随雲瑤一起出門探看了一番生病的阿全。下午的時候唐錦心給她約來的針線娘到了,站起坐下、伸手擡腿,測了半天的身量,挑了好一陣的花樣,最後總算落定,過幾日便可以拿到嶄新的夏裝。
還沒到晚飯的時候,葉蔓便已經有些困乏,并且肚子有了明顯餓意。當然,雲瑤餓在她前面,早已經從小韓那裏搜刮來了新鮮的瓜果點心,還有膳房這幾日才研備出來的冰梅漿,也讓她死皮賴臉磨來了一壺。
“嘗嘗,甜絲絲、冰冰涼的。”雲瑤邀功一樣,大眼睛笑得眯起來,等着葉蔓的表揚。
葉蔓自然不會駁了雲瑤的興致,笑着應聲,雙手扶着杯盞,接了滿滿一杯。然而她才把杯盞靠近自己,便有人來訪。
“葉姑娘,”來人是範奇,還是那副習慣性的笑臉,“大人請姑娘到靜思院一趟。”
葉蔓有些意外,她來江府已經有段時日,江晏幾乎從沒喚過自己。
“可知是什麽事嗎?”葉蔓問道。
“小的不知。”範奇如實答道。
“我剛剛從膳房回來,遠遠看到一個老頭和江三少爺講話,就在靜思院門前。”雲瑤雖然很想催着她家小姐把冰梅漿喝了,但也分得清眼下的輕重緩急。
“雲瑤姑娘說的應是秦将軍。”範奇微微藏着笑,解釋道,“秦将軍今日來府上做客,另外同來的,還有孟大人和司空大人。”
葉蔓不太明白,自己和這些人并不相熟,最多只是和孟蘭霄多說了幾句話罷了,此番把自己叫過去是做什麽。
她手中的杯盞遞到面前,食不知味地輕抿了一下,雲瑤說的什麽“甜絲絲、冰冰涼”,她完全沒顧得品味,腦海裏逐漸有了一個思路。
許是江晏婚事已經定下,便挑今日告訴自己一聲吧。秦将軍給他挑的,定是家世門第、品性相貌盡皆般配的好姑娘家……
“葉姑娘?”範奇見葉蔓久久沒有反應,放輕聲音喚了一句。
“抱歉,走神了,江大人找我,那便去吧。”葉蔓說完便起身要跟着範奇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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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杯子放下。”雲瑤脆利一聲提醒,葉蔓這才回過神來将杯盞放下。
從臨風院到靜思院的路不長,葉蔓來不及思索什麽,腦子裏也亂糟糟的。不過進到靜思院之後,葉蔓才發現這裏只有他一個人。
江晏沒在書房,而是立在院中,一只手拿着器具,似在思索什麽。他今日穿了一身利落的短裝,比平日多了幾分張揚的恣肆氣韻。江晏平常話少、性子淡、向來是靜默恭肅的,葉蔓有時候都忘了他也是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少年人,甚至還随軍出征,嘗過燕北凜冽的風沙。
“大人,葉姑娘到了。”範奇把人帶到,通傳了一聲,便自覺退下。
江晏回身,朝葉蔓颔首致意,然後朝她招招手。
葉蔓發現他額前出了一點薄汗,使他這個人更加生動了幾分。他轉身看過來的時候,眼中帶着明亮的期待,像是見到自己很高興似的。
葉蔓好像……從沒見過這樣的江晏。
“你來了。”江晏出聲的時候,便已壓下了那幾分雀躍,那個沉穩自持、從不出錯的江晏随着低沉的聲音的吐出,逐漸又占了上風,“過幾日快要入暑,備了個物件,方便葉姑娘納涼。”
他側出半個身子,葉蔓看到他身後的東西,也是剛剛江晏一直在端詳的東西。
“這是個吊椅,還沒做完,不過只剩裝飾用的流蘇,還有夏日驅蚊的熏香。”江晏一邊壓着情緒介紹道,一邊暗自觀察葉蔓的反應,“這吊椅總歸是你來用,所以這兩樣你來挑便好。”
吊椅晃晃悠悠垂在架子上,随着風打着小轉。水曲柳和針葉竹顏色有深有淺,紋絡煞是養眼。吊椅看起來并不過分寬大,但坐上兩個人也該是沒問題的,夏日裏将其挂在陰涼處吹吹風,确實是個解暑的好去處。
見葉蔓久久沒做聲,江晏道:“是有哪裏不喜歡嗎?”
葉蔓連忙應聲:“沒有,喜歡,不是……我不明白。”
江晏看向葉蔓,葉蔓卻下意識挪開了視線,垂着眼睫道:“你今日找我就是為了此事嗎,我聽說秦将軍也在,我以為,我……”
葉蔓猶豫了幾番,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她沒有立場,她根本沒有問出這個問題的權利,她又不是江晏什麽人。
“沒什麽,我很喜歡,謝謝江大人。”葉蔓長舒一口氣,将那些紛亂的思緒壓下去,堆出一個笑臉,高高興興給了江晏回應,“只是我來得及匆忙,沒帶任何謝禮,改日一定回謝。說到做到……”
“葉蔓。”江晏打斷她的話,喚了她的名字,眼神中帶着十分的認真和鄭重。
葉蔓一時噤聲,院落裏便只剩下風拂樹葉的聲音。
江晏放下手中的流蘇樣式,拿過備好的濕布斤擦了擦手,然後才開口道:“秦将軍是馬背上的英雄,下了馬之後就有些無所事事,喜歡給自己找點事幹。”
書房裏突然傳來撂茶杯的聲音,江晏也沒在意,繼續道:“他老人家和夫人和樂美滿,便也喜歡給小輩牽個紅線。凡是他認識的,沒有逃過的,蘭霄、司空,以及我。”
葉蔓視線亂飛,不想去看江晏,卻也不知道該看往哪裏,只是随意道:“能入秦将軍慧眼的,定是極優秀的姑娘。”
她笑眼彎彎,似乎在為江晏感到高興。
“不,我并不需要秦将軍幫我說親。”江晏朝書房的方向瞥了一眼,靠近葉蔓,将聲音放低了些,“我的心意已經剖明,并且沒有變,也不會變。我不是在給你壓力,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誤會我。”
江晏說得極為認真,比在學堂給孫先生背書的時候還認真,好像生怕自己哪個字說錯,整個人都是提起來的。
葉蔓有些愣怔,不自覺退了半步,忽然聽得書房裏有人大聲交談。
“江晏這小子,我再也不給他說親了,倔驢一樣,讓他自個兒操心去吧。”說話的人聲音雄渾,一聽就是秦将軍。
“将軍我勸你不僅別給他說了,也別給我說了。”這個聲音是孟蘭霄。
“還有我。”這便是司空羽了。
“哎哎,江晏不識好歹也就算了,你們可不能學他!”秦将軍急着喊道。
回過神來,葉蔓覺得自己的脖子、耳朵、臉,好像都是熱的。一定是傍晚的日頭比平日大了些,夏日灼人。
“你……江大人說不說親都自有定斷,不必與我交代。”葉蔓眉頭蹙着,半天才說出這句話。
江晏仔細瞧着葉蔓的神情,嘴角微微勾了下,淡了淡神色道:“好。我只是需得讓葉姑娘知曉此事,僅此而已。”語調壓得低低的,沒有一點壓迫力。
葉蔓聽着江晏的話,不知道怎麽的,似乎從這句話裏品出了幾分委屈意味。
葉蔓想擡頭去看看江晏的神色,卻又猶疑,最終只利落轉身道:“江大人的禮物我很喜歡,多謝。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葉姑娘還沒挑好你喜歡的裝飾和香薰呢。”江晏在她身後道。
葉蔓已經在往院外走了,急急應道:“按江大人的喜好挑選便最好了。”
江晏嘴角的弧度大了半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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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蔓回到臨風院,雲瑤便喜滋滋迎了上來:“小姐,江三少爺找你什麽事啊?”
葉蔓剛剛回來路上被風吹散的熱意又開始往上湧,她眼神飄忽了一下,應道:“江大人找人給我們做了個吊椅,改日做好了給送過來,今日讓我過去看看樣式。”
“吊椅!”雲瑤激動得很,“我喜歡。江三少爺好人!”
葉蔓有話難言,只好跟着雲瑤一起附和。
“來來來小姐,你剛剛去的急,都沒顧得上喝冰梅漿。我專門将壺浸在水裏,現在還是涼的,你嘗嘗。”雲瑤獻寶一樣,把冰梅漿又遞到葉蔓面前。
葉蔓這次才好好嘗了一口。
“甜嗎?”雲瑤帶着期待問道。
夏日的風吹過來,臨風院南牆下的藤蔓枝條微微晃動,挂吊椅倒是最适合不過。
“甜嗎?”雲瑤又問了一句。
“甜的。”葉蔓應道。腦海裏想的卻不知是不是冰梅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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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蔓答應了孟蘭霄的園會之約,去赴約的時候,偶然遇到了一位故識。算來相隔已有七八年,兩人能認出來全靠一點隐約的記憶,和一些玄學的第六感。
“念枝,你比過去白了許多,身挑也抽高了。”葉蔓一邊拉着念枝的手打量,一邊回憶着說道。
“你嘴巴比過去愈發甜了,小時候就被你迷得找不着北,現在還是一樣。”念枝打趣葉蔓道。
念枝的母親是葉家的遠房表姑娘,嫁到了京南齊家,兩家來往不算頻繁,但一直也沒全然斷掉。葉家出事的時候,葉蔓還收到過齊家送來的銀票和問候書信。
“多年未見,你近來可好?”葉蔓問道。
“好,一切都好。”念枝知道回問葉蔓的近況有些不合時宜,便繼續說自己的事,“只是進京前幾日陪我娘待了幾天,又被她催着,說想抱外孫。”
葉蔓笑笑:“當爹娘的都是這樣。”
“我娘她就是閑的,本來我哥哥嫂嫂家的哥兒能分散我娘幾分注意力的,可是嫂嫂頭胎生下靜哥兒,傷了身子,沒法再要。就是想再養育也不得,我娘便把注意力全都放在我身上,愁人得很。”
“哥嫂有緣分的話還會再有的,只是時候未到。”葉蔓道。
“借你吉言。”念枝喜笑顏開,又贊葉蔓說話中聽。
“幹什麽!輸了就想耍賴嗎?玩不起就別玩!”不遠處突然傳來嘈雜聲,一個個子不高,身形有些瘦弱的男子高聲道。
“宏晖。”另外一個身材比他高了許多的男子喝他一聲,然後擺擺手讓衆人散了,試圖平息這場紛争。
葉蔓瞧過去,雖然也隔了幾年沒見,但是隐約還是能認出來這兩個人——江晏的兩位堂兄弟,江宏馳和江宏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