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葉蔓拿了江晏的親筆字,蓋了他的字印,又跑到書房将江晏的情況仔細囑咐給範奇,交代穩妥了之後,這才急急忙忙出了江府。

葉蔓從江晏寝屋離開後,江晏并沒有就此歇下,而是撐着力氣扯了扯床前的一根黑色絲線,将楊鐵喚了出來。

“你去看看葉娴葉青出了什麽事,幫着葉姑娘,便宜行事。”江晏出聲有氣無力,但楊鐵已經習慣,沒有多問一句,領命便離開了。

典都司的大鐵門門檐極高且極寬厚,有一種從這裏邁進去就再也別想出來的壓迫感。門前只有一個穿着油衣巡視看護的守衛,見到葉蔓下車跑上前來,立馬攔下,“做什麽的?”

“官爺好,可以讓我見一下刑大人嗎?”葉蔓問道。

“你是什麽人?”守衛倒是沒有一口回絕,而是先問來人出身。

葉蔓猶豫了一下,道:“江知肆江府。”

私自假人權勢是不對的,但事急從權,還請江大人寬恕。葉蔓在心裏悄悄念着。

守衛大概是聽說過江晏的名頭,上下打量葉蔓幾眼,最後撂了一句:“在這稍候。”

葉蔓稍稍松了一口氣,連連點頭。守衛離去,葉蔓便在巨大的門檐下踱步,走來走去、走來走去,走到第十七遍的時候,守衛終于回來了。

“請跟我這邊來。”再回來的時候,守衛的态度明顯變得親近随和了一些。

葉蔓跟着守衛從側門進了典都司,第一次看到葉娴葉青這些日子待的地方。其實這裏比葉蔓想象得要好很多,因着那些或真或假的傳聞,葉蔓以為典都司裏面是擡頭不見天的高牆,全部是深沉的暗色,沒有一點生氣,時時壓抑着人的軀體和靈魂。

但其實這裏和一般的官家景致并無二異,粉紅的花、翠綠的葉,蜿蜒的小徑、曲折的回廊,除了目下看不到一個人之外,一切都很尋常。

葉蔓由守衛引着進了一間書房模樣的屋子,裏面坐着一個留着八字胡的瘦小男人,想必就是刑大人。

“找我何事?”刑大人也不寒暄,也不問來歷,直接切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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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蔓也不廢話,将折好的信紙利落打開,交到刑大人面前:“我想見見葉家的兩個子女。”

刑大人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那張紙,又仔仔細細分辨了一下右下角那方印鑒,最後擡頭道:“葉士遠?”

“是。”葉蔓一顆心悠悠提起,越跳越快。

“那男孩生病了,小心些。”刑大人沒再多問,只囑咐了這樣一句,便朝着守衛示意道,“帶她去。”

葉蔓暗自長舒一口氣,沒想到竟這樣順利。

本來受規訓的罪者家眷是統一安排在一處休息的,但這兩日葉青生了病,葉娴照顧他,兩人便被單獨安排了一間屋子。

葉蔓跟在守衛後頭,足足走了一刻鐘才從刑大人的書房走到葉青葉娴二人的房間,中間還拐了好多次方向,經過許多個路口。就算沒人守着,讓葉蔓自己出去都得費上一段時間,葉蔓就此打消了偷偷帶二人出去的打算。

将葉蔓帶到之後,守衛便自覺立在門口,放葉蔓進屋探看。

“二姐。”葉娴聽到葉蔓推門進來的聲音,愣怔了一瞬間,然後便是滿臉的欣喜。

葉蔓快步走過去,她抓着葉娴的手,左右打量,确認她身上無病無傷,這才放下心來。

葉青躺在床上,大概是睡着,沒聽到葉蔓進來的動靜。

“你和阿青可好?”葉蔓有千萬句話,最後也只先問了這一句。

“大姐……”床上的葉青微微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随後發覺自己認錯了人,便改口道,“二姐。”

葉青在家的時候便不怎麽和葉蔓親近,多是和葉娴一道玩,其他時候便喜歡纏着葉嬈。

“怎的臉色這樣差?”葉蔓湊到床前,拿起一旁放着的茶壺給葉青倒水。

“阿青病了。”葉娴解釋道。

“我以為是裝病,原來是真的?”葉蔓意外,心裏越發關切起來。

“這裏那麽多雙眼睛盯着,裝病瞞不過去的。”葉娴解釋道,“我那日聽得了消息,回來趁着沒人的時候,用冷水把阿青澆了幾遍,當天晚上便發了熱。”

葉娴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淡,眼裏也沒有任何不忍的神色,只是靜靜看着葉青,因為她知道,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若是這一步下不去手,便有更多的苦等着他們。

葉蔓卻聽得蹙眉,兩個孩子年紀都還這麽小,在家的時候哪裏吃過這種苦頭。

“二姐,我不想去薛老爺家。”葉青的聲音極輕極淡,但卻帶着難以忽視的乞求,“我想回家。”

葉蔓眼淚差點湧上來。一旁的葉娴将他額上的帕子取走,背對着二人投水,這樣便沒人能看清她的表情。轉過身來時,她還是那個神色平靜的葉娴:“二姐若是有法子定會幫你的,不必多說。”

話是這樣說,但葉娴其實并不抱什麽期望。她比葉青雖然只長三歲,卻也知道他們如今的處境,被抄家的罪人之後,哪裏還有什麽倚仗。

葉蔓接過葉娴投幹淨的帕子,輕輕給葉青敷到額頭上,對二人說道:“你們再拖延一兩日,我會想辦法的。”

葉青從被子下面拿出手,輕輕抓住葉蔓的,低聲叫了一聲:“二姐。”

他明明還在發熱,但手卻是涼的,想要再用些力氣握住葉蔓的手,卻做不到,最後只能無奈扯出個笑來,靜靜看着葉蔓。

葉蔓不忍地嘆了口氣,又重複了一遍,“我會想辦法的。”

葉蔓這趟确認了葉娴葉青并無大礙,其實心裏還是安定的,接下來只需要想辦法攔下薛老爺就行。

葉蔓離開之後,葉娴将葉青扶起半靠在床上。葉青喝了口水,問道:“三姐,你覺得能行嗎?”

自從薛老爺要買他回府的消息傳過來之後,葉青就全然按照葉娴教他的來做,澆冷水、裝病、等人來探望。

三姐告訴他,若來的是大姐,他便只管說好話,什麽好聽說什麽,把大姐哄得高高興興的;若是二姐來,便不要多說,躺在床上扮得可憐些,若能引得二姐心疼不忍,那便行了。

“盡人事,聽天命。”葉娴語氣依舊淡淡的。她這段時日都被困在這一方天地裏,也不知道葉蔓出去之後能想出什麽辦法。總之她該做的、能做的,已全都做了,剩下的,交給老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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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典都司的大鐵門出去的時候,雨勢已經小了很多,至少不像剛剛那樣似乎要澆在人的頭頂。葉蔓朝着守衛颔首表示謝意,剛要登上馬車的時候,卻發現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葉小姐?”方劍程語氣裏有些意外,腳步也加快了幾分。

葉蔓停下上馬車的動作,退回大鐵門的門檐下,等着方劍程走過來。

守衛見二人似乎有話要說,自覺走到門檐的另一邊。

“方大人怎麽在這裏?”典都司位置有些偏僻,葉蔓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熟人。

“到附近辦點事。”方劍程收起傘,語氣溫和,“遠遠地看着就覺得是葉姑娘你,我果然沒認錯。葉姑娘到這裏……”

方劍程說着收了聲,大概是想起這是什麽地方,下一刻便斟酌着問道:“可是弟弟妹妹出了什麽事?”

放到平常,葉蔓是不願意将這種事情說出來去麻煩別人的,但是眼下她沒有任何頭緒,想着沒準方劍程還能幫忙出出主意,便簡短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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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都司裏,刑大人才讓守衛引着葉蔓去見葉娴葉青不久,他這平日裏久無人聲的書房就又有訪客到來。

“這個我可做不了主。”聽了楊鐵的來意,刑大人直言。他這個人說話做事一向利落,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不會搞那些彎彎繞,也不懂得什麽叫迂回委婉。

“那位薛老爺的侄子是當今的吏部左侍郎,典都司雖然一向與達官貴人打交道,不至于犯怵,但平白無故得罪一位侍郎,也全無必要。”刑大人念着和江晏的交情,還是多解釋了兩句。

楊鐵湊到刑大人耳邊,又說了幾句,刑大人聽完變了臉色,思索了片刻後說道:“你早說這一層不就得了,惹不起,一個我也惹不起。”

楊鐵冷面冷語,提醒道:“聽說葉青少爺病了,便以着這個由頭吧。”

刑大人聽懂,點點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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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典都司門檐下,葉蔓已經将事情的前因後果向方劍程說明。

方劍程聽着微微蹙眉,忿忿道:“竟還有這樣的事。”

他喟嘆一聲,安慰葉蔓道:“葉姑娘放心,方某或許有些門路。我入官場這幾年,雖大事成效甚少,但也有些自己的交情,定當為葉姑娘奔走。”

葉蔓本來沒報希望,聽到方劍程這樣的回應,已是驚喜萬分:“多謝方大人。”說着便要側身行禮,被方劍程手快攔下。

“我把葉姑娘當朋友,這是朋友之間應做的事情,不必多禮。”方劍程說道。

大恩不言謝。葉蔓此刻也便不說那些虛言,只是鄭重向方劍程拱了拱手:“我先将消息帶回去,若有別事,請方大人随時知會。”

方劍程點點頭,看着葉蔓乘馬車離去。

葉蔓的馬車離開典都司所在的這條巷子之後,不遠處緩緩駛來另一輛車。葉嬈從車上下來,卻沒有進典都司去,她走到方劍程身邊,語氣略帶責備道:“怎的事前不與我商量一聲,我弟弟若真出了事怎麽辦?”

“我只和中用的人商量。”方劍程語調很冷。實際上,此刻的他整個人都缺乏溫度,和剛剛在葉蔓面前溫和熱絡的形象判若兩人。

葉嬈聽懂了,方劍程這是在責怪她上次在飛雲樓沒能和葉蔓談成。她欲言又止,自知無法辯解,便沒再糾結此事,而是說道:“你怎麽如此篤定葉蔓一定會來看阿青,若是她不在意呢?”

葉嬈問完之後,得到的是長久的沉默,久到葉嬈以為方劍程不會再回複自己,才聽到他冷漠的聲音:“她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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