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回到江府之後,葉蔓第一件事是先向竹君将新衣的事情坦白從寬,第二件事便是追着雲瑤一頓亂拳。

“我就知道小姐你不會輕易放過我!”雲瑤一邊往竹君身後躲,一邊感嘆自己剛剛的決策十分明智,“還好我機智,和鐵子共乘一輛馬車回來了,要不然我這一路怕是要吃盡苦頭。”

雲瑤越說葉蔓越是來氣:“你還說,你丢下我一個人和江晏在那裏,我不得不跟他一道回來!”

“你和江三少爺一道回來怎麽了,他又不會對你怎樣!”雲瑤一邊蹦跳躲避,一邊說道。

葉蔓被她說得語塞,不知道該接什麽,臉色卻莫名其妙泛紅,只是重複道:“你還說!”

最後還是竹君出面當和事佬,兩人才總算消停下來。

第二日,葉蔓閑來無事坐在藤架下的吊椅上悠哉悠哉地乘涼。雲瑤拎着一壺冰梅漿、腆着張小臉朝葉蔓走過來:“小姐,給我挪個地兒。”

這吊椅空間足夠,坐兩個人完全沒問題,但葉蔓掃了雲瑤一眼,傲嬌地“哼”了一聲,沒動窩。

“小氣鬼。”雲瑤撇了撇嘴,轉身離開,冰梅漿也一并帶走。

“請問,這裏住的那位姐姐呢?”一個清亮的男孩聲音響起。

雲瑤朝院門口看去,發現是個十來歲的孩子,眼生。

“你找誰?”雲瑤問道。

“姐姐。”小孩卻已經發現了不遠處吊椅上的葉蔓,沒理會雲瑤,便徑直朝着葉蔓走去。

“哎,你是哪家的小孩子?”雲瑤一邊跟着過來,一邊問道。

小孩走得近了,葉蔓想起來這孩子她見過,幾日前躲在假山上,喊她撿鞋子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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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你怎麽找過來的?”葉蔓還是悠悠挂在吊椅上,姿态閑适,心情舒爽。

“他們說你住在臨風院,我偷偷溜過來的。”小孩的視線随着葉蔓的吊椅前後搖擺,像被逗貓棒吸引了注意力的小貓。

“要上來坐嗎?”葉蔓唇角彎彎,友善邀請道。

“憑什麽,我要坐你都不讓!”雲瑤立刻不幹了,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氣呼呼看看葉蔓,又看看那小孩。

葉蔓朝雲瑤咧嘴擺個鬼臉,往吊椅旁邊挪了挪,拍拍空餘出來的位置,對小孩和暢一笑:“來。”

那小孩并沒有立刻上去,而是轉頭對着雲瑤皺了皺鼻子,做出一個有些欠打的得意表情。雲瑤被他這副模樣氣得更甚,葉蔓則在一旁笑得十分開懷。

雲瑤站在一旁,惡狠狠看着二人,最後大概意識到她的眼神并沒有任何傷人的作用,于是拿出自己最兇的語氣撂了一句:“我告訴竹姐去!”

随即便轉身踩着憤怒的小步子離開了。

葉蔓看着雲瑤離去的背影發笑,轉頭發現那小孩正仰着頭,認認真真看着自己。他的眼眸帶着少年人的靈動,清澈單純,沒有任何多餘的雜質。

葉蔓雖不認識這小孩,但猜他大概是江府哪個用人的孩子。不過看他衣着似乎很精貴,或許是江晏的某位親朋同僚的孩子也說不準。

“你叫什麽名字?”葉蔓和小孩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就帶上了輕柔和善的語氣。

“姐姐,你長得很美麗哦。”小孩應道。

葉蔓意外地挑了挑眉,失笑一聲,然後答道:“确實如此。不過你嘴巴倒是很甜。”

小孩并沒覺得葉蔓這番如此自負的回應有何不妥,回答了她上一個問題:“我叫時瑾,瑾是美玉的意思。”

葉蔓點點頭:“很好聽的名字。”

“确實。姐姐的嘴巴也很甜。”時瑾應道。

葉蔓又笑,這小孩有點意思。

不多時,雲瑤從屋裏走出來,剛剛那副怒容已經消散,顯然是已經被竹君安撫下來。她故意不去看葉蔓和時瑾的方向,自己拿了個毽子在一旁玩。

時瑾似乎沒見過似的,又像小貓一樣,眼神追着毽子跑。

雲瑤也發現了這小孩的樣子,她的氣憤本來就是形式大于實質,一向玩心重的她很樂意有人能陪自己一起玩,但面上還是故作冷臉道:“想玩?”

時瑾誠懇地點點頭,一雙明亮的眼眸巴巴地看着雲瑤。雖然他渴望的态度十分明顯,但卻沒有一絲乞求的意味,仿佛即使被拒絕了,他也能眨眨眼睛平淡接受。

“那你來,若是贏了我,我給你買糖吃。若是輸了我,你那個位置得讓給我。”雲瑤半哄騙半認真地說道,一只手指向時瑾坐着的吊椅。

“好啊小雲子,欺負小孩子。”葉蔓在一旁聽着,“啧啧”兩聲,用眼神向雲瑤傳遞無聲的譴責。

“可以。”時瑾稍稍想了想,一口應下,然後轉頭對葉蔓說道,“姐姐坐好,我先下去。”

葉蔓一只手扶住吊椅的一側以穩住重心,一邊在心裏感嘆這小孩倒是周到細心。

時瑾之前沒玩過,但上手很快,只不過看着雲瑤玩了兩下,便明白了要領。他平衡性很強,雖不會雲瑤那些花樣,保住毽子不落地還是能行的。

雲瑤本來覺得他一個小孩子不足為懼,已經做好了奪回吊椅寶座的準備,看到時瑾流暢自如的動作之後,不由得認真了幾分。

雲瑤的态度随着時瑾的熟練程度而逐步演變,從一開始的“贏你一個小屁孩我還不是信手拈來”,到後來的“雖然你有幾分天賦但我依然能毫無懸念的将你拿下”,再到“今天是你運氣好罷了”,最後到“你這小孩是不是裝的,你之前肯定玩過!”……

最後一局關鍵的比試,雲瑤已經顧不得自己比人家大上六七歲的年紀,繞着圈給時瑾做幹擾,恨不得一口氣将空中的毽子吹出去幾丈遠。

葉蔓看不過去,将時瑾叫到跟前,悄聲囑咐道:“你一會兒什麽也不必做,就站在那裏背《千字文》。”

時瑾雖然眼睛中帶着不解,但還是選擇相信他的好姐姐。雲瑤開始之後,時瑾便穩穩當當站在一旁:“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1]

雲瑤“啊”了一聲,頓時知道葉蔓在搞什麽花樣。雲瑤十一二來歲的時候不愛讀書,但喜歡跟着葉蔓往學堂跑,時不時還調皮搗蛋,被孫先生發現了就萌混過關。

有一次雲瑤不小心打翻了孫先生的墨硯,将其精心繪制的一幅山水圖毀了個徹底。孫先生實在生氣,卻也不好把一個小丫頭如何,便留着雲瑤讓她在學堂背《千字文》,背不完不許走。

雲瑤一邊心裏愧疚,一邊又有些懼怕,含着眼淚苦巴巴地背了一整天,只背下來幾十個字。

接下來那兩個月,每次跟葉蔓去學堂的時候,雲瑤都會被盯着背這一篇。有次她偷懶沒随葉蔓同去,差點被孫先生找到葉府去,後面便不敢再犯。直到最後雲瑤總算背下來,孫先生才放過她。

然而也因着這個事情,後來雲瑤每次一聽到有人背誦千字文,她就不自覺頭暈惡心犯迷糊,渾身不自在。

時瑾才背到“金生麗水,玉出昆岡”,雲瑤就一腳沒中,毽子徑直落到地上。

“我贏了。”時瑾說道。說罷還朝着雲瑤做了個承讓的手勢,不過他卻并沒有回到吊椅上,而是朝着葉蔓拱手致意,“我今天還有事,不能繼續陪姐姐,改日再來。”

“我的位置讓給你了,小雲子。”時瑾朝着雲瑤“大方”說道,然後便轉身離開了臨風院。

“你管我也得叫姐姐!”雲瑤對着時瑾的背影大聲道。

時瑾回頭,沒做聲,只是回了一個孩童的頑皮的笑。

時瑾離開之後沒多久,範奇便來臨風院送信。葉蔓一下從吊椅上跳下來,三步并作兩步趕到範奇面前:“哥哥的信嗎?”

“是的。信使送到之後我就立刻給葉姑娘送來了。”範奇笑着應道。

“多謝。”葉蔓說道。

而雲瑤則負責給範奇以更為實質的謝禮,她從懷裏掏出一個藏藍色雲紋荷包,交到範奇手上:“這是竹姐親自繡的,精美又大方,多謝小範哥。”

範奇接過荷包,仔細道聲謝,繼續去忙別的事了。

葉蔓已經快速打開信看了一遍,确定哥哥一切安好之後又從開頭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起來。

“展信佳。近日兵員調遣,我也随着隊伍輾轉變換了幾個地方。這些時日住所還未确定,所以暫時仍不能給阿蔓一個确切的地址,不過你知道我一切安好即可,不必過多擔憂。

……

我們前幾日經過一座巍峨山峰,名叫平娘山,偉岸至極,近乎頂天立地。撫蒙向來平原為多,這樣的景象不常見,本想若是阿蔓也能見上一眼,定會慨嘆其絕妙。不過這邊風冷沙重,還是算了。

……

阿蔓吃飽睡好、夏日小心暑熱,我一切都好,千萬不必憂心挂念。

……

希望這封信能在五月初五之前送到,這樣的話我今年給阿蔓求的佛牌也如往年一般,準時給你送去安定和祝福。若是信在路上耽擱了,那哥哥便遲祝你端陽節喜樂康健,平安順遂。”

葉蔓這才分出神來去看信封中的另外一個小小物件,那便是葉延給他請來的佛牌。

撫蒙荒涼偏遠,葉延又行動受限,不知他是費了多少力氣,才在那邊找到佛寺;又費了多少力氣,才将這個小小的佛牌送到她手上。

葉蔓将佛牌僅僅拿在手上,卻并沒有落淚。

她只是想,再等等我,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把你救回來,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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