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國王,弄臣,金銀堆
第31章 國王,弄臣,金銀堆
與此同時,阿爾文出門采購。
他在沙漠裏就那麽點活動範圍,如果休假時再不到處走走,人就瘋了。
這時他便更深刻地意識到,沙漠裏那個小怪物,已經連續三個月被關在同一個地方。
平時為了圖便宜,阿爾文常逛的是開發區的超級市場,但那現在正是約克負責的地段。
由于實在不想看到約克“執行公務”的模樣,所以他選擇了另一片區。
街頭人來人往,上班族、學生、早起的老人行色匆匆,空中跑道上,飛行器依然高速運轉着。
阿爾文從出生到現在,一點點看着這座巨蛋城市從混亂到有序,從頹勢到發達,他知道這一切發展背後刻着的,是政客西約姆的名字。
當然,正式上臺之後西約姆依然做得很好,飛行器跑道增多、地下交通站通車,給人們帶來便利;科研受到極大重視,環保産品層出不窮,又給人們帶來了希望。
這座阿爾文深愛的城市,在這樣一個清晨仍保持着它原有的模樣——不是很熱情,也并不算冷漠;不是很完美,但平淡且安定。
不對,倒也并不完全是原樣。
在衆人忙碌的背景之下,有些不被注意的小事正悄悄發生着。
如果阿爾文沒有刻意觀察,他應該也不會看見,有兩架軍用飛行器正停在路旁,幾個衣着昂貴的人——像是一家人,正被驅趕着進入其中一架飛行器的後艙。
他們的行李頗多,但是并沒有被允許帶上同一架飛行器,而是貼上電話、姓名等個人信息放在路邊,緝查隊的士兵們擺弄着槍支反複承諾他們會統一運送行李,稍安勿躁。
于是那家人略帶擔憂地進入後艙,飛行器很快發動起來去往下一站。
而剛才信誓旦旦做過承諾的緝查隊士兵們,此時手法熟練地破壞掉行李箱的密碼鎖,從中翻找值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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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文看見其中一人歡天喜地地把一雙九成新的皮靴穿到自己腳上,又有一人拎起一件內衣,嬉皮笑臉地品評着。
沒一會兒,他們已将幾個行李箱中的金錢、珠寶、電子産品搜羅一空,抛到另一架軍用飛行器的後艙內,而剩下的衣物、棉被、食物便原樣丢棄在路邊,供流浪漢随意撿拾享用。
阿爾文路過時恰瞥見飛行器關艙前的內部景象。
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機會看到的——金銀珠寶在飛行器後艙堆成了一座小山,即便艙內光線昏暗,仍讓人覺得金光閃閃。
然後艙體便關上了,那幾個緝查隊士兵嬉笑着與阿爾文擦肩而過,走到前艙附近去,登上了飛行器。
阿爾文聞到他們身上濃重的酒氣,緝查隊內部風氣一向如此。
那時的阿爾文感受到一瞬間的倒錯,世界變得很不真實,它像是某種罪惡主題的暴力童話。
國王高高在上,弄臣行跡卑劣,他看到乞丐們的狂歡,看到美酒與寶藏。偏執與惡毒如疾病一般在人群中蔓延,平民渾渾噩噩,不知不覺便病入膏肓。
直到那架滿載財寶的軍用飛行器也起飛升空,這個清晨又重新歸于日常和沉寂。
阿爾文沒有停頓太久,便繼續向着前方走去。
從那些變異人身上能搜羅出如此之多的錢財,或許他們是邪惡的;聯盟得到了經費,流浪漢得到了棉衣與食物,或許那些瘋狂的做法,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而此時的安琪,正在巨大的痛苦中反弓起身子。
超聲刀的好處就在于,下刀精準,流血量少。
而安琪所經受的最大的折磨在于,她不能在疼痛中昏厥,因為奧汀正說着她很想知道的事。
“他比你年長一些,是個男孩,22歲——那應該是比你大三歲吧?他沒有做過正畸手術,一直以變異狀态示人,因為他的變異方向很難做手術——他多長了一雙眼睛。”
奧汀說話聲音不算大,為了聽清她在說什麽,安琪不得不咬牙把慘叫聲忍住。但是這就是極限,要想再回應點什麽、問點什麽,那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好在奧汀本來也不覺得她們能在這種狀況下聊起來,或者說安琪別開口反倒更讓她有說話的心情:“那是長在主眼下方的一雙小小的副眼。他在孤兒院長大,既然是22年前出生,那麽他的變異就來源于大轟擊之前的世代承襲。這些年來他一貫是戴着口罩将副眼遮住,日子想必不好過,不過他倒是很争氣地拿到了化學專業的學位證書,暫時還沒有工作——恕我直言,他那副面孔的話,應該很難找到什麽工作——他該像其他變異人一樣,學一學金融以備創業或個體經商。”
安琪幾乎将床單抓爛,強撐着開口:“然後你們就會……把變異人與資本家等同……偷換概念地喊起‘殺光所有變異人’的口號……啊——!”
不知道奧汀做了什麽,安琪腹腔一陣劇痛,眼前猛地一黑。
然後她聽見奧汀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來:“這都沒有昏過去,真是有種。”
奧汀繼續說着,比起說給誰聽,更像是在梳理思路:“不同的身體體質對不同的輻射物質會有不同的反應,這很複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本來我的同事們用導致你變異的鐖輻射光對他進行照射,他幾乎死去,但後來記起礷元素輻射曾讓多眼小鼠紅眼化,于是就拿他試了一下,然後奇跡就出現了——雖然鐖輻射傷仍未治愈,但是變化成功使他的身體更加強健,再加上求生意志非常強,他硬生生挺了過來。”
奧汀說:“這裏條件比希斯特生化所好得多,也隐蔽得多,我們是想請他來這裏好生休養身體再做下一步打算,可他實在太害怕了——哦對,他對新鮮肌肉的控制能力不如你,對自己的新眼睛似乎也不大适應,驚慌到屢屢碰壁,這就有了你聽到的那些撞擊聲。估計是視物方面和以往有所不同吧,這還要等下一步的測試和觀察才能确定——開心點安琪,解剖結束了,我動作是不是很快?”
安琪眼睜睜看着奧汀做了幾下揣東西的動作,然後就拿起縫合線準備關腹。
她咬着牙提醒:“你是不是沒把我的……內髒……擺到位?
奧汀看起來心情不錯:“沒關系,你的腸子它自己會整腸。”
另一邊,在遙遠的奇斯卡開發區內,羅蘭也開始了新的一天。
比起那些對s盟仍抱幻想的新人類,羅蘭的處境倒是好一些。
好就好在,安琪的分析以及親眼見到的事實已經擊碎了她的所有幻想,她更加清楚自己的位置——在“統一安置所有變異人”的決定下達後,她就已經喪失了所有人權。
她知道不管旁人給她做什麽保證,都只不過是為了方便行事的表面客氣,也知道s盟的司法、軍隊、警務系統都是她的敵人,給不了她任何幫助和保護。
既然她的媽媽都會被最親近的同行同事實驗謀殺,那麽她便不可能相信任何普通人類,再加上羅蘭在奇斯卡也沒有什麽新人類近親屬,所以這就到了萬事靠自己的時候。
羅蘭很早就做起了準備——幾乎是從希斯特生化所出逃成功後就開始了。
她買了許多食物、藥物和其他日常用品,盡量減少做飯、開燈和外出,最好讓人忘記這裏還住着一個新人類。
周一時,新法令出臺,凡s盟境內所有新人類一律在統一安置之列,于是羅蘭便銷毀了自己的身份證明。
這樣的法令最初并沒有引發什麽大的波瀾。
新人類畢竟尚屬少數,普通民衆則認為這對他們的生活沒有什麽影響,甚至還會釋放更多工作崗位,更有利于他們的生活和就業。
而對于新人類來說,他們一時還有些摸不着頭腦——他們在奇斯卡有住所,有工作,有社會關系,平時來去也都是體面人,突然說要集中安置讓他們覺得有些不可能。
但是不管他們怎麽想,安置工作還是開始了。
從那天起大街上、樓道裏便時不時傳來争執聲,是緝查隊和新人類之間在産生沖突,最後往往是以緝查隊拔槍恐吓來結束。
直到昨天,在一次較大規模的押送過程中,因為有個緝查隊士兵調戲了一個新人類女孩,矛盾終于爆發至頂峰。
即便是在槍支的威脅下,憤怒的新人類們依然和緝查隊動起了手,賭的就是緝查隊不敢開槍。
當時羅蘭站在窗邊,只聽一聲槍響之後,為首的新人類男子直挺挺倒下,鮮血汩汩地流了滿地。
之後羅蘭就沒有再看了,窗簾放下,坐到餐桌邊去。
桌面上有幹面包,但她一點也吃不下,滿腔滿腹的血腥味讓她想吐。
在巨大的災難威脅之下,她也開始試着思考事情為什麽會發展到這一步,于是便覺得這樣的下場似乎也不冤枉。
因為在之前的三個月裏,在外籍新人類被迫害時,他們這些s盟新人類也并沒有站出來為他們說過一句話,現在外籍幾乎全被集中到“安置區”,那麽法令自然會奔他們而來。
終于也沒有人會為他們說話了。
所以有時羅蘭會想,“新人類基因裏帶着自私冷漠”的說法究竟是不是真的,她記起在常青藤的校用飛行器上,她曾對朱迪怒目而視,怨怪朱迪不願對她施以援手。但是現在想想,當時只知道哭的似乎也是她自己,她明明也從未想過要幫一幫安琪和戴文。
時間截止到現在為止,緝查隊的人也來羅蘭家敲過幾次門了,但都并不是專奔她這一戶而來,而是挨家挨戶地敲門普查。
于是羅蘭堅持沒有開門,假裝家裏沒人的樣子,外面的人便也不會多耗時間。
不過羅蘭也清楚,各家各戶的住址在公共部門都有實名登記,這樣粗略地篩查之後,緝查隊總有一天會奉命開始地毯式的精準搜捕。
所以她也在試圖做一些準備——據她這幾日觀察,大件行李是不允許攜帶的,或許她可以嘗試着帶些随身物件在身上。
其實直到這個時候,羅蘭還覺得自己還要過段時間才會被發現,她只是未雨綢缪地做些準備。
但是差不多同一時間,她聽見了門口鄰居的聲音:“士兵先生,就是這家之前住着一對變異人母女,雖然你們來敲門一直沒人應聲,平時也無人進出,但我發誓我常在深夜聽見隔壁有動靜,我可以保證,這裏一定是有變異人在居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