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春和死亡
春和死亡
想到要環冰島旅行這樣瘋狂想法的是車道俊,他在狂躁期的時候,控制不住就想要買下來環島旅行的住宿,連車子也是在瞬時間決定租下來。過度消費這種沖動行為似乎看起來也是不可避免的。
在別人看起來非常健談的車道俊,在金秀喜看來也沒什麽特別的。唯一讓她羨慕的是他不需要太多的睡眠也依然精力充沛。當她知道的時候,還是非常羨慕的。
這意味着他可以不睡覺連續二十四小時寫小說,甚至那種控制不住的跳動的思維和創造力是藝術家非常需要的,他有時間和創造力。這些都是金秀喜非常羨慕的。但她見過車道俊抑郁的狀态,看起來并不是一個舒心的場景。
可能車道俊的情緒變化是有一些落差的,大概跟過山車還是有點類似,雙向發作的時候落差是極大的。她親眼看着他躺在床上沉默寡言還挂着眼淚,突然就變成一個侃侃而談的人。或者他在其他人面前這樣轉變的時候會需要承受着別人的不理解,還有自己心裏帶來的巨大落差,這種痛苦的狀态,即便金秀喜看見了,她也沒用辦法完全理解車道俊的內心世界。
金秀喜沒有想到,她聽完這些事情後想到的東西,并不是一個真的理解這個疾病的狀态。又或者說車道俊在她的面前控制着自己的一部分情緒,但即便現在在金秀喜看來車道俊很正常的拿着相機拍攝,甚至還會偶爾還會抽出時間看着她在哪。
但真實的車道俊是怎麽樣的呢?他拿着相機的手總是突然會抖起來,就好像相機突然變成重量極大的鐵石。他的思維總是像煙花一樣持續不斷的在腦袋裏綻放,看着自己拍的每一張照片越來越覺得自己牛逼,時不時會笑起來,好像看到了這個作品一定會是很好的作品,他的職業生涯又将要有一本非常有意義的作品。
像他這樣,周圍認識的長輩只覺得他對于攝影的喜好有點過于強烈和執着。像他這樣有的時候要不吃不喝為了一張照片,就意味着縮短自己的壽命。但車道俊卻經常保持着興奮而難以入睡的狀态。就算他去拍攝作品一夜幾乎沒睡,日出日落又一日,他也依舊神清氣爽 。
周圍有人知道他的疾病,大家勸他吃藥和做心理咨詢。但是車道俊卻覺得沒必要治療,他覺得人就這樣一生而已,他治療之後說不定就會變得跟大家一樣。人生難得有這樣的源源不斷的創造力與噴湧而出的靈感,車道俊覺得這樣的自己靈魂都是亢奮且熱烈。人生能擁有如此充沛的情感體驗,車道俊不會允許失去自己的魅力,他不能接受普通人車道俊的一生,他必然要擁抱偉大的攝影家車道俊的一生,即使這條路有的時候很痛苦,曾經也痛苦到手腕有愈合的痕跡。
盡管如此,周圍的人也沒有再繼續要求他,只有志民隔三差五想起來就給車道俊打電話,反正能聽着他接電話就行。只要他不接電話,可能多半就是情緒化的時候。不過好在車道俊沒有生活的壓力,他的人生在一部分人看起來還是輕輕松松,每天只拍拍照片就能出書賣錢。
這都是些什麽垃圾圖片?車道俊在書店聽到有人翻看着他的作品的時候這樣說着。每當聽到這樣的話,車道俊遲鈍而憂郁的眼裏都會閃爍着一種說不清的情緒。但他也看到有人很喜歡他的作品,他的作品集裏有很多一般人從未去過的國家的風景,或者他的鏡頭也是別人的眼睛。
……
金秀喜研究過車道俊拍攝的角度,她學着一樣的參數和角度,卻發現自己拍攝的并沒有他拍攝的好看。
倆人昨天到的南岸,不過兩人到離開前也只去了幾個地方而已,鑽石沙灘和黑沙灘,還有藍冰洞。其他還有很多很值得去的旅游地兩人都沒有去。也可能因為找到一個和靈魂契合的旅行地也很不容易,兩人在黑沙灘呆了很久。
12月,冰島的日出時間基本在10點半到十一點半期間,日落時間也在4點左右。所以其實很多時候的出行都是在黑夜裏開車前行。
黑夜裏沿着一號公路到了南岸,兩人新入住了酒店之後休息到日出才出門。不得不說一號公路真的太美太美了。公路蜿蜒環島,路邊的冒出的草只能憑借猶如日常生活的碎屑般的步伐鋪滿整個曠野。這一路行駛像是在地球的腸道一樣緩慢而有序。有建在馬路邊的小房子,還有在山頂間平緩移動的極光,低矮山丘削成的絕壁之上是遙不可及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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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我要是像金鬥植一樣有超能力就好了。”
“ 诶?”
“ 這樣就能在天空中飛,說不定極光還能當椅子坐。”
金秀喜突然的話讓車道俊哈哈哈笑起來,他開車的時候難得有點情緒的變化。可能也是偶爾看他的眼睛沒有前兩天那樣明亮,剛研究出來一些關于躁郁症的外顯症狀的金秀喜有點擔憂他要是路上突然情緒變了,那剩下幾日的旅程她就沒辦法看完整個冰島了。
能夠查閱到的資料表示狂躁期的患者眼睛都是閃亮的,就像是星星有很明顯的眼睛閃爍。如果真的形容像是閃亮的會跳動的心髒,高興和興奮時眼睛很亮 ,非常的快樂鮮豔。甚至有的人瞳孔擴大,少量人瞳孔顏色會變,像是藍色變成棕色,棕色變成黑色。金秀喜總是仔細回味車道俊的情緒,時不時盯着他的眼睛觀察一下,他總是會回一個更明亮的笑容。
去往黑沙灘的路上天漸漸變亮,遠處的山上像是鋪了一層雪,日出的色彩也找到了非常美的畫布。路的盡頭是成群的雪山,雪山的身後是汪洋一片的大海。
不過可惜今日的風浪很大,原本黑沙灘的停車場都被海浪淹沒,路基損壞只能在外面的臨時停車場停放車輛。漲潮在有大的風浪,金秀喜和車道俊只能站在遠遠的看。
“ 可惜拍不到海浪和岩石了。”
金秀喜說的是岸邊一處錯落有致的岩石群,主要那群岩石的學名她也不知道,索性就說是岩石了。
“ 還有飛機殘骸。”
金秀喜說的是另外在黑沙灘的景點。
“ 那邊離海岸走路44分鐘。”
車道俊拿着手機給她看地圖上的距離,從Parking dc3 Douglas走到Solheimasandur Plane Wreck确實是44分鐘。
不過今天風這麽大,真的能堅持走過去嗎?
顯然是不可以的,風浪變得更大,這個時候需要在情況更糟糕前開車離開。
雖然很可惜,但是回程的路上,金秀喜開車。車道俊拿着相機對着窗外拍攝着,雖然透過攝像頭看到的世界沒有那麽美。但是這是個能留下來世界外貌的好辦法。
影像能帶人去到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出人意料的是,很多人都對這樣的旅人非常親切。偶爾遇到的時候,重要的不是留下照片,而是有機會相遇。金秀喜開車的速度只在道路要求速度的平行點,風比來的時候大了點。但是這樣的天氣也能留下不同風格的照片,但開了好久車兩人才發現車開這麽慢也沒聽到鳴笛,是因為只有兩人的車開錯方向了,這條路再開下去只會離酒店越來越遠。
“ 你早發現了?”
金秀喜聽着車道俊說他早就意識到車開錯方向了,但是這個時間與其糾錯還不如讓他來拍照。就連金秀喜跟他再提這個事情,他也很開心的分享着自己拍的照片。車停在一小片停車場,他下車刷了停車費,然後兩人打算看完日落在回去。
下午臨近四點,冰島的太陽已經在往山下趕去。比起失去的陽光,日落後的20分鐘的是blue hour。當太陽在地平線下-4度到-6度之間時,冰島也被染成神秘的藍色。這一次他沒有拍攝天空,卻偷偷的拍攝着在看着天空的她。
金秀喜注意到他的鏡頭,她轉頭看着鏡頭,好像也看到鏡頭那邊的眼睛在跳動,很明顯的眼睛閃爍,快樂鮮豔高興興奮。
手機裏還保存着她查到的一點點資料,這是眼睛裏的白色鞏膜有很大的運動性,所以可以觀察躁郁症發作的時候眼睛的變化。
她的表情反而是因為想到這個而有些低落。車道俊放下相機,随後看着她說了些金秀喜沒想到的事情。
“ 其實我很內疚,剛遇見的那幾天剛好抑郁期。”
确實,金秀喜心裏忍不住認可,那段時間确實是變得沉默又孤獨,表情看着跟出交通事故一樣。她這種不會甚至不想安慰人的家夥看着那個表情都覺得有點嚴重。
“ 應該算是耽誤了你一些時間。不過也很感謝你願意一起旅行。至少看到你喜歡這些風景,我也能讓內疚不在成為情緒的負擔。” 車道俊的聲音聽起來很平穩,就好像前些天的事情都是虛假的一樣。
“ 所以你才邀請我跟你一起旅行?”
金秀喜忍不住好奇問着。
“ 對。”
但其實車道俊沒有說的是。
因為,我覺得你和我很像。
不過像他自己的情況都不肯吃藥治療,即便他發現金秀喜的狀态跟他有點類似,但他也不會說什麽。更不要說其實是她的情況也不會有什麽危機。只是不太喜歡跟新認識的人有太多交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