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和于盛也的談話

和于盛也的談話

賀俊峰一整個暑假都在學校裏過的，他平時除了畫畫就是去各個教授那裏做助手，實在是不想畫的時候，就睡一天一夜。

其餘時候就和苦行僧似的，他早上七點起床，收拾以後就畫畫到下午，然後繼續收拾吃飯然後再畫畫，晚上雷打不動十點半睡覺。

整個人規律的就和機器人一樣，生怕自己行差踏錯一步，又會導致不可挽回的錯誤。

賀俊峰從小區出來，直奔便利店，他在冰箱裏拿了不少酸奶，然後看了看邊上的啤酒，恍若隔世一般。

他忍不住的伸手想去拿啤酒，忽然反應過來，他捏拳，心道絕對不能買！他是個自律的人！是個能控制自己的人！

從便利店出來以後，賀俊峰拎着袋子走到馬路上，迎面走來了幾個系裏認識的人，他們朝着賀俊峰吆喝打招呼。

賀俊峰一一回應着。

其中一個人打量着賀俊峰的便利袋，笑起來：“唉？賀俊峰大白天就買了這麽多啤酒？打算醉生夢死嗎？”

賀俊峰：“······”

賀俊峰捂着臉回到住處，然後把啤酒一個個全部放進冰箱裏，然後坐在冰箱面前一個勁兒的嘆氣。

以前的他絕對不會犯這種錯誤，他不會控制不住自己去買啤酒的，怎麽和羅星在一起以後，就變成這個樣子。

賀俊峰嘆氣嘆到心力交瘁，這樣随心所欲的活着，真的好嗎？

不知道為何，賀俊峰在這一刻，特別特別想羅星。

他摸出手機，開始看羅星的照片。

自從羅星那天走了以後，就把自己微信拉黑了，并且打電話過去還罵了自己一頓，再後來電話也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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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沒有和羅星說過話，但是越不見面，他就越想羅星。

羅星給他留下的只有照片了，那時候他笑的燦爛而又無憂無慮，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他那樣自由自在的人肯定不會太辛苦，自己卻要在不受控制中苦苦掙紮。

賀俊峰磨砂着手機界面，心裏越發堵起來。

每年開學一聚會是他們純藝不成文的規定，上課前一天，會用班級費用訂酒席，胡吃海塞一頓，表示新學期的開始。

他們系裏也不知道風水怎麽了，就他們繪畫板男多女少，不曉得的人，還以為他們工科班。

繪畫班總共三十二個人，在附近酒店訂了一個能容納三十五個人的大包廂，點了不少菜。

等賀俊峰到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人了。

其實，賀俊峰往年都不參加的，只是今年他特別特別的想要參加，只因為在這裏，可能會見上羅星一面。

兩個人至少要把話說清楚，說不清楚也要好聚好散。

賀俊峰心想，今天只是來說清楚話的，絕對不要多想，要控制自己。

他坐下來，在一邊看着手機，然後等着羅星出現。

班裏的人看見賀俊峰都心裏奇怪，賀俊峰極少參加他們這樣子的集體活動，就算有也只是出個錢，不會過來。

不知道今年怎麽就想不開過來了。

他們正納悶之際，菜開始上了，而羅星和于盛也姍姍來遲，正好推門而入。

也不知道是賀俊峰人緣差還是怎了，三十二個座位，偏偏就他左右沒有人。

于盛也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拉着羅星走過去，然後自己坐在賀俊峰左邊。

羅星看看那個空位，又看看別處，他正準備叫人來換位子，可是酒席上已經開始推杯換盞起來。

“坐吧。”于盛也轉頭喊了他一聲，“楞什麽呢？”

羅星哦了一聲，坐在賀俊峰右邊，他拿了個杯子，給自己到了一點酒。

賀俊峰低着頭，在羅星進來的一剎那，他就看見了，心也撲通撲通的快速跳起來。

等到羅星坐在賀俊峰身邊的時候，那股顏料混合羅星獨有的味道傳來時，賀俊峰所有的想法立即煙消雲散，什麽自律冷靜全部又飛去爪哇國。

他偷偷的去看羅星，看着他修長的手指捏着酒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不由心酸，連忙提醒：“你少喝些。”

羅星白了他一眼，“關你屁事。”

賀俊峰嘆口氣，心想還好，狗東西還願意和他說話。

“我······”

羅星怒了，“別跟老子講話！”

于盛也聽見羅星的低喝，不由咳嗽起來，“幹嘛？又怼上了？”

羅星沒回話，他啪的一聲放下酒杯，轉頭就走。

于盛也急了，“你幹嘛去啊？”

“廁所！”羅星沒好氣的回道，然後揣着口袋，快步走出去。

賀俊峰看了于盛也一眼，趕緊站起來跟上去。

于盛也掀起眼皮子，“你又去哪？”

賀俊峰摸摸鼻子，“衛生間。”

走出走廊，賀俊峰一眼就看見羅星蹲在牆角低着頭在抽煙，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學會了抽煙，正夾着一只剛點燃的香煙，擰着眉頭，臉色冷漠的吞雲吐霧。

賀俊峰見到他這樣子，腦子嗡嗡嗡起來，他頓時覺得自己以前大錯特錯了，所有的一切，和羅星說的話，做的事情全部錯了。

本來以為羅星是個随心所欲而又自由自在的人，他可以毫不避忌和自己親，和自己做那些事，他以為只是欲望使然，但是在看見羅星現在的模樣時候，賀俊峰知道羅星對自己的不僅僅只是那些欲望，夾雜着的是感情，比自己還要濃烈的感情。

他的嘴唇哆嗦起來，眼眶酸澀的發疼，這種要流淚的感覺，他已經太多年沒有感受過了，難過的幾乎緩不過氣來。

看着羅星被絕望和痛苦沖刷了眼眸中，沒了以前耀眼的光亮，陰霾遍布，神情也恹恹的，似乎大病着的模樣，似乎毫無生機，賀俊峰只覺得心像是在被一把利刀緩緩割開，痛的幾乎站立不起來。

“羅星······”賀俊峰喃喃道，他伸出手，想要拉住羅星。

羅星一愣，他沒想到賀俊峰會跟出來，想也沒有想，把想要弄滅，轉頭就走，看也不看賀俊峰一眼。

賀俊峰跟上去，因為四肢發軟，他沒有追上去，剛轉了個彎就看不見羅星的身影了。

少頃，賀俊峰扶着牆面，穩住了身子，他在這一層找了個遍，也沒有看見羅星，最後他找回包廂，羅星也不在。

賀俊峰知道，羅星在躲着自己，他并不想見到自己。

無法，賀俊峰只好回去。

出了酒店，賀俊峰看時間不過才八點多，他漫無目的的在馬上走走停停，想着以前的事情，也想着以後的事情。

他原本壓抑的下來的心和感情，在看見羅星的一瞬間全部都躁動起來。

如果說在選擇壓抑感情，變得理性制止和與羅星那般随心所欲的活之間，選擇一個來的話。

他想，現在的他，一定會選擇随心所欲的，和羅星一起。

回到小區的時候，賀俊峰加快了腳步，他想快點和張元說，然後去找羅星。

想着，臉上不覺浮現了笑意。

走到樓下的時候，他一頓，見到一樓單元門口上靠着一個人影，正在抽着煙，地上已經有了好幾個煙頭了，看起來等了很久了。

“賀俊峰，我想和你聊聊。”

那人轉過頭來，藏着暗中的臉也慢慢變得清晰。

賀俊峰一愣，“于盛也？”

于盛也丢掉煙，踩滅了以後說：“你選個地方，我有話和你說。”

賀俊峰轉瞬就猜到于盛也是來找自己說關于羅星的事情的，他想了想，“去後面的亭子裏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往涼亭走，路燈昏黃的燈光更加陰郁，氣氛也沉默的叫人可怕。

于盛也率先走到涼亭那邊，他坐下來，又開始抽煙。

外面的路燈光灑進來，只能照到他的腿邊，他的上半身仍舊藏在一片黑暗中。

賀俊峰也沉默着走過去，他坐在于盛也對面，後邊的光漏進來，從他的身後撒下。

于盛也瞧着，不由笑起來。

賀俊峰沒有問他為什麽笑，他只是問：“你知道了？”

“羅星都和我說了。”

“那你想要說什麽？”賀俊峰想要努力看清于盛也的臉色，但是太黑太黑了，他根本看不清楚。

于盛也頓了一會，淡淡的開口：“我想問你是怎麽想的？你想要怎麽樣？你愛他嗎？”

賀俊峰沉默了很久，他不喜歡對人說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張元，也極少說，但是對着于盛也，他選擇主動說出口。

“我喜歡羅星，我對他有欲望，腦子裏全是想着他，他的一舉一動我都很在意，以前的我我可能自己都沒察覺······”

于盛也聽了，說：“羅星以前是異性戀，遇到你以後才變成和男人也行的，大概不是你就不行。”

聽着于盛也輕顫的聲音，好似壓抑着什麽，賀俊峰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什麽似的，問：“你愛他？”

于盛也吐出一個煙圈：“我巨無敵幾把愛好不好，愛到只要他幸福就算不是和我在一起也可以的那種。”

賀俊峰聽了這話，沒有一絲嫉妒或者怒意，他頓了頓，平靜的說道：“對不起······”

于盛也知道賀俊峰對自己道歉的意思，他笑了笑，說：“你做的那些事我完全能理解，就算大家都成年了，可是成熟的只有身體，心理仍舊是個孩子，我并不讨厭你，甚至很欣賞你，但是不代表你做的這些都沒有錯，你确确實實傷害了太多人，以為自己做的總是對的，根本不理會別人，你傷害最深的不是羅星，他就是個傻子，回頭他就會反應過來他到底多愛你。”

賀俊峰一愣：“我以為你是個更加輕浮的人。”

于盛也樂了，“你說的沒錯，我特別輕浮，和你完全相反。”

賀俊峰牽起嘴角，他看着于盛也抽完了一支煙，突然說：“我······自認為是個成熟的人。我覺得自己20歲了，見過很多人，做過很多事，自以為很理性，但是到頭來還只不過是個搖擺不定的毛頭小夥子，我痛苦迷茫，掙紮在泥沼裏，逃避事情，盡情的和羅星玩樂，和他親近，這是我的欲望使然，是我原本壓抑的天性。但我不是推卸責任，只是我還沒有成熟到理性到讓自己每一步都正确，我憑借本能驅使去親近羅星的時候，我就變成了我最讨厭的人，我自己都沒有發覺，我早就變成了我最讨厭的人，但是讓我最不甘心的是，我竟然一點不後悔放棄理性，選擇了随心而動。”

說着，賀俊峰仰起頭，好像是釋然了似的。

在長長久久的歲月裏，在無理的要求自己理性的時候，在那些想說相愛而不能的日子，那根伴随着賀俊峰度過了二十年的，心中緊緊繃着的一根弦，在他淡淡的話語裏終于松弛下來，最終粉碎不見。

再看向于盛也的時候，賀俊峰看清了他的表情，悲傷而又釋然，叫賀俊峰更加懊悔。

于盛也問：“所以你要怎麽做？”

賀俊峰笑了笑，直視着于盛也的：“我愛羅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