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解夢
解夢
鈴聲響了足足四聲,季凡笙才按下接聽鍵。
電話那頭,裴羽很是不悅:“忙什麽呢?怎麽現在才接電話。”
“抱歉。”季凡笙揉了揉眉心,語氣略顯疲憊,“寶貝,那麽晚了,你找我有什麽事?”
“帶你出去玩。再過五分鐘,我的車到你家樓下,你抓緊下來。”
沉默。
季凡笙擡眼看了一眼臉色蒼白、垂着腦袋、可憐巴巴的弟弟,頓了兩秒鐘,道:“寶貝你回去吧,今天我乏了,明天我再給你補過生日。”
聞言,裴羽氣笑了,陸易陽卻驚喜地擡起了頭。
季凡笙這才注意到,弟弟眼圈竟是紅的,有淚水隐隐在他眼眶裏打轉。
裴羽明顯是動了肝火:“你膽子挺大?”
季凡笙沒說話,但卻用行動證明了,他不僅敢說不,還敢挂電話——
弟弟疑似出門在外被人欺負,他現在根本沒心情應敷裴羽。
顧不得去考慮裴羽會有多麽惱羞成怒,季凡笙将手機靜音扔到一邊,正色問陸易陽:“陽陽,今晚到底發生什麽了?”
陸易陽抿抿唇,沒吱聲。
他趴在桌子上,對這件事避而不談,只可憐兮兮地問:“哥哥,你晚上可以陪我一起看電影嗎?”
這種情況下,季凡笙當然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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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是陸易陽挑選的,名叫《一剪梅》,是個愛情片。季凡笙本想着看電影,放松下心情,可誰知這部影片卻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影片中,主人公愛而不得,在自己的心上人與別人結婚後,走向了黑化之路。他不僅殺死了心上人的老婆孩子,還把心上人也捅了。
故事最後,主人公躺進了自己事先準備好的合棺裏,與心上人的屍體睡在了一起,他笑着念叨着“生不能同衾,所幸死得同穴”,緊接着便一刀抹了脖子。
血痕濺在棺木上,如一朵梅花綻放。
“……”
這破電影,季凡笙看得差點心肌梗塞。
導演拍這片子是想報複社會嗎?
但陸易陽看完影片後,卻意猶未盡。
“真感人啊。”他說着,問季凡笙道,“哥哥,你喜歡這個故事嗎?”
季凡笙毫不猶豫地搖頭,含蓄指出:“這主人公看起來精神狀态不太正常。”
“哪裏不正常?”陸易陽歪着頭看着他,“如果你喜歡的人結婚了,還天天帶着他的老婆孩子在你面前晃,哥哥你會甘心嗎?與其這樣,還不如都死幹淨得了。我倒是很能理解主人公的想法呢。”
“陽陽,你……”
“哥哥,你別擔心,我只是在說電影而已。”陸易陽笑道,“而且我啊,可不會像電影主人公一樣等到心上人結了婚才黑化。我才沒那麽傻呢。”
……
因着這個驚悚的愛情電影,季凡笙這一夜又沒睡好覺。
這次,他夢到自己病入膏肓,一邊咳着血,一邊倉皇地逃命。
在他身後,一群保镖追着他,逼他回家同陸易陽完婚。
他逃啊逃啊,眼看就要逃出狹窄的巷子,誰知道路盡頭,陸易陽卻突然出現,堵住他所有的出路。
季凡笙滿頭虛汗地驚醒。
夢境的最後,他走投無路,一口老血噴在了牆壁上,血痕猶如梅花。
與電影《一剪梅》結尾的那一灘血的形狀、色澤完美重合。
“這日子沒法過了!”
可憐的枕頭再度被季凡笙摔到床下。
時間尚早,此時淩晨剛到四點半。
季凡笙無法繼續入睡,只得認命地從床上爬起來,去露臺的恒溫泳池裏泡了兩小時。
平日裏,他總是七點半時與弟弟一起吃早餐,但這次,季凡笙卻避開了陽陽,提前解決掉自己的早餐,剛到七點鐘,便只身來到車庫裏。
司機劉師傅沒想到季凡笙會這個時間出現,急忙從休息室裏出來迎接他。
季凡笙卻擺了擺手:“今天給你放一天假,我自己開車上班。”
他大概掃了一眼車庫,在一衆邁凱倫、賓利、勞斯萊斯中發現了一輛不怎麽起眼的寶馬,指明要開這輛車。
劉師傅将鑰匙遞給他,猶豫着提醒道:“先生,這是帶阿水和綠蘿去美容洗澡的車。”
阿水是陸易陽的金毛犬,綠蘿是季凡笙的藍貓。
若是平時,季凡笙不會跟自家的寵物搶車,但是今天不行。
季凡笙只稍稍一頓,便格外堅定地道:“我不介意,就這輛!”
季凡笙早早出發,照着梅姨給的名片,按導航指引,獨自一人将車開到了“欣嘉心理”,足足等了一小時,欣嘉心理才開門營業。
季凡笙今日目标非常明确——他要找吳老師解決自己的噩夢問題。
吳老師是個年過五旬的中年大叔,平時只有每周四上午和周六下午會到“欣嘉心理”兼職。雖然沒有提前預約,但季凡笙到達得夠早,因而順利地成為了吳老師今日的第一位來訪者。
“……夢的經過大概就是這樣。”季凡笙戴着口罩,将自己的噩夢如實複述了一遍,“我不明白,為什麽我最近會夢到這麽可怕的東西。我今天早上甚至不敢見我弟弟。我該怎麽辦?”
吳老師奮筆疾書,将季凡笙夢境裏的一些意象提取出來,一一記錄。
他盯着筆記沉思了一會兒,推了推眼鏡,沉穩開口道:“根據弗洛伊德《夢的解析》的理論來解釋,你之所以會夢到這些,很有可能是因為你想要正名化自己對弟弟的不/倫/戀情。”
“我這麽說吧。一方面,你內心渴望得到你口中所描述的、像小天使一樣的弟弟;另一方面,你又覺得這種渴望是不符合倫理道德、不足為外人道的。于是,在夢裏,你的潛意識塑造了一個和你沒有血緣關系、愛你欲狂的弟弟。”
“來,你放開心扉,誠實點告訴我,你是不是對夢境的內容并不全然感到驚悚,甚至還有那麽一點竊喜?”
“……”
季凡笙面無表情地看着吳老師,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幾秒僵持過後,吳老師被季凡笙的眼神看得心裏發毛,尴尬地一笑:“哎呀,沒有就沒有嘛……那我們把這種可能性劃掉,來分析一下另外一種可能性。”
“心理學上有過不少做連續夢的案例,大多是因為壓力過大。你最近是不是有很大的壓力?比如工作不順、家人催婚……”
“有。”季凡笙的臉色緩和了一點,“我爺爺讓我24歲之前把婚結了,距離我24歲只有100天左右了。”
“那就得了,找到根源了!”
“你對即将到來的婚姻充滿恐懼,而将你推向這境地的是你最親近的家人。因此,你對親情産生懷疑,過往越是和你關系好的人,就變得越是面目可憎。爺爺想讓你死,弟弟想要逼你和他結婚……”
季凡笙半信半疑:“那我要怎麽改善這種情況呢?”
“從根源入手吧。你想想,你為什麽對未來的婚姻會抵觸、恐懼呢?”
“因為……我不愛裴羽。”季凡笙喃喃道,“我一想到後半生要和他度過,我就覺得我這輩子完了,前途無光。”
像是打開了一個口子,這些話,季凡笙過往一直憋在心裏,從來沒有訴說過。但這次,因為面對的是不知道他真實身份的吳老師,季凡笙打開了話匣子,将所有壓抑的過往都抖了出來。
“我的求婚對象男女通吃,對外一直經營着紅旗不倒彩旗飄飄的人設,我從來沒有拆穿過他。”
“但我是個成年人,找情人除了為飽眼福之外,多少也有生理訴求。”
“可是,您能想象到嗎?我跟他戀愛兩年了,居然一次關系都沒發生過!他總說自己有感情潔癖,讓我守本分,別妄想爬他床。呵,都找替身情人了,還好意思說感情潔癖?誰信呢?!”
說到這裏,季凡笙禁不住握緊了拳頭,言辭激憤起來:“我估計他要麽是不舉,要麽就是早/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