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因為你太喜歡我

離開茶禪苑後,下一站便是封氏宗祠。

封薔要讓溫萦和母親“見”上一面,母親是她喜歡的人,溫萦也是。那麽母親一定是會喜歡溫萦的——她喜歡的人們都要互相喜歡才好。

祠堂重地,端嚴肅穆。

莫說外人,大多來封氏修學武藝的門徒都得對這地方敬而遠之,只可遠觀不能近瞧,稍微走近了些,那就是亵渎。

供臺之上,從古到今家譜上寫過的,能叫出名字的封氏族人都按照輩分,前前後後整整齊齊碼着。金字匾額高挂正廳,堂號“慈安”。

靈位是按照輩分所排,溫萦注意到封夫人的靈位之下還有一排,應該就是留給封嗅為首的,他們這一輩人了。

那排按理說該是空空如也,卻也立着一個小小的牌子。

離着封夫人很近,應該不是表親。

他心中奇怪,只是這種地方,這樣死人活人的問題,總不好開口問的,就此壓在心裏。

轉頭再看封薔,見她已經盥手焚香,跪在了蒲團上,溫萦趕緊跟着跪了。

仗着少主身份,封薔大剌剌帶着個外人進來,此等做法未免欠妥。一旦這事傳揚在外,也不管都是些知不知道內情的,诟病一定是少不了。

好在封薔這輩子最不在乎的就是別人诟病。

多幾則傳聞能掉塊肉嗎?不能。

恰恰相反。

封薔原本籍籍沒什麽名號傳揚在外,頂多只是依仗老爹,勉勉強強頭頂個少主光環而已。

卻是那外界一則又一則,或真或假的小道傳聞,硬給封薔塑造了一個張狂妄行,跋扈狂狷到令人聞風喪膽的江湖奇女子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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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臉皮太薄就不行。

譬如封薇像那樣的人——

一旦聽說自己的名聲竟被一兩句傳言就給糟踐成了這副德行,他們一定先是懷疑人生,緊接着羞憤欲死,再後來憋不住吐血三升,從此前途愈發渺茫,郁郁不可終日。

體質再不好的,羞憤羞死了,吐血吐死了,郁結纏心,活活郁悶死了也是有的。

還好,封薔的臉皮不是太薄。

倒不是說她二皮臉,只是這種人人怯懼,看不慣她還打不死她的優越感,真的很令封薔受用。

“娘,這便是溫萦了。”

跪在草編蒲團上,封薔一字一句,事無巨細地向母親——的靈位講述自己和溫萦是如何如何重逢,如何如何想念,如何将他綁回了家裏來等等。

說着話間,那雙虎盼之目燃起了前所未見的熠輝光彩。

其神态之跳脫,語氣之雀躍,中間夾雜着三分羞赧之意,真猶似少女情窦初開時,同母親提及心上人的樣子無二。

“看,我娘也很喜愛你!”

終于等到日落西山,封薔才與母親完成了一場天人之交。

一股陰風襲來,掀起滿屋子的陰涼之氣。

溫萦看了看森森然擺在供臺上的靈位,還有時不時跳躍閃動兩下,給氣氛平添幾分詭異的白燭冷光。

……真不知道她是哪裏看出來喜愛的。

不過溫萦還是點頭道謝——既然封薔這樣說,那麽他也就當真好了。

謝謝您的喜愛,封夫人。

……

是夜,天黑了個徹底。星子稀疏,天邊一彎半月還沒升上來,清清淡淡像誰無意間甩上天去的一個墨點兒。

封薔在園內尋了塊兒幽靜之地,随意坐下。

她剛沐浴過,長發待幹,時時便有晶瑩剔透的水珠兒凝結而落,打濕了單薄的素白春衫。

入夜後小風尤其清涼,封薔卻不嫌濕冷,涼絲絲的只道爽快。

“封薇見過了,二娘也見過了,母親那邊也去祭拜過了,等到封虎和爹爹回來,也要見的,只是……”掐指算了算,她神色遲疑。

——只獨獨是封嗅,還沒打算好究竟要不要讓溫萦見那家夥一面?

封嗅這人很奇怪,怎麽個奇怪法呢?

明明他自己去逛秦樓楚館逛得很勤快,對于封薔也喜歡在那種地方留情一事,也并不過問許多,只是不解情況的時候叫她度量着點,不要太過縱欲。

但唯獨提起了“聽香樓”,“當年”,“溫萦”之類的一系列詞彙字眼來,他就立刻翻臉不認人。

輕則悶悶無聲,重則暴跳如雷,就好像跟溫萦結過什麽仇怨一樣。

直到後來,随着封薔的日漸強大,封嗅這個做兄長的,就不太敵得過她了。

在夜叉架于頸上的逼問下,便開始滿嘴跑起了訛言謊語來,溜得她去胡編亂造的地方找過一次又一次,卻始終沒有結果。

為了不讓宋蛟那一票人給她透露邊城一絲一縫的消息,封嗅更是下了血本,隔三差五的還賄賂他們一些。

難道……封嗅真的跟溫萦有仇嗎?

“琢磨什麽呢?”

應聲,薄薄一襲青紗大袖輕飄飄落在了封薔肩頭,纖長身影立于身後,他輕斥道:“入夜了,還濕着頭發在外邊兒跑。”

“外邊涼快,我不怕冷。”封薔随口回答,心裏頭還想着見與不見封嗅的事情。

溫萦想了想,入手撈起她半濕不幹的長發,打算想法子瀝幹。

他的動作既輕且柔,烏黑柔亮的發絲在指尖兒上纏着擰着。安靜半晌,才又聽他說道:“偏廳那邊,有人來找你。”

什麽?!

封薔聞言,渾身猛地一個激靈,游蕩在封嗅那頭的一抹靈竅再也不敢耽擱,硬生生地給扯回神來。

她心道不好——偏廳那邊,從來都是她和小倌們專屬的“幽會”場所,敢直接去那兒找她的,不用腦袋想也曉得是誰。

是她平日裏“寵幸憐惜”過的小倌兒無疑了!

以麟關為中心,擴散到百裏之外,總有不少關于封薔的不大美好的傳聞。

其中之一,就是她不守女徳。

桃李年華的黃花大閨女一個,卻時常流連于煙花之地,看中了合适的妓倌就收入囊中,以金屋藏之。

曾經還有一則令人心血澎湃的傳聞。

那就是封薔入夜時分點了三個妓倌,在偏廳內閉門幽會。那一夜燈火通明,那屋內異聲不斷。

何其荒淫無度,多麽的引人遐想!

卻只有天知道她是何其冤枉——

那一夜,封薔關着門跟三個小倌熬紅了眼睛。

然而天地良心,她那夜通宵達旦血戰一整晚的戰果,只是輸去了十幾吊錢,順帶往後幾日,看到那些東南西北風,發財白臉中之類的花樣就直想嘔吐而已!

誰都意想不到,遠揚邪淫之名的封四刀,在男女之事上不過白紙一張啊……

這次來的是誰,墨香還是玉蘭?

扭了扭脖子,封薔不敢擡頭,只覺得根本沒臉去面對溫萦。

既然知道這件事,不管來的是哪位妓倌,溫萦一定是見過了的,那麽他又會如何想自己呢?

——一個流連花叢,飽經□□,放僻淫轶喜新厭舊欲求不滿的壞女人嗎?

心中羞憤不知何解,封薔語調艱澀,強行拗出一聲幹笑:

“那這來人的消息還真是靈通,不如先遣人知會一聲,就說我今天累了,讓他改日再來吧。”

溫萦眸中帶笑,平淡溫柔的一束目光盯着她渾身發毛,“人家有急事找你不去,日後再想挽回,可要大費心機了。”

急事?急什麽!

急着叫她去再打八圈麻将?!

“想來是不急的,我還是更想和你說說話,你第一天來,我倆在這院子裏賞賞月亮不是更好。”

封薔不知道該扯個什麽表情,只好保持幹巴巴的微笑。

溫萦輕聲道:“怠慢我不要緊,別怠慢了你真正該憐疼的人。”

早知道封薔對于各色妓倌是出了名的喜愛,溫萦原本将信将疑,後來聽宋蛟說過,還是只信了大半。

時至今日,親眼所見,他才打消了心底最後的一絲奢望。

傳言有真有假,但唯獨這一條,最不願意相信的一條,卻是真實無誤,板上釘釘。

不還是傻呵呵一個小丫頭嗎?究竟是哪個王八蛋教的她這樣……

完全忘了封薔的七歲時的性啓蒙是在誰房裏開始的,溫萦一心只想着她會不會與別人歡好,那溫情缱绻的模樣,一下一下地,針紮一樣折磨着他的心。

不可以的,不可以使小性子,會招她讨厭。

怨妒需要本錢。或是美貌,或是背景,或者是得不到毋寧死的勇氣,就像小墨蘭那樣。

他可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封薔也沒有多喜歡他,否則她應該只疼他一個人,就像他從始至終,十年來都只是愛慕眷戀着她一個!

他随她來到這裏,是丢掉了曾經的一切,她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這樣對他……

賭氣地想着,過分沉溺情緒的人總像是失了智一樣,就連溫萦也不例外。

要繼續裝,裝出副渾不在意的樣子,才不至于讓自己太過廉價。

強烈的妒意前所未有,眼看着就要一觸即發。

且趁這“一觸”還沒到來,溫萦拂袖欲走。

“去哪兒?”封薔似乎看出不對,蠻橫地一把将人扯了回來。

怎麽?

還要他親眼看着她去跟別人相好,讓他認清楚自己的地位,讓他必須去面對讓自己心碎的一切?

“放開我。”

用力低頭,額頭都快埋到胸口上。溫萦不肯讓封薔看到自己的臉,即使聲線抖得像剛拿篩子篩出來一樣。

形色早就将他出賣,再怎麽掩飾都是徒勞。

“溫萦,你吃味兒了!”

如果這時候溫萦扭過頭來,一定能驚訝地發現她滿眼滿臉都盡是狂喜之色。

沒法掙脫鉗制,溫萦嘴硬道:“沒有,你見我什麽時候,什麽時候……”

“因為你太喜歡我,所以你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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