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放水

卻說溫萦好端端地還睡着,忽然一個噴嚏擦了腦仁襲來,“轟隆”一聲又在鼻腔炸開。

霎時間,他清醒過來。

日日嗡嗡,腦袋響個不停。

大清早晨的給這麽大一個噴嚏打醒,任誰也少不了心中莫名。

吾言不寐,願言則嚏。

誰在想他不成,是封薔嗎?

“噗……”

兀自被這想法逗樂,溫萦搖了搖頭——真是跟那傻姑娘混在一起太長時間,自己也變傻了。

傳說都是別人杜撰瞎編來的,哪裏有誰會真的信以為然?夜間窗縫不嚴,打個噴嚏而已,受了風都這樣。

傻了傻了,真是傻了。

就這麽想着,滿面笑意愈發收斂不住。

笑着翻身下榻,笑着更衣梳洗,最後笑眯眯地步出房門,去尋那道再熟悉不過的白衣身影。

房門前,沒有。

大樹下,沒有。

假山後面……也沒有。

這丫頭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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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書姑娘,封薔……你們少主她還在睡呢?”

終于,溫萦意識到——找不到的,在這種地方沒頭蒼蠅似的胡亂轉圈,一點兒用也不頂。

偌大一個封氏屋宅,光占地就十數來畝,大園子也三五座,小院兒更不用提,各色建築數不勝數。

大門進了二門出來,真是連北都曉不得在哪兒。

倘或不是封薔自己想見到他,恐怕溫萦翻天掘地也沒法兒翻出她一根頭發絲兒來。

有朝一日,她真的不願見他,不讓他在這院子裏繼續住着。他可能就,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

“少主呀?少主她早起了,五小姐去了薔苑找她,兩個人一道去柏樹林那邊見客了呀!”封玉書眼神一亮,見果然是溫萦問自己話,立時笑道。

她披頭散發,腦袋上挂着水珠一甩一甩,滴滴答答落進了手下濕氣騰騰的木盆裏。

如此,溫萦道是自己唐突。

——不管不顧攔了人家剛洗完頭,一腦袋青絲還挂着水兒的姑娘問問題,真是像什麽話?

溫萦有些不好意思,封玉書卻好像不以為然,她想了想,又補充道:

“對了,家主也在那邊!怎麽樣,要我領溫小哥去嗎?”

“不!不必……打擾你了,玉書姑娘。”

“哎呀,說什麽打擾呢!”

封玉書搖搖頭,水珠子又是一通亂甩,她笑嘻嘻地道:“夫人吩咐過了,叫我好好照看你呢!少主不在時,你有什麽難的都跟我說,包在我身上。”

溫萦點頭又是道謝,又是打擾抱歉之類的說了不少,他轉而回屋,這玉書姑娘也自找地方瀝頭發去了。

薔薇園又分薔苑和薇苑,分別是姐妹二人的地盤。

除此之外,尚有幾個小院兒夾在其中,住的是封家其他的女性門徒。

只不過封霸天威名在外,沒幾個姑娘願意學功夫學成封薔那樣“美名”傳千裏的母夜叉,因此薔薇園的女門徒算是屈指可數。

而溫萦呢?他被封薔塞進了一個單獨的,與薔苑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小院子裏,時不時便和那些女門徒打個照面。

他是薔薇園裏唯一的男子,是少主從外邊兒帶回來的可心妓倌。

——何其特殊的身份?因之,大多女門徒都對他避之不及,能不看就不看,能看一眼就不看兩眼。

唯這封玉書一個,可巧住得近些,也待他一如常人。

想想那日在茶禪苑的經歷,那一身素衣,看着封薔滿眼慈愛的女子。

二夫人她,果然是在封薔這裏上心的啊。

溫萦想着,微微一笑。心裏有塊傷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溫柔手撫平下來,與之同時,另一塊瘡痂卻好似又讓什麽東西狠狠掀翻了開……

母親。

沒有母親的只是他一個人,一個人而已。

不知道該哭該笑,不曉得是悲是喜。

驀地,溫萦站起身來。

——有件事情,他從昨天開始就挂在心上。起始白日,末至入夜,輾轉反側想了半天,過了三更天都睡不着。

誰料想,這一早晨起來盡想着找封薔,把這事抛在腦後了!

想罷,自是刻不容緩。溫萦神色肅然,奪門便出。

他似乎急于求證些什麽,又好像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所求何事。

适逢這時演武場集合,周遭沒什麽人,溫萦這滿臉寫着“我有故事快來問我”幾個大字的表情也沒給誰看見,一路順暢無阻。

因之好巧不巧要死不死地,封霸天派遣門徒來尋他時,便連個人影兒都沒見着。

封霸天不知其所以然,見他們居然寶山空回,一無所獲,只道是封薇撒謊搗亂,更氣的吹胡子瞪眼睛——好不讓人省心的兩個女兒!

怒瞪封薇,他狠狠斥道:“混蛋東西,這時候了你還添亂,等我收拾了封薔緊接着收拾你!”

再看姜帏,他更是沉着張臉,緊盯氣陣,旁人勿近的模樣。

若在以往,未敢定他還得出言勸慰勸慰,別讓封老爺這麽大火氣,搞得誰也不開心不好看。

現在麽,呵呵!現在他自己一腔火氣比誰燒得都旺,且沒處消去呢!

向南出事了,他可逃得了麽?

逃不了!他也不想讓向南出事。

誰曾想封薇也冤枉得很——

明明那溫小哥就在薔苑旁邊住着,前天他們還說了好多話呢,特別特別和善的一個人,而且封薔很聽他話的!他來了保準管用的!

好大好大一個活人,這麽着就消失了?

怎麽可能呢!

封薇心下想着,真真又是着急又是委屈。

父親的聲聲斥罵還叽叽喳喳充斥耳廓,姜蘭佩怒氣沉沉的臉色也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終于,封薇再也受不了這樣雙重夾擊,裏外不是人的對待了!

她也不理旁的兩人,只憋足了一大口氣,朝那不遠處的氣陣大喊道:

“封薔——你聽到了沒有?!溫小哥不見了不見了不見了!!!你有功夫在這兒打架還不去找他找他找他啊啊啊啊!!!”

值此一時,隔絕兩方五人的鋼刀鐵氣漸漸淡弱下來。

沒想到封薇這一嗓子,竟是直直喊進了隔絕一切外界噪音,為專心比武而生的氣陣裏去!

以聲破陣,何等高人才能做到?

封薇滿臉通紅,呼哧帶喘,氣鼓鼓地瞪着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

封霸天不禁瞠目,随即看向閨女的就眼神頗為複雜。

——他自诩內力深厚,功法登峰造極不是常人能比。然則封薔和向南兩個無不是後輩個中佼佼,刀下所結氣陣也絕非等閑之流。

倘若封霸天拿出十成內力強行破陣,應該也還可行。但那樣的話,他本人則将元氣大傷,哪怕之後狂吞三十斤上等靈芝都不見得回來萬分之一。

正因如此,他看向封薇時,神色才會這樣複雜……

閨女,你從小哭聲就比之前四個響亮許多,爹爹怎麽就沒想到把你送去少林學兩日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獅子吼功呢?

屈才了,這可真是屈才了!

此時再看那破碎四散的氣陣,一紅一白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安定下來。

戰局已了,勝負皆定。

被封薔戲稱為“玩具”的那把短匕脫手,落在地上卻不蒙塵,仍舊亮晶晶光閃閃,直教尋常之人乍見一次就再也挪不開眼睛。

再往上看,二人形容都不狼狽,封薔該俊還是俊,向南要俏依舊俏。

好看的女子就是不一樣,打個架打完了都還是這麽好看!

“你輸了。”封薔沉聲。

“嗯~我輸了!”向南眯起眼睛,勾唇一笑。

最上方,一把鋼刀掠過紅衣,指在那白白淨淨一段脖頸之間。

點點血斑透過貼身襦袢雪白的襟子,滲入衆人眼簾。

“向南!”

姜帏低呼一聲,腳下不穩,險些跌了過去。

封霸天以為他要撲上去跟封薔拼命,忙攔他道:“別動,已經沒事了!”

刀鋒再進一寸,向南将必死無疑。

明眼人看得出來——封薔她,放水了。

拭去刀尖兒上不甚起眼的幾滴鮮血,夜叉收勢,乖乖地又躺回刀鞘。

這時候封霸天再松開手,姜帏果然跌跌撞撞地撲了上去,卻是看都不看封薔一眼,只朝着向南來的。

就算受了傷也站得穩穩當當,此時的向南卻被姜帏吓了一跳。

她一邊後退一邊說:“蘭佩別激動,無礙,我當真無礙!”

無礙?

姜帏冷哼一聲,哪裏由她推拒?只照舊黑着臉,徑自近前檢查一番。

——一點點皮外傷罷了,果然沒事。

松了口氣,總算放下心來。

趁這機會,向南趕緊躲開姜帏。

“多謝四小姐手下留情。”

心不在焉地拱了下手,向南說着,方才打鬥間還只是微紅的面頰,現如今俨然開始火熱發燙了。

封薔則是揉了揉耳朵,扭頭:“封薇,你剛才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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