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Level1(三)
第4章 Level1(三)
在看到餘閑後,女人露出驚喜的神情。
她雙目充血,長指甲不斷抓撓着身上的皮膚,在皮膚上留下道道血紅的傷痕,但女人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雙手仍然拼命地抓撓着。
整個空間頓時只剩下女人抓撓皮肉的聲音。
餘閑依然維持剛才的姿勢,只是握住刀柄手指比之前更用力了些。
忽然,她很突兀地問了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女人下意識嘶啞着聲回答:“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餘閑松了口氣。
确認了,至少不是竊皮者。
女人在背完那24個字後也楞了一下。
但她手上的動作絲毫未停,嘴張得很大,裏面黑洞洞的,沒有一顆牙齒。
“我想要水,我想吃東西。”女人哀求着看向餘閑。
她的身體很瘦,頭發稀稀落落地往下掉,偶爾擡手抓一把,指縫間便全是頭發。
她邊抓邊呢喃着:“癢…好癢啊,為什麽這麽癢呢……”
餘閑的回答頗為冷漠:“我沒有吃的。”
她的确沒什麽食物能幫這個女人了,放在電梯裏的背包中也只剩下了半瓶杏仁水與半截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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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幫助別人的前提是确保自己能活下去。
女人根本不在意她說了什麽,神情恍惚地盯着餘閑的臉,嘴裏不停地發出嚎叫。
“我要吃…要喝水!”
“你給我!你給我!真的好癢啊……”
她想要上來搶奪餘閑手中的唐刀,卻被狠狠慣倒在了地上。
餘閑手臂發麻,沒料到女人的力氣竟然這麽大,她握着唐刀的手因為用力過度都微微發抖。
女人嘗試了幾次,似乎發現自己站不起來,便幹脆坐在了地上,眼眶中流出淤泥一樣的液體,話語也越來越颠倒,依稀能聽到癢、吃的、給我等字眼。
這樣瘋子般的人在倉庫樓道中嚎叫着,聲音穿透耳膜,餘閑後背冒出冷汗,她擔心女人的叫聲會引來別的東西。
迅速轉身回到電梯,将背包背在身上,再出電梯時,女人已經可以自己站起來了。
女人的姿勢十分奇怪,她兩只腳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站立,頭發幾乎全無。手指上的指甲消失了,只剩下血腥的肉沫,她試圖啃食着自己的手指,但因為沒有牙齒,只能用舌頭用力去舔,嘴裏發出啧啧的聲響。
餘閑小心地繞過她,往通道口走去,女人目前的情況顯然不正常,如果不是精神有問題,那就是正在轉變成某種她不知道的東西。
她還沒來得及走出通道,身後便傳來了沉悶的腳步聲。
有人跟在了她身後。
她加快步伐,試圖甩掉女人,但身後的身影也同時加快速度,與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你…為…什麽……要…走…呢?”
“好餓…好…癢啊……”
女人的聲音斷斷續續……
遠處巨大空闊的倉庫一片死寂,餘閑深吸一口氣,腳踏出倉庫的同時,突然加速奔跑了起來。
身後的腳步聲也跟着變快,餘閑忍不住回頭望去,只見女人的身體在追逐中都變了形,已經幾乎看不出人樣。眼睑、嘴唇還有骨頭都已經溶解掉了,身體的各個地方長出了參差不齊的指甲與牙齒。
女人嘴裏和身體其他的孔洞中開始不斷滲出棕色的淤泥狀物質,說出的話語已經變成了咯咯的咆哮聲在倉庫中回蕩。
餘閑最終停在了一座倉庫的盡頭。
她體力有些不支,大腦因為缺氧而發暈,眼前的一切都有些發白,一米長的唐刀被她杵在地上用來支撐身體。
将背包中的半截巧克力塞進嘴裏,甜蜜香濃的味道溢滿鼻腔,融化的巧克力順着食道滑下去,她才感覺稍微好了些。
而此時,女人已經追到了她面前。
餘閑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繼續逃跑,但按照這個速度跑下去,她永遠也甩不掉女人。
“殺了她。”
一道低啞的男聲忽然說道。
餘閑向牆角的一處看去,這才發現倉庫裏還有一個人。
男人倚靠在牆邊坐着,臉色蒼白如紙,眼眸藏在碎發的陰影裏,上半身纏繞的白色繃帶隐隐滲出血跡。
見她看向自己,白鳥也沒挪動一下,仍舊靠坐在那裏,聲音裏透着虛弱:“她已經變成了悲屍,快殺了她。”
聽他說到悲屍,餘閑忽然想起來,她曾在Level 0的後室基本生存指南上看過關于悲屍的內容。
悲屍是後室中對人類具有攻擊性的實體之一,也是最為常見的實體,因此才會出現在生存指南上。
那是一個由人類變成的實體,轉變過程似乎是因為流浪者對于食物、水、和睡眠的需求未得到滿足,而這種轉變一旦到了第三階段就會完全不可逆。
餘閑看着眼前靠近的“女人”,放在唐刀刀柄上的手始終沒能拉開。
她從沒殺過人,即便悲屍已經不能算作“人”了,可她骨子裏仍流淌着華國的血,而“女人”曾經是她的同類。
那道瘦弱的身體蹒跚地向着她走來,距離越來越近,近到她已經能聞到“女人”身上的腐臭味,看到那一塊塊紅褐幹燥的皮膚。
白鳥倚靠在牆角沒有動,男人皺緊眉峰,身上的傷口讓他動一下都十分困難,而眼前看起來柔軟可愛的少女就像是羊入虎口,被吓傻了一般,握着一柄唐刀呆站在那裏。
他舔了舔幹裂的唇瓣,張嘴想要說什麽,卻看到她忽然動了。
餘閑咬着下唇,用力拉出手中的唐刀,刀刃蹭過刀鞘發出嗡的顫音,雪亮的反光映照着她的臉。
她極力控制着語調,逼迫自己從喉嚨裏擠出聲音,每個字都顫抖着從舌尖滾落而出——
“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然而這次沒有人再回答她。
沉重的唐刀被她舉起,在悲屍撲過來的瞬間又斜落而下,刀尖直直地插入悲屍的胸口。
悲屍掙紮着發出尖銳的怒吼,它沒有死,而是揮舞着手臂試圖攻擊眼前的人。
餘閑用盡力氣抽出唐刀,又朝着它的脖頸砍去,冰涼的液體順着她的臉頰滑落下來,但她無暇顧及。
她只知道,自己必須殺了它,沒有別的選擇。就像哥哥失蹤後,她必須盡快成長起來,學會保護自己那樣,即便她不想向前走,時間也總會逼着她前進。
鋒利的刀刃砍斷了皮肉骨骼,發出沉悶的聲響,頭顱落地的聲音傳來,眼前怪物的軀體緩緩倒了下去。
餘閑怔怔地看着,一地的血污,唐刀的血槽中飲滿了血,她握住刀柄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着。
她的喉嚨有些幹澀:“我也會變成她這樣嗎?”
回應她的是長久的沉默。
男人薄唇抿緊,又松開,最終輕聲說了兩個字:“不會。”
餘閑牽動唇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她突然有些想家了,想念哥哥餘景,想死去的父母。
可他們都不在了。
*
坐下來休息了一會,餘閑用背包裏的半瓶酒精幫靠坐在牆角的男人處理了一下傷口。
他的身材太過惹眼,胸肌腹肌壁壘分明,拆開繃帶,傷口溢出的血水順着肌□□壑滑落至緊致的腰腹處,看得她臉頰發燙。
胡亂地幫他擦去血水,又迅速将酒精倒在猙獰的傷口上,雖然她的動作有些粗魯生疏,但好歹也算是包紮好了。
整個過程男人居然一聲也沒吭,餘閑擡眸時,正好與他對上視線。
他的眼眸很好看,眼尾微微上挑,專注地看着一個人的時候會有種灼熱感,垂眸後眼睫落下一片陰影,又會有種冷漠的疏離感。
兩人都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
餘閑站起身時,聽到了一聲很輕的謝謝。
她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的臉有些泛紅,連帶着耳朵尖都紅了。
她下意識問:“你沒發燒吧?”
男人的嗓音瞬間冷了幾分:“沒有。”
他身上原本稍稍緩和的氣質又變得冷硬起來。
餘閑本來想問他要不要一起走,但又覺得白鳥這個人似乎很難相處,糾結了一會還是放棄了。
她不擅長與人打交道,更做不到在那雙冷清的眸子注視下主動邀請對方同行。
回庇護所的一路上都沒有小兔子記號,之前被悲屍追趕時跑得太急,沒來得及做記號,餘閑不出所料地迷路了。
她在周圍的牆壁上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塗鴉還有文字,然而當她眨眼過後,那些塗鴉和文字又全都消失了,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樣。
但那幾句莫名其妙的文字她還記得很清楚——
【畫者居于吾心,畫者逝于吾心。】
【看看鐘表吧,預言要臨近了。】
【燒掉我操蛋的屍體!】
每句話的字跡都不一樣,但都十分潦草,像是被人随手寫上去的。
餘閑開始擔心自己又出現了幻覺,否則那些文字和塗鴉怎麽會自己消失呢。
沒走幾步,她再次在頭頂的天花板上看到了一個塗鴉。
塗鴉就在燈具旁邊,天花板距離她大概有四米左右,那種地方如果不搭梯子根本不可能畫得上去。
誰會這麽無聊,在這種危險的地方搭着梯子在天花板上亂塗亂畫。
餘閑在心底吐槽了句,再看塗鴉時,眼前忽然一陣眩暈。
像是被人從後面用力錘了一下後腦勺,她腳下頓時站立不穩,手扶上身旁的水泥牆壁,身體往牆上靠去。
視線劇烈晃動時,她猛然看到原本幹幹淨淨的牆壁上突然出現了一行文字。
她努力去辨認,幾乎要将眼睛貼上去。
牆面寫的內容是。
【你不想留下來參加派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