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Level1（五）
第8章 Level1（五）
長期處在後室這種封閉的環境中，人會逐漸變得敏感多疑，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立刻陷入警惕。
此時的餘閑離走廊盡頭只剩一個拐角距離，她站在原地不動，而拐角後的兩人也沒有動靜。
他們都在試探對方的态度。
于是過了幾分鐘，走廊盡頭的兩人便看到拐角處出現了一道纖瘦的身影。
少女手執着一柄帥氣的唐刀，她的身量卻有些偏嬌小，黑順的長發被紮成了馬尾，柔軟的臉蛋上一片嚴肅之色。
她将刀尾剮蹭着地面，似是故意弄出聲響讓他們知道她的存在，五指握在刀鞘頭部，就這樣擡眸望向兩人。
一道驚喜的女聲随即響起：“閑閑寶貝！”
餘閑看到了她失散多日的閨蜜冉冉。
她有些驚訝地怔立在原地，直到冉冉撲過來用力抱住了她。
耳邊同時響起冉冉的抽泣聲，以及另一道男人別扭的中文：“小心！她可能是竊皮者！”
餘閑下意識反駁他：“我不是。”
冉冉将她抱得很緊，絲毫沒有在聽到男人的話語後放開的意思，餘閑的身高比她要矮一點，目光正好穿過她的肩膀望向那名說中文的男子。
那是位金發藍眼睛的外國青年，一頭卷卷的短發到他的耳根部，高鼻梁深眼眸，皮膚很白，看起來陽光帥氣。
他穿着深棕色的夾克外套，手上還拎着一個巨大的背包，正眉心微蹙緊張地看着她們。
餘閑輕拍着冉冉的後背安撫情緒，與那雙湛藍的眼眸對視，為了表達友好，她主動說出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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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餘閑，冉冉和我是很好的朋友，我們之前掉入後室後就與對方分開了，我不是竊皮者僞裝的，我是人類。”
金發青年見她還能作自我介紹，也意識到了餘閑是正常的人類，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單手揉着腦袋上的卷發，唇角翹起微笑的弧度。
“抱歉，我叫亞當·修斯，不過你可以叫我sun，這是我給自己取的外號。”他的中文語調雖然有些別扭，但卻表達得很順口，話語沒有任何磕絆。
冉冉也已經情緒平複了不少，她放開了抱住餘閑的手，左右看了看兩人，解釋道：“閑閑，我真的沒有想到還能再見到你……我之前掉入了level 0後就找不到你了，後來誤打誤撞來到了level 1，然後遇到了sun，他便帶我去了一個流浪者組建的基地。”
冉冉語速很快，看向她的目光仍有些激動：“還好我們今天接了基地的搜尋任務出來，不然就遇不到你了。”
她拉着餘閑關切地打量：“閑閑，你是一個人嗎，身體有沒有受傷？”
餘閑搖頭，将自己掉入後室後，在level 0找到後室生存指南的冊子按照上面的指示切入level 1，然後又遇到竊皮者被白鳥救下，遇到悲屍後迷路到了level fun，最後在掃興客的幫助下逃回來的經歷大概講述了一下。
講完後，她喝了口杏仁水潤了潤有些幹澀的喉嚨，擡眸便看到兩人一臉緊張驚悚地看着她。
被兩人這樣盯着她有些不适應，餘閑試圖緩和氣氛：“說起來我還挺幸運的，剛想着怎麽找到流浪者基地就遇到了你們。”
聞言，金發青年撓頭，臉上反而帶着同情之色：“但是你才待了沒多久，就遇到了這麽多次實體……level 1的實體數量本就很少，怎麽看也和幸運不沾邊啊。”
亞當心裏默默想着，難道是因為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幸運這個詞與他理解的其實有差別？
餘閑對于後室的情況知之甚少，也并不知道level 1的實體數量其實只能算極少，只是覺得自己能活下來已經是幸運在光顧她了。
冉冉一臉心疼，她沒想到餘閑會經歷這麽多可怕的事，她輕輕拉住餘閑的手，眼淚又要忍不住冒出來了。
“對不起，閑閑，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我要拉着你去玩那家密室逃脫，你會不會就……”
她話音未落，餘閑溫軟的嗓音便強勢地打斷了她：“不是你的錯，我覺得就算我們沒去密室逃脫，也會以另一種方式進入後室。”
為了徹底消除冉冉的負罪感，餘閑看着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在掉入後室之時，我便收到過一條奇怪的短信，我懷疑，來到這裏并不是偶然。”
“更何況，我還在level fun看到了哥哥留下的字跡，或許來到後室并不是一件壞事，哥哥的失蹤也一定與後室有關。”
冉冉紅着眼說不出話，心底更多的是自責。
他們在原地坐下來休息，因為遇到餘閑錯過了返回基地的最佳時間，三人決定就在這裏休息一晚，第二天啓程去基地。
她找了個安全的地方躺下來，身體的疲倦讓她很快陷入夢境。
她夢見了哥哥失蹤的那晚，警察打通她的手機，告訴她僅剩的一位親人在監控攝像頭下憑空消失，她反反複複地回看着監控錄像，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反複消失在眼前。
夢裏的餘閑仿佛魔怔了一般，盯着屏幕上的錄像看了幾十遍，渾身冰涼到了極點。
身邊陪着她的幾位警員臉上都沒有五官，動作僵硬地操控着監控反複播放。
漸漸的，她感覺鼻子有點癢，擡手不甚在意地摸了一把，指腹傳來奇怪的感覺。
低頭去看，手上全是猩紅的血，血液順着手掌滴落到地上，又慢慢融合成一個血腥的笑臉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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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沒來得及驚叫，耳邊便突然傳來一道女人的尖叫：“啊！那是什麽！”
意識瞬間從夢魇中掙脫。
冉冉躺在她身旁，手臂伸得筆直，直直地指向天花板。
只見灰撲撲的天花板上不斷地飄落下彩色的紙屑和飄帶，夢幻般洋洋灑灑飄落下來，落到三人身上，然後又漸漸消失不見。
餘閑懷疑自己看錯了，用力眨了眨眼，發現天花板的詭異景象還在繼續。
她的手中也抓着幾片彩色紙屑，應該是夢裏揉鼻子時抓在手裏的。
“它們又開始開派對了。”亞當的聲音傳來。
“它們？”她微偏頭，便看到青年半靠在她身邊的牆邊坐着，臉上的神情很嚴肅。
亞當點頭，用中文繼續說着：“它們是level fun的派對客，每次level fun開派對的時候，有些地方的天花板就會變成這樣。”
餘閑知道，派對客開派對意味着什麽，它們又開始進食了。
“派對客會吃實體嗎？”餘閑忽然問。
“你說的是同類相食？”亞當支起一條腿，手臂搭在上面，回憶着道：“這個問題我并沒有在資料上看到過答案。”
“如果你是在擔心那只救了你的掃興客，我建議你去基地的圖書資料室查找資料。不過你應該慶幸你能從level fun逃出來，據我所知，掃興客本來早就應該在享樂戰争中滅絕了。”
亞當不是情感細膩的人，陽光帥氣的外表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大大咧咧的青年，更何況他從兩年前來到後室後，從來沒遇到過對人類友好的實體。
在聽到是掃興客救了她時，他只是稍稍驚訝掃興客居然還沒有滅絕這件事，對實體并沒有什麽感情。
一旁從驚吓中緩過來的冉冉靠了過來，“閑閑，Sun說得沒錯，它就算救了你，它也依然是實體，實體是很恐怖危險的。”
冉冉來到後室後也撞見過實體，即便他們只遇到了一次，那種對生命的可怕威脅也帶給了她深刻的印象。
她不希望餘閑對實體還産生什麽憐憫之心。
餘閑抿了抿唇，沒有再多說什麽。
她抱着唐刀仰躺在地上，掌心中捏着一團揉皺的紙團，上面是掃興客留給她最後的回答。
——我無處可去。
她并不怪他們對實體會有偏見，因為就連她自己，也為了能活下去親手殺死了從人類轉變為悲屍的那個女人，實體的确是恐怖危險的。
但她在level fun的經歷讓她生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想法，這些想法或許與後室中的絕大多數流浪者不同，甚至在他們看來是十分危險的。
不知不覺間又睡了過去，醒來後冉冉說已經是早上十一點了，冉冉的手機在基地充過電，餘閑問過她能不能登錄密室逃脫交流論壇聯網，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這裏就算是有網絡，也無法與外界溝通。”冉冉回道。
三人排成一列，由亞當在前面帶路返回基地，路途中亞當簡單地說了一些關于他所在的流浪者基地的事。
“level 1是最适合流浪者居住的層級之一，是後室的第二個層級，這裏的基地大概有三個，我所在的基地被稱為——B.N.T.G商人之家。”
“商人之家是一個類似于城市的大型綜合建築，基地裏有許多流浪者在那裏進行交易。”
金發青年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倉庫中，混雜着三人窸窣的腳步聲顯得有些陰森，冉冉在後面忍不住揉了揉發冷的胳膊。
“基地裏的流浪者多嗎？”少女清亮的嗓音打破沉悶的氛圍。
亞當搖頭：“不多，長期居住的居民總共四百人左右，但也有許多從別的基地來的流浪者，或是像你這樣遇到我們的人。”
“許多進入後室的流浪者在遇到流浪者基地後都會選擇留下來，因為繼續探索下去可能會進入十分危險的層級，最終喪命在後室。”
亞當的語氣帶着不易察覺的落寞，但他本身不是華國人，語調不夠标準，身後兩人也沒聽出來他情緒的變化。
他在level 1待了整整兩年，也見到過各種各樣的人，但大多數都因為畏懼選擇了止步不前。
或許他們将終其一生都被困在這裏。
三人小隊很快來到了一座倉庫外的鐵門前，亞當将一枚做工精致的徽章遞給鐵門前持槍看守的人類檢查後，緊閉的鐵門便向他們緩緩敞開。
迎接他們的是一座巨大繁華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