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Level69(四)

第42章 Level69(四)

潮濕陰冷的隧道內, 沒有任何光亮,兩邊的地面堆砌着許多亂石,整條隧道像是被廢棄已久, 穹頂的牆體随着時間出現了一定程度的碎裂。

偶有水滴滴落石面的聲音于靜谧中響起,激起的回音僅過了幾瞬便消散殆盡。

一輛近乎失控的公交車從隧道口撞了進來, 巨大的沖擊力使得整條隧道發生顫動。

遠光燈上糊了一層血漬, 光亮照射到隧道深處, 又被深處的黑暗所吞沒。

駕駛座上的人踩了一腳剎車,車輪與地面的砂石摩擦, 發出難聽的哧唰聲。

車速終于逐漸減慢了下來。

餘閑睜大了眼, 劇烈地喘息着, 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這麽進入了隧道。

公交車平穩地在隧道內行駛, 她的後背被冷汗浸濕, 此刻被隧道中的風一吹,冷意從脊背直竄頭頂。

她迅速判斷身處的環境, 一條廢棄破舊的隧道, 目前看起來沒有什麽危險。

但有些奇怪的是, 這是一條單車道通道。

這也就意味着它只能單向行駛, 如果對面有車開過來,公交車與對面開過來的車将會因為車道過于窄小而被堵死在這裏。

随着公交車在隧道內行駛,餘閑發現周圍的霧氣開始消散,隧道頂上居然亮起了一道道昏暗的燈光。

她無法解釋這些燈為什麽會自動亮起,而看起來像是被廢棄已久的隧道內又為什麽會有電力供應。

但僅憑這些昏暗的光線,根本不足以看清隧道內的一切。

行駛了一段距離後, 她沒有遇到任何危險, 整條隧道依然看不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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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閑開始愈發難以忍耐身體對于水源的需求。

無論是隧道內的滴水聲,還是口腔裏不斷咽下的唾液, 都在不斷挑戰她忍耐極限的程度。

不僅如此,在隧道內行駛的時間越長,她開始越來越困倦。

這是一條十分筆直的隧道,公交車在隧道內行駛了一個多小時,沒有遇到任何一個彎道,重複的聲音與景像讓她神經逐漸松懈下來,哪怕她閉上眼開車,公交車依然可以正常地在隧道內行駛。

大概行駛了五六個小時後,周圍隧道的牆壁上出現了一些較為明顯的紅色噴漆。

牆壁上的噴漆用英文寫着——

【Don't go back!】

【This is the exit!】

【You're safe now.】

……

這些英文噴漆的周圍還有M.E.G的字樣,顯然将這些英文用噴漆寫在牆上的是一個名為M.E.G的組織。

餘閑簡單翻譯了一下那三句英文——

不要往回走!

這裏是出口!

你已經安全了。

她當然不打算回頭,她不想回去面對那些“來自上方的存在。”

但至于出口,她看着眼前昏暗的隧道,她已經在隧道內行駛了七八個小時了,依然沒有看到出口的跡象。

她現在十分饑餓,但不敢吃背包裏剩下的那些食物,因為沒有水,她寧願餓着也不願意吃壓縮餅幹與麻辣方便面。

餘閑眼前有時候會出現幻覺,比如車窗前的置物臺上驀然出現幾瓶純淨水,但當她将一只手松開方向盤,伸手去摸那瓶水時,卻什麽也沒有摸到。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再次發生,她用唐刀鋒利的刀尖割破了指腹,将手指放入口中吸吮。

濃重的血腥味充斥了鼻腔,也刺激着她的大腦,那些幻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對水源更加的渴求。

指腹上的傷口傳來陣陣痛感,但她并不在意,溢出的血珠很快被舌尖卷入喉嚨,然後順着灼燒般疼痛的喉嚨滑入腹中。

她以自己的血來抑制口渴。

除非死在這裏,否則她會一直前進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條看起來沒有盡頭的隧道中又行駛了多久,久到她對時間都失去了認知,直到某個時候,公交車忽然緩慢停下了。

餘閑重新發動公交,卻發現這輛車像是出現了故障,根本無法再繼續啓動。

中途抛錨可不是什麽好事,她的身體極其虛弱不堪,若是在隧道中出現了問題,她無法保證自己還能走到出口。

但很遺憾的是,就連車燈都熄滅了,這輛車就像一具停留在隧道的屍體。

她只好從駕駛座上起身,身體在搖晃片刻後,勉強扶着座椅站穩。

她再次割開了手臂上的一小片肌膚,低頭看着鮮紅的血液從傷口流淌出來,然後輕柔地将血液舔舐掉。

痛覺讓她恢複了一些氣力,溫熱的血液刺激着味蕾,她坐回駕駛座上休息了一會。

公交車不能用了,就只有徒步走出去。

待休息得差不多後,她收拾好背包,打開了公交車的前門。

按照之前牆壁上的噴漆來看,隧道內應該已經沒有危險,她可以嘗試離開這輛車。

餘閑将唐刀緊握在手裏,一步步緩慢地從前門的階梯下去。

雙腳踩在地面上的砂石時,她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借助頭頂昏黃的燈光,她仔細打量周圍的環境,朝着前方的隧道走去。

餘閑将身體貼着隧道內粗裂的牆壁,左手扶在隧道壁上,右手握着唐刀,将身體的大部分力量依靠着這面牆。

她需要節省一切身體能量,因為不知道還要走多遠。

這裏陰暗潮濕,偶爾有水滴從穹頂上方滴落下來,她擡手接住,但不敢嘗試飲用。

走了一段路後,再回頭看時,身後已經沒有了公交車的影子。

她還記得之前在隧道牆壁上的噴漆,上面提醒她不要往回走。

即便她不知道往回走會發生什麽,但這種時候除了繼續向前,也沒有別的選擇。

這裏的氣溫很低,空氣接近凝滞,她的腳步聲回蕩在隧道內,發出沙沙的聲音。

昏黃的燈光下,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道人影。

她擡頭仔細去看,但那道人影不甚清晰,他背對着她,似乎也在隧道內行走。

餘閑加快了幾分步伐,将腳步放得很輕,嘗試追趕那道身影。

隧道頂部的燈盞排列是每隔十米一盞,于是當前方那道人影走到燈光下時,她終于看清了那道身影的大致模樣。

她忍不住重重喘息,因為此刻她的心情過于激動。

那道身影挺拔修長,肩膀微寬,身上穿着一套米白色的家居服,除此之外,他似乎什麽東西也沒有攜帶。

餘閑叫出那個人的名字,“餘景?”

她的嗓音因為很久沒有喝過水而變得沙啞,頭也有些發暈,但那兩個字的回音在寂靜的隧道內傳遞了出去。

前方的人影微微一頓,随即回過了頭。

少年看上去很驚訝,那雙與她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眸子很快睜大,然後薄唇蠕動着想要說什麽,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她不敢相信與哥哥的再次見面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她看着餘景一步步朝着自己走來,然後擡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是幻覺嗎……”他冷淡中夾雜着壓抑的嗓音傳來:“妹妹?”

她用力搖頭:“不是…不是……”

她扯住餘景身上柔軟的布料,家居服十分具有彈性,且質地薄軟,她受傷的指腹觸摸到上面時,沒有一絲疼痛感。

“哥……我找了你很久,我不是你的幻覺……”餘閑的聲音有些哽咽,直到現在,她才像是突然洩了氣的氣球一般,那些硬撐着沒有擊垮過她一次的情緒,猶如洪水決堤傾瀉了出來。

她感到委屈,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說出口,但此刻她的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少年眸光逐漸變得溫和,他揉了揉她的長發,聲音輕柔極了:“沒關系,我知道你很累了。”

“但你找到我了,別哭,我的妹妹哭紅鼻子的樣子一點也不好看。”

她只能不斷點頭,眼淚卻如同斷了線的風筝一般落下:“哥,我好想你,我以為、我以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我以為你死了。”

餘景輕輕撫摸着她的頭發,少年修長的手指在聽到她說的話後忽然頓住。

她還在繼續說着:“我之前還夢見了那天,我聽到你在電話裏說起爸媽的死的那件事。”

“哥哥,我以前還太小什麽也不懂,你也一直告訴我,爸媽他們是因公殉職,但我現在想知道,爸媽……”

她話還沒說完,身前的少年便忽然放開了她。

餘閑茫然地擡眸,發現他後退了一步,目光已經不似之前那樣溫暖。

她疑惑地看向他:“哥哥?”

餘景垂下眼,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米白色家居服,然後才在她的聲音中散漫地擡眸。

“啊……”他像是頓然想起了什麽,神情變得冰冷淡漠:“你想得沒錯。”

昏黃的燈光映照在少年那張蒼白的臉上,他唇角的笑容戲谑:“我早就已經死了啊。”

餘閑渾身冰涼,呼吸幾乎停滞。

只見他向着她張開了雙臂,身後突然浮現出爸媽的身影。

餘父餘母的臉色是死人一般的青白,他們的眼眶中只剩下了眼白,他們用眼白看着前方的女兒,嘴角慢慢往上勾出一個詭異的弧度。

她強忍着沒有後退,但手臂上的傷口越來越疼。

餘景輕聲道:“看到了嗎?妹妹。”

“我死了,爸媽也死了,我們早就死了啊。”

“這是個夢啊,笨蛋妹妹。”

她臉上頓時毫無血色。

隧道內的燈徒然一盞盞熄滅,從她的身後、餘景的身後,熄滅的速度越來越快,最終只剩下他們頭頂的一盞。

餘閑不停搖着頭,冰涼的淚珠挂在臉上,被少年俯身用指腹溫柔地抹去。

下一刻,他們頭頂的燈也熄滅了。

她的潛意識掙紮着,從黑暗中醒來。

她仍坐在公交車的駕駛座上,唐刀掉落在滿是鮮血的地上,手臂上有一道正在流血的傷口。

餘閑麻木地擡起手臂,滴落的鮮血落到了她幹裂的唇邊。

她的臉上的神情悲切而呆滞,腦海裏回想的全是剛才那個夢境。

對啊,那麽違和,她為什麽會覺得那是真實的呢?

哥哥如果還活着,現在不可能還是少年時的模樣,也絕不可能穿着最常穿的那套米白色家居服出現在後室裏。

她捂住臉,将手肘抵在雙腿上,任由那些難過的情緒逐漸淹沒跳動的心髒。

周圍寂然無聲,她仍孤身一人。

直到腦海裏忽然浮現一段文字——

【塔羅牌—月亮,使用意願強烈,是否使用?】

她茫然擡眸,發現那張原本被放在背包中的塔羅牌正懸浮于半空中。

散發着微光的牌面上,一輪新月被圍在一個圓裏,月亮上的水珠落在一只狗和一只狼的身上,它們正對着月亮狂吠。

牌面的兩側各有一座塔樓,它們像是在守護某樣東西的入口,牌的最下方是一片水塘,裏面趴着一只對着月亮的龍蝦。

月亮塔羅牌在她面前開始快速翻轉起來,她略微怔愣,然後下意識便擡手抓住了它。

竟然又是正位牌——

一道虛無缥缈的月光輕柔地灑落到她身上,餘閑感覺到心髒猝然用力跳動了一下,一種奇異的感覺順着心髒裏流出的血液傳遍全身。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就像是她與另一個人的命運從此被綁在了一起,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被斬斷。

手臂上的傷口開始結痂,她擡手去觸碰月亮塔羅牌,指尖卻徑直穿過了它。

“月亮”,消失了……

……

某個層級中,沉睡的青年驀地從黑暗中驚醒。

他緩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捂住了心髒的位置。

剛剛他的心髒不受控制般跳動了一下。

青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睡夢中的一切慢慢浮現在記憶中。

他喑啞的嗓音自黑暗中響起:“妹妹……”

我又夢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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