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Level28(一)二合一

第57章 Level28(一)二合一

用唐刀費力将繩索割斷後, 她低頭看向了懷中的瓶中閃電。

它正發出滋滋的電流聲,瓶中密布的烏雲翻滾,閃電一股股地糾纏在了一起, 淡藍色的光芒逐漸變得明麗耀眼起來。

正是因為有瓶中閃電,眼前孩童一般的實體才不敢靠近她。

餘閑抱着瓶中閃電朝那只實體靠近, 它發出一聲嬰孩的啼哭聲, 随後迅速往後退去。

它倒退的姿勢很怪異, 膝蓋骨像是反着長的,雙臂朝着身後傾斜, 手握着拳狀支撐在地上, 踩過地面時, 脆而薄的枯葉發出咔咔聲。

她不知道在這一層級還隐藏着多少這樣的實體, 哪怕她用瓶中閃電吓走了一個, 但瓶中閃電的能量總有耗盡的時候,她不能僅僅依靠它來走出森林。

剛剛如果她沒能來得及從幻覺中掙脫出來, 面臨的将會是窒息而死, 最後被那只實體吃掉的下場。

其實幻境裏有許多不符合邏輯之處, 但偏偏越是在那樣緊張的時刻, 那些不符合邏輯的地方越容易被忽視。

餘閑感到精神在被一點點侵蝕,原本她只需要用杏仁水捂住口鼻,便能防止“污染”,但現在,哪怕她喝了一口杏仁水,都無法阻止自己陷入幻境, 甚至喪失對身體的自控力。

她必須盡快找到離開的出口, 如果再繼續待下去,等待她的只會是慢性死亡。

繼續沿着之前選擇的方向前行, 她再也沒有遇到任何實體,越往裏走,周圍的枯樹愈發稀疏,流浪者的屍體也明顯變少了許多。

但濃霧卻在不斷加重,原本能見度很低的森林,此刻她只能勉強看清距離自己三.四米處的景象。

手中裝着杏仁水的瓶子已經見底,每當那種眩暈感襲來時,她都會喝一點杏仁水壓下去,杏仁水不夠了,她便将純淨水混合進去。

手機顯示時間晚上十一點,餘閑已經走了接近八個小時。

腳底都感到鑽心的疼痛,雙腿的肌肉已經麻木僵硬,這裏的溫度一直在下降,此時冷風猶如刀子般切割着她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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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十分想念哥哥,想念家人,想念小時候總是對她露出溫柔笑容的媽媽。

餘閑靠着一棵沒有屍體的枯樹坐了下來,眼睛難以控制地阖上,森林裏寂靜的空氣讓她感到無比孤獨。

半夢半醒中,她發現自己回到了前廳的家裏,身上穿着一身米白色的家居服,客廳的布置簡單而溫馨,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模樣。

另一間卧室裏,走出來一道纖細的身影。

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從那道纖細的身影身上傳來:“哥哥,你怎麽了?”

餘閑有些莫名地摸上脖頸處,那裏有種灼熱的痛感。

但沒有任何傷口。

她的喉嚨裏發出了餘景的聲音:“我之前夢到你在一片紅色的城市裏,那裏看起來很危險……”

面前的少女輕笑出聲:“我不是在你面前嗎?”

餘閑沉默了一會,随後認同似地點頭。

但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她似乎不應該在這裏,也不應該穿着米白色的家居服,這裏看上去太平常了,而脖頸處的痛楚不斷提醒着她,有哪裏不太對。

她低頭看向雙手,手指修長有力,那不是她自己的手。

“哥哥……”

少女拉着她用親昵的語氣道:“不是說好了陪我出去玩嗎,今天我們去游樂園吧。”

餘閑點頭應好。

推開大門,外面是一片風景極好的園林,她們所居住的是一棟小別墅,是父母留下來的遺産。

她不經意間回頭,看到了一張灰白的臉,那張臉的嘴部張得極大,幾乎把整個五官都撐得變形,頭頂與下颔變得很長,漆黑的眼珠占據了整個眼眶。

但轉瞬間,那張臉又恢複了原樣,就像是餘閑的錯覺。

“快走吧。”那張臉的主人笑着對她說。

餘閑從夢中驚醒。

她喘息未定地拿起被稀釋過的杏仁水,正想要喝下,眼角的餘光卻看到了自己掌心中正迅速消散的印記。

那枚印記是白色的,像一輪彎彎的月亮。

不過幾秒,印記就徹底消失了。

“月亮……”她喃喃低語。

與剛剛那個夢境有關嗎?

她休息片刻後,起身繼續往森林深處走去。

剛剛的夢讓餘閑感到十分不安,尤其是夢裏的那個少女,在夢裏她的思維似乎并不受到自己的控制,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少女的長相與她一模一樣。

可為什麽夢裏的她會是餘景的視角,而不是她自己的呢?

餘閑想起來,在這之前她也做過類似視角的夢。

當時是在level -1970層級中睡着了,夢中她好像為了保護懷中的一管試劑而受了傷,醒來後夢中受傷的手臂就隐隐作痛,直到最近手臂處才不再疼痛。

上一次的夢境與這次的會有什麽關聯嗎?

她渾身的肌肉都因為吸入了過多的濃霧而變得虛弱,只有将唐刀當作拐杖柱着地面繼續前行。

餘閑從掉入後室到現在,一直都在尋找着真相,可現實卻對她越來越殘忍,她所想要找到的真相,被所有人隐瞞,哪怕最為親近的哥哥也不肯告訴她。

這種被孤立的感覺讓她時常感到很無力,卻又不得不收拾好情緒繼續向前。

她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她的雙腿已經沉重得如同重型的機械,走路的動作像是在固執地執行身體的某條指令,遠處的枯樹忽然變得稀疏了不少。

隐隐約約有自然光穿透濃霧照射進來,光線十分隐秘地照射在那些枯樹上,留下一道道暗淡的光斑。

她朝着那些透着光亮的濃霧走去,耳邊不停地響起一道幽靈般的回音——

“待在這不好嗎……這裏可是天堂……”

她快要被那聲音洗腦了,腦袋裏全是天堂兩個字。

有誰在試圖勸說她留下來。

餘閑緊咬住嘴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從唇瓣上傳來,她絕不允許自己在這種時刻說出任何話來影響決定。

因為她很想答應那個聲音。

一步一步地朝着那道微弱的光亮走,她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每一步都疼得快要咳出血來。

唐刀的刀尖一次次被深深刺入腳下的泥土裏,然後又被她用力拔出,洩憤似地拄着往前,将所有的壓力全都傾瀉在腳下的步伐之中。

它想要影響她,洗腦她,讓她永遠留在這個層級裏。

這裏……的确是天堂,餘閑不得不承認,她順從地去認可這個層級想要向她灌輸的那些想法,但同時她絕不會留下來。

“我寧願去地獄。”

餘閑在踏進那片散發着微光的濃霧前,最後說了這麽一句話。

一時間狂風大作,将她身邊流動的濃霧如流水般吹走,她在狂風中砥砺前行。

直到狂風驟停,她才停了下來,費力地擡起頭後,第一次看到了天空。

天空是深靛藍色的,既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一種未知的光源代替了它們将整個層級照亮,地面被渲染成了深藍色。

餘閑回頭向後看,身後濃霧重重,已經看不到任何森林的影子了,但她并不想往回走去确認什麽。

遠處是一處被茂密森林覆蓋的山谷,山谷最中心的高山上有一座歐洲中世紀城堡外觀的廢墟。

她看到了山谷外圍的那些山峰上,聚集着強烈的雷電風暴,那些有着一座大廈般粗的閃電鞭打在山峰頂部的黑色石頭上,整座山峰沒有任何植被。

她想要用手機拍下這堪稱壯麗的場景,卻不小心翻出了無線電對講機。

她聽到對講機裏傳出聲音:“滋滋……聽到……這裏是……滋滋滋……藍騎士……”

餘閑連忙找了個高一點的山坡停下來,調整着對講機的頻道。

流暢的話語終于從對講機中傳出,但卻在說完後再次開始重複,很明顯是提前錄制好的——

“能聽到嗎?這裏是我的家園,如果有人聽到,那真是太好了,你可以稱呼我為藍騎士,我目前住在一座城堡裏,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過來找我。”

餘閑嘗試用對講機回複,但那邊并沒有任何回應。

她收好對講機,擡頭看向了坐落在山谷最中心的那座歐洲中世紀城堡。

藍騎士或許就在那裏。

她想,她應該去看看,之前在論壇上它曾幫助過她,現在她似乎已經到達了另一個層級裏。

餘閑開始朝着山谷的方向走去。

腳下并沒有任何道路,她用唐刀撥開前方的雜草,逐漸清理出一條通往山谷的路徑。

在樹叢的周圍有許多通體漆黑的礦石,她不認得那是什麽礦石,但每當她經過那些漆黑的石頭時,總會聞到一股難聞的硫酸味。

餘閑聯想到剛剛看到的那些巨型閃電,它們擊打的石頭似乎與她身旁的這些極為相似,她不由得打起精神,盡量離這些漆黑的礦石遠一些。

在走了大概十五分鐘後,她來到了那座城堡的背面。

那座中世紀風格的城堡已經殘破不堪,許多磚瓦堆砌在還未倒塌的牆體角落,城堡的背面似乎是一處小花園,花圃裏種植着一些不同品種的花朵。

這些花的花瓣上還有水珠,顯然它們是有主人精心照料的植物。

餘閑懷疑種下它們的人就是住在城堡中的那名叫作藍騎士的實體。

她繞過這座花園,從城堡側面半倒塌的塔樓經過,花費了不少時間才到達了城堡的正面。

整座廢墟般的城堡這才徹底呈現在她面前。

它雕刻着繁複紋路的大門敞開着,露出裏面一層層青黑色的臺階。

周圍雜草叢生,原本應該是草坪的地方有許多焦黑的痕跡,除了通往大門的徑道十分幹淨以外,整座城堡都落滿了黑灰色的塵埃。

她順着徑道來到敞開的大門前,微微俯身探頭看了眼門後的臺階。

臺階幹淨光滑,顯然常有人打理使用。

餘閑還在猶豫要不要進去,臺階往上的城堡深處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那很像是某種鋼鐵制作而成的靴子踢在石階上的聲音,步履十分沉重有力,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了石階上,然後又剮蹭着冰冷光滑的石頭重新擡起腳。

餘閑不由向後退去,看了一眼四周,她挑了一處雜草繁盛的地方蹲下來,躲在了草叢後。

從草叢的縫隙往外看,城堡敞開的大門後,一道高大的身影慢慢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它的體型看上去應該是男性,穿着一套中空的藍色盔甲,盔甲裏面黑洞洞的,沒有五官,也看不清四肢。

它走路的速度并不快,身軀應該很重,從大門內走上徑道後,擡頭看了眼陰沉的天空。

餘閑跟着往天空看去,只見深靛藍色的天空此時烏雲密布,隐隐有閃電在雲層中穿梭。

下一瞬,一道巨大的閃電打在了距離城堡三英裏左右的一塊巨石上。

那塊巨石通體漆黑,被雷電劈打得四分五裂,火花與碎石四濺開來,她感到整個地面都在劇烈震顫。

那位穿着藍色盔甲的實體好像很害怕這些閃電,在閃電從雲層中落下之時,它笨重地擡高手臂,将之放在了自己頭盔的兩側。

而在它這樣做了之後,更多的雷電在天空中蓄積,遠處的高山上,一場雷電風暴逐漸形成。

天空愈發暗沉,像是下一刻就要塌落了下來,雲層黑鴉鴉地垂下了頭,厚重的雲團裏電光閃爍,雷電嗡鳴。

餘閑若有所思地看着。

那名實體已經渾身發抖,它開始瘋狂往城堡大門處提速奔跑。

它的情緒越激動,雷電風暴便越是劇烈。

待它跑進了大門裏,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頭看向距離大門不遠處的徑道的地面。

一朵淡黃色的小花躺在徑道的地面上,它的花瓣随着雷電的落下微微顫抖,花枝十分纖細柔弱,是從那只實體的盔甲中掉落出來的。

但它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不敢再從大門內走出去。

天邊彙聚的雷電風暴又開始逐漸變小。

她看着那朵躺在徑道上的花,又轉過頭去看仍固執地站在城堡大門處的實體。

它像是鐵了心要在這裏陪着那朵花,卻又不敢走出城堡一步。

餘閑有些無奈,她想到了它花圃中種的那些花。

她幾乎可以确定,這名實體就是之前在論壇上與她聊過天的藍騎士。

藍騎士還在心疼那朵被它遺落在徑道上的花,便看到一旁濃密的草叢似乎動了一下。

它驚愕地發現,一道纖細的身影緩緩從草叢裏站了起來,她對于天空中那些震耳欲聾的雷電風暴毫無反應,一步步靠近了那朵花,然後彎身将其撿了起來。

它有些激動地想要出去,卻在看了一眼天邊翻湧的雷雲後止住了動作。

餘閑心裏也十分緊張,但面上仍僞裝得淡定從容:“這是你養的花吧?”

她将手中的那朵淡黃小花往它的方向遞了遞。

身穿盔甲的騎士笨重地點頭,并對她做出邀請的動作。

它看上去十分有禮貌,甚至将自己的頭盔連同整個頭都摘了下來,并對她彎腰致敬。

廢棄城堡的大門前,一位兩米多高的騎士摘下了自己的頭,用那具無頭的身體邀請她進去城堡。

半空中劃過一道驚雷,轟隆的雷聲幾乎是在她耳邊敲響,雪亮的電光映亮了整片區域,她清晰地看到,它斷裂的脖頸處彌漫着一團模糊不清的黑霧,裏面沒有血液流出,也沒有骨骼。

餘閑有些無法直視眼前的場景,趕緊讓它把頭盔穿上。

一道格外好聽的聲音從盔甲中傳來:“謝謝你幫我撿起它,尊貴的客人,我能邀請你去我的城堡做客嗎?”

她走近了些,将花遞給它,同時近距離觀察着它的長相。

它頭盔的縫隙中,也翻湧着漆黑的霧氣,這些霧氣讓她根本看不清它的五官,就好似它整個身軀都是由這種霧氣組成的。它向她伸出的手掌也由黑霧組成,手部的盔甲同樣遮掩了大部分黑霧。

“你叫什麽名字?”餘閑問。

眼前的實體語氣謙恭:“我沒有名字,但是許多流浪者叫我藍騎士。”

果然,它就是藍騎士。

餘閑又道:“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之前在論壇上發帖的那個人,你的回複幫助我從幻覺中掙脫了出來。”

藍騎士有些驚訝地擡頭,聲音帶了幾分激動:“我當然記得你,你從那裏逃出來了?謝天謝地……”

“但是你看起來很正常,居然沒有受到它的影響?”

餘閑有些疑惑:“什麽它的影響?”

“天堂。”藍騎士回答:“從level 14抵達這裏的人都有些怪怪的,即使我很少與人類接觸,但也依然這樣覺得。”

藍騎士示意她跟着它進入城堡。

她看向天邊永不止歇的雷電風暴,還是沒有跟着它進去的意思。

“請相信我,”藍騎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傷心:“我不會傷害你,但外面的那些風暴會。”

餘閑猶豫了一會,在風暴逐漸增大時踏入了城堡大門。

藍騎士關上了大門,并“咔噠”一聲将她身後的大門落了鎖。

餘閑聞聲瞬間抽出了唐刀。

身前穿着盔甲的騎士連忙将頭再次取了下來,它謙卑地朝着她躬身:“別緊張……我沒有想要傷害你,鎖門只是為了防止被其他人打擾……”

餘閑半信半疑地看着它。

它将手中的鑰匙遞給了她,“我将鑰匙給你……”

她接過了鑰匙,依然沒有說話。

藍騎士主動在前方帶路:“請跟着我來。”

沉悶的腳步聲回蕩在城堡的樓梯間,它身上的盔甲看起來很重,但它似乎已經穿了許久,上面有許多斑駁的痕跡。

“你為什麽不摘下盔甲?”餘閑跟在後面問。

藍騎士沉悶的聲音從盔甲中傳出:“只有穿上盔甲,才能讓我看起來更像人類。”

它渴望那些來到這裏的流浪者不要畏懼她,因為後室中的大部分流浪者都害怕實體,他們不願意友好地與它聊天。

它将她帶到了城堡中的一座大廳之中,地上鋪着一層幹淨整潔的地板,這裏看起來似乎被認真打理過,即便許多家具十分破舊,仍很幹淨。

餘閑看着它将那朵淡黃的小花小心翼翼地放入花瓶中,又給花瓶添了水。

然後,它在她面前拿出了一部老舊的手機。

她的目光落在那部手機上,忽然就不動了。

藍騎士仍毫無知覺地說道:“之前你發布的帖子都被删除了,但我無法發帖……”

它說了許多擔心她的話語,字字句句聽起來十分真切,但最後卻發現她似乎一直盯着它手上的這部手機。

城堡內的氣氛忽然就沉寂了下來,外面雷聲大作,閃電一道道地劃破夜空,将她臉上的神情映照得異常蒼白。

“怎麽了?”它問。

餘閑低聲反問:“這部手機,你是怎麽得到的?”

這部手機實在太過眼熟,因為它的外觀很老舊,并且早已經在市面上絕版了。

孟沁也有一部一模一樣的手機。

藍騎士将手機遞給她,它以為她對這部手機感興趣:“是一位曾經來到這裏做客的女士送給我的。”

餘閑動作熟練地輸入了密碼,一下子便将它解鎖了。

她點開相冊,向下滑動,餘景少年時期的照片赫然出現在屏幕上。

再往後看,是她與媽媽的一張合照。

照片中的一對母女笑得十分開心,陽光透過窗簾照射進房間裏,将她們的發絲渡上了一層金邊,看起來很是幸福。

藍騎士回憶道:“那位女士曾告訴我,她得了一種病,在你們人類那裏好像無法治愈……”

“那種病讓她的大腦裏長了東西,最後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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