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趕在聞默回來之前, 姜瑤費勁兒地拖着裴青歡送來的大盒子，在整個房間裏到處找角落試圖塞進去。
屋裏金光閃閃的裝潢，每個架子上擺放奢侈華貴的珠寶, 熠熠生輝。不管是櫃子還是桌子, 都和這個看起來略樸素的盒子不匹配。
姜瑤做賊心虛, 愈發覺得藏在哪裏都會輕易被發現。
只好故技重施, 爬上衣櫃, 找了個堆滿毛衣的角落，吃力地舉起盒子塞了進去，“咣當”一聲, 聽起來裏面的金屬物件分量很重。
姜瑤用衣服堆着把盒子擋嚴實。
“應該看不出來了吧......”
姜瑤累得氣喘籲籲, 小胳膊搬動重物抖得不行。她坐在毛衣堆裏喘了口氣，才慢吞吞爬下來。
這裏的人力氣都好大。
姜瑤發現, 不光是紅發青年拿來的這只盒子，聞默給她的那本字典，封殼也重的吓人。但對他們來說，輕飄飄的一只手就能舉起來。甚至聞默抱姜瑤的時候，就像拎了個挂件娃娃, 單臂坐在懷裏走一路，也絲毫不見他氣息變化。
都是大力水手。
姜瑤晃晃腦袋，走到鏡子前左看右看, 擡手摸了摸日益變圓的下巴：“雖然不指望能比過大哥哥的力氣，我還是要鍛煉一下身體。這段時間吃好睡好, 臉都圓了。”
長胖可不行，她可是很愛美的。
-
姜瑤費力地将櫃門回歸原位, 堆疊成一團的毛衣不聽話地往下掉，把櫃門卡住無法關閉。急得姜瑤手忙腳亂, 墊着腳蹦跶着往上面塞。
一只大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從上方伸出來，将姜瑤怎麽也夠不到的衣服推回櫃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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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陰影籠罩下來。
“圓圓，”姜瑤聽到聞默在叫自己，聲音就在頭頂正上方，溫和低沉擦過耳側：“是想換衣服嗎？”
姜瑤一個激靈，轉過身來，手背抵在衣櫃的浮雕凸起上，緊張地握拳。
她掩藏表情的能力并不好。
聞默一眼就看穿，小姑娘瞞了她一些事情。
聞默微俯下身，單只手臂支撐着櫃門，長發從肩頭傾瀉，将姜瑤圍攏在衣櫃和自己身軀之間的狹小空間。
外袍刺繡的那條巨龍像是活了過來，璀璨灼灼的黃金瞳盯着眼前的獵物。
近在咫尺的侵略性，像沉寂的岩漿突然噴發，毫無預兆，壓得姜瑤差點忘記呼吸。
姜瑤沒敢擡頭，也就沒有看到男人鏡片後那雙黃金瞳，在正常和豎瞳中切換數次，最後歸于平靜。
聞默安靜了片刻，牽住姜瑤背在身後的小手，手指看似随意實則強勢地挑開她捏得緊緊的拳頭，在姜瑤茫然裏透露着緊張的小表情裏，湊近放到鼻尖嗅了嗅。
“啧。”
巨龍眉目沉沉，慢吞吞說：“是那只臭狐貍的味道，他來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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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瑤用手抱過盒子，比對着裴青歡寫的文字在字典上翻找。裴青歡以為自己足夠注意沒有留下痕跡，實在沒猜到聞默這頭巨龍能夠這麽變态，一丁點兒的氣味都不放過。
聞默瞥了眼身後的櫃子，毛衣堆放位置和先前不同。
巨龍對自己的領域上每一件物品都足夠敏銳，不過他并沒有說什麽，沉默地拉着姜瑤的手，指腹緩緩擦過每一根手指，驅逐不屬于他的氣味。
小姑娘指甲是可愛的粉色，指骨皮膚薄薄的，能看到表層皮膚下青色的血管，和她本人一樣，脆弱極了。
聞默喉頭微微滾動，很想舔一舔。
唾液的氣味更加直觀，可以有效驅逐其他獸族留下的痕跡。
但聞默最終還是忍住了。
圓圓才剛剛稍微願意接受他，這樣的進度很好。
聞默知道自己的占有欲過于強勢到壓迫的程度，在獸族之中都是少有的。在圓圓還沒有徹底忘記舊主人前，他還需要耐心。
而且，圓圓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只是他身為巨龍的壞毛病，尤其是在本能壓過理智的獸化時期，平等地厭惡任何一位雄性，觊觎他的寶貝。
哪怕是看一眼，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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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瑤心懸得高高的，直到重新被聞默抱起，靠坐在懷裏，才緩過氣來。
剛才......大哥哥是生氣了嗎？
姜瑤看向自己被擦得有些發紅的手指，學着聞默剛才的樣子放到鼻尖處，輕輕嗅了嗅。
沒什麽味道啊？
姜瑤茫然，扭頭看向距離很近的聞默，這個高度恰好正對着他的側臉。聞默長腿邁至床前，随手撿起床上的字典，餘光掃過攤開的頁面。
【飛行器】。
圓圓是對他的星艦感興趣嗎？
姜瑤小心拍拍胸脯，慶幸自己機智，還好剛才順手往後翻了一頁，前一頁是她查到的“止咬器”。直覺現在最好不要讓聞默看到。
聞默單臂穩穩抱着姜瑤，不像往常那樣把她放在床上。他決定從現在開始，一直把圓圓帶在身邊，不給其他任何人可乘之機。
空出來的一只手在字典上翻動。
聞默不擅長使用這種古老的紙質書，翻找許久後才終于找到自己想要的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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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瑤視線被聞默的頭發擋住，不知道他在幹什麽，無聊之中只好觀察眼前的白發。不是老年人皚皚白發的衰老感，泛着淺暈光澤，像純度極高的黃金給長發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釉，綢緞似的順滑垂落。
他的睫毛也很長，和頭發一樣漂亮的白色，誇張到幾乎戳到鏡片。
姜瑤在心裏小小“哇”了一聲。
突然發現聞默的眼鏡似乎沒有戴好，右側鏡腿被一縷發絲纏繞勾住，鏡腿挂着懸懸欲墜。
一時之間，姜瑤犯了強迫症，糾結思考很想幫聞默把頭發捋順。
摸一下，他應該不會發現吧......
姜瑤小心翼翼屏住呼吸，試探着伸出手，蠢蠢欲動。
恰好此時聞默找到詞彙，直起身。
姜瑤手一抖，把他的眼鏡摘了下來。
兩人四目相對，房間裏安靜極了。
男人狹長的眼尾懶洋洋半眯着，瞳仁掩在濃密的睫羽下，只有細碎的金色從縫隙漏出。
看不清神情。
姜瑤：“......咕咚。”
完、完蛋，被發現了。
這麽近的距離，姜瑤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擡手把聞默的眼鏡架在自己鼻梁上。
鏡框對于小只的少女來說有點寬大，姜瑤兩只手笨拙地扶着鏡腿，隔着水晶鏡片和聞默呆呆地對視。
“......”
“......”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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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誰先笑的。
聞默只覺得心都快化了，像一鍋岩漿熬制了最甜的蜜糖，咕嚕嚕冒着彩色泡泡，簡直不知道該怎麽捧着懷裏的小姑娘才好。
孤傲的巨龍從來沒有這麽喜歡過一件事物，就算知道懷裏只是一只人類玩偶機器人，聞默已經開始無法想象，如果沒有圓圓在身邊，他會變成什麽樣。
淩厲狹長的眼尾不知不覺彎成月牙，削弱了冷血鋒利的漠然感。寬和的大掌摸了摸姜瑤的後腦勺，親自替她扶好快要掉下鼻梁的鏡框。
“小笨蛋。”
姜瑤“嘿嘿”笑着，還不知道自己被當成傻乎乎的小笨蛋。
聞默那張臉實在太好看了，她撲通撲通聽着自己的心跳，臉頰發燙一直燒到耳後根，幹脆一股腦把頭埋到他的肩膀處，不想讓聞默看到自己臉紅的樣子。
耳邊似乎又有物體摩擦地面的聲音。
是什麽東西掉了嗎？
姜瑤趴在聞默肩膀上，探頭伸着脖子好奇去看，視線突然一暗。
男人寬闊的掌心輕輕壓在鏡框上，擋住姜瑤的視線。腳下不着痕跡踩住某條又蠢蠢欲動作亂的大尾巴，才沒讓它順着本心纏上姜瑤的腿。
一點都不乖，他都還沒摸過圓圓。
靴子冷漠狠狠踩着尾巴，直到它再次蔫巴巴垂落回地面。
-
聞默将姜瑤換個方向抱直身體，避開尾巴可能出現的視角，用字典吸引姜瑤的注意力。
“咦......”
姜瑤跟着聞默手指的位置，一字一字讀出聲：“衣服，女式。”
字典翻譯的并不精準。
聞默是想告訴姜瑤，新買的人偶裙子都到了，剛才他将衣服全部送到洗衣房，家用機器人正在進行消毒清洗和烘幹工作。
她很快可以穿新裙子。
少女粉色小嘴一張一合，貝齒輕咬唇瓣，軟乎乎的。
聞默眼神微黯，不知怎麽的心念一動，換新衣服的事情先放到一邊。他記住姜瑤的發音，聲腔盡力模仿跟着讀了一遍。
巨龍自覺學得不錯，翹着尾巴得意洋洋看向圓圓，眼神邀功似的詢問她。
是想學她的發音嗎？
姜瑤略感意外，沒想到比起讓她學他的語言，大哥哥竟然主動先學她的文字。
也太溫柔了吧。
姜瑤鼓勵地拍拍巴掌，不打擊聞默的積極性，握住他的手指輕輕抵在她的聲帶處，讓他感受自己發音時喉嚨震動的頻率。
“衣——服——”
-
聞默手指僵直完全不敢用力，生怕稍不留意就把指腹下少女柔軟的脖頸捏碎了，更別提還能有精力感受聲帶震動。
但看到圓圓亮晶晶的眼睛專注期待看向他，聞默不想讓她失望，輕咳一聲，盡力模仿。
“衣......胡？”
嗓音一出，啞得不成樣子。聞默瞥開視線，用力踩住尾巴才冷靜下來。他手臂抱住姜瑤的後背緊了緊，面上絲毫不顯。
“不對不對，不是胡。”
姜瑤沒當過老師，不知道該怎麽教聞默，這口音都快偏回她姥姥家了。姜瑤急得直冒汗。
又念了一遍。
聞默聽話地也跟讀一遍，學着圓圓張嘴的形狀，咬了咬下唇。
這次音準多了。
新上任的姜瑤老師鼓着腮幫挑剔道：“勉勉強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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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尚往來，聞默願意學她的語言，她也要學他的。
姜瑤指着字典上的星際通用語，看向聞默。
聞默也模仿姜瑤剛才的動作，捏住她小小的手指，撫上他的喉結。
他有的，圓圓也要有。
可真等姜瑤聽話地将指腹壓在他的喉結處，聞默心裏後悔了。
小姑娘的體溫比自己略低一兩度，指腹冰冰涼涼的，他現在的狀态本來就在忍耐邊緣，稍微碰一下就血脈激蕩不已，每一塊鱗片都在叫嚣着舒服，想要多摸摸。
......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聞默懊惱，重重又踩了一腳無辜躺平的尾巴洩憤。貪戀圓圓手指觸碰的感覺，腦子裏想法再多也憋着。
喉結克制着微微上下，聞默表面裝得一本正經，字正腔圓念出标準的星際通用語發音。
亮着眼睛，期待地暢想圓圓笨拙發音，他好來一遍遍耐心糾正。
這樣他就有更多機會，正大光明讓圓圓摸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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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姜瑤流暢的吐出正确發音，聞默好為人師的夢想落空。
聞默：“......？”
這和他想的不一樣。
姜瑤沒理會聞默的震驚，捏着他的手指又學了這一頁字典上的其他幾個詞，聞默一臉空白地念出發音，姜瑤每一個字都完美複讀。
哪裏不會點哪裏。
點一個新詞，姜瑤學一次。聞默已經震驚到淪為機械工具人，姜瑤認真學着他的發音。
直到讀完一整頁，姜瑤矜持微笑，深藏功與名。要是她有尾巴，這時候估計也要高高翹起。
給星際帥哥一點小小的震撼。
開玩笑，不要小看一個應試教育下成長的未來優秀大學生。雖然姜瑤最終決定學繪畫，但最開始她也學過一陣子的小語種，未來想做同聲傳譯相關的職業，跟着團隊四處旅游。
模仿一段語言，只要能夠弄清楚對應的詞語含義，對姜瑤而言上手起來很快。
-
衣服清洗烘幹，家用機器人在光腦上發出提示。聞默掃了一眼，輸入指令把衣服都放到書房。
至于為什麽沒有直接送到現在的房間......
狐貍留了氣味，需要徹底打掃，清理消除。
聞默一手抱着姜瑤，一手拎着字典，穿過長廊來到姜瑤還沒見過的新房間。
一進屋，和卧室差不多的空間大小和裝潢，吊頂是亮閃閃的金箔，中央奢華的水晶燈。不同的是，這裏有足足兩面牆的架子專門擺放各種品類的寶石鑽石，還有一面架子略顯空曠，零星擺了幾本看起來像文件卷軸的物品。
姜瑤：“......”不會是書房吧？
書架沒有書，只有珠寶。
感覺大哥哥看起來很不愛讀書的樣子。
聞默察覺到姜瑤微妙的視線，咳了一聲扭開腦袋。
比起懷裏圓圓這麽聰明、學什麽都快的小腦子，他一頭有錢的巨龍，腦子裏确實......以前都是亮閃閃。
現在不一樣了。
如果圓圓喜歡讀書，他會把這三面架子都塞滿她喜歡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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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默把姜瑤放到書房唯一的椅子上，坐下之後發現人矮了一截，揚起無辜的腦袋費力看着他。
整個星艦裏的家具都是按照聞默的尺寸打造，考慮到他一人獨居，偶爾還會變成半龍形态拖着尾巴，因此不管是桌子椅子，還有卧室那張大床，都比正常尺寸大上一倍。
姜瑤小小一只人類，身高本來就只到聞默的胸口，坐在這把椅子上更是顯得格外嬌小。
別說趴在桌子前讀書寫字了，就算是現在從書桌的另一側看過去，椅子上都像是沒人似的。
“圓圓真是個小矮子，你的舊主人肯定也是個沒用的矮子。”
聞默悄悄說，冷嘲熱諷姜瑤那個不存在的“舊主人”。
身為身高腿長的巨獸種族，除非一些特殊癖好，正常情況下他們是不會刻意設置飼養體型太小的人類玩偶。
需要額外為他們打造尺寸匹配的家具，生活處處細節都要克制力道，這些繁瑣的小事就算了。等到獸化期間需要人偶陪伴安撫，他們巨大的尺寸也會讓人偶們頗為辛苦。
這也是聞默先前不願意養人類玩偶的理由之一。
太麻煩了。
獸化本來就心情煩躁，還要考慮人偶，辛苦死了。
可遇到圓圓，聞默只想大聲反駁先前的自己。
一點都不煩！
圓圓超可愛！
-
“圓圓，矮子？”
姜瑤靈敏地捕捉到這兩個詞，“圓圓”是她，“矮子”這個發音在剛才那句話裏重複了兩次。
她攤開字典，求學好問讓聞默給她解釋。
聞默：“......”
好誇張的學語言能力。
聞默搖頭，說什麽也不動。
雌性的記仇能力是全星際都知道的恐怖程度，不管是人偶還是獸族，一般雄性除非腦子有病，才會沒事去惹怒一只雌性。
聞默只想和圓圓貼貼，可不想讓她事後翻出這句話來和他生氣。
趕忙轉移她注意力。
聞默雙手一撈，把姜瑤從過于寬大的椅子上抱起來，放到書桌上重新做好。動作輕巧像抱個布偶娃娃，姜瑤早就不像一開始那樣踢腿掙紮，被抱住還會貼心地手臂環繞聞默的脖子。
準備好衣服的家用機器人無聲滑進來，機械手臂支架舉起，每一個架子上挂着一條漂亮的人偶小裙子。
姜瑤恍然大悟。
剛才聞默翻字典給她看，原來是給她買了新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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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女孩子能夠拒絕漂亮的小裙子！
姜瑤也不能。
尤其還是這種平常生活裏壓根見不到的小裙子，有層層疊疊的華麗款式，也有日常輕便的單衣長裙，往後排看還有各種季節的褲裝。
家用機器人的每一個機械臂都挂着配套的衣服和鞋子，連襪子都是搭配好的色系。至于各種細節的穿戴飾品和帽子配件，由于聞默購買數量實在太多，機器人沒辦法全部展示，則暫時放在了卧室裏面。
姜瑤直接從桌子上跳下來，光腳踩着地板就往前跑，想要立刻換上新衣服。
聞默正慢吞吞地翻閱字典，不怎麽熟練地想要拼湊一句話，适合和圓圓更加準确的交流。
沒料到圓圓活潑好動到這種程度，稍不留意就從他掌控之下溜了出去。
“圓圓！”
将近一米五高的桌子，摔下去萬一磕破了怎麽辦？
聞默想也不想，直接用尾巴去卷姜瑤的腰。
逶迤垂落在地面的黑色長袍在眼前閃過，等回過神，粗大的尾巴已經緊緊纏住圓圓的腰肢，尾巴尖圈緊抵在她的腹部。
聞默：“......！！！”
糟糕！
好像暴露了什麽不該現在露出來的東西。
黑漆漆的鱗片在明亮的房間裏顯眼極了，尾巴尖還強硬地自顧自塞到少女懷裏，她呆愣愣抱着尾巴，圓圓的眼睛裝滿無措。
聞默不肯承認，這是他早就想了八百年的念頭。
默默移開視線。
房間裏陷入長久的沉默。
聞默僵直着尾巴不知道該不該動彈。恨不得把此刻格外顯眼的大家夥一把切掉，當成無事發生，讓時間倒流回幾秒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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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瑤被尾巴卷着半懸空，雙腳虛虛垂落在地面。
她低頭，手臂被胖胖的大尾巴壓住，沉甸甸的觸感顯然不是她的幻想。
姜瑤一臉恍恍惚惚，機械地擡手拍了拍腰上這坨熱乎乎的東西，“啪噠”“啪噠”的聲音很瓷實。
掌心下的尾巴親昵蹭了蹭她，吹毛斷發的鱗片全部乖巧收斂起來，只留給姜瑤最光滑的觸感。尾巴在姜瑤懷裏胖胖地扭動，像是在撒嬌讓她再多摸摸。
姜瑤：“......”
真的是蛇啊？
雖然之前隐隐約約有猜到過，但真的猝然摸到對方的獸體，還是這麽大尺寸的......
太超前了！
她、她她還沒做好準備阿喂！
姜瑤呆呆擡頭。
聞默心虛地挪開眼睛。
不敢和她對視。
但這個場景，不能兩個人都發呆逃避。聞默心裏重重嘆了口氣，默念：我是主人，我應該給圓圓安全感。
重新掌控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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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默将小姑娘鼻梁上那副欲掉不掉的眼鏡摘下，重新架回到自己鼻梁，逐漸找回些穩重的節奏。
他努力将唇角彎出一個溫和可靠的弧度，緩緩伸手抱起她。
尾巴順勢舉着姜瑤的腰，将她擡高到和聞默視線相平的高度，戀戀不舍地一圈圈松開。
尾巴尖還貪戀着不肯離開，最後微妙地勾了勾姜瑤的掌心，才再次消失在地面堆疊的黑色長袍之下，絲滑且迅速地消失無影無蹤。
有點癢。
姜瑤收攏了下手掌，擡頭看向聞默。
可對方表情平和坦然，背脊挺直，肩膀舒展，仿佛對自己尾巴做出來的小動作一無所覺。
是她誤會了嗎？
姜瑤狐疑。
大哥哥看起來不像是那種奇奇怪怪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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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默将圓圓重新放回桌子上，穩穩當當擺放端正。不着痕跡地移動方位，站姿微妙地抵靠在她的身前，不讓她輕易能從眼皮下逃離。
圓圓為什麽不說話？
是害怕他了嗎？
那他作為主人，應該開口安撫她。
聞默表面上看起來沉穩平和，風輕雲淡，實際上長袍下的尾巴都快自己擰成麻花了。
他應該翻翻字典。
聞默遲鈍地想着，伸手拿起字典翻開，密密麻麻的字，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找什麽詞語。
還是把尾巴砍掉吧。
礙事。
他緩緩低頭，冷冰冰的獸瞳凝結成鎏金，無機質地落在自己那條罪魁禍首的尾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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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瑤從聞默手中搶救過來差點捏碎的字典，捧在膝蓋上抱住。
知道聞默有那麽大的一條尾巴，姜瑤竟然出奇地不怎麽害怕聞默。就算他現在面無表情地沉默着，尾巴還在地上翻滾打結，也不怕。
畢竟一條會耳根發紅害羞的蛇，怎麽也不可能是壞蛇嘛！
姜瑤有點微妙想笑。
她忍住，也不提醒某位帥哥沉着臉，實際上早就從耳根紅到脖子衣領裏面，低頭自顧自地嘩啦啦翻着字典。
聞默聽到紙張翻動聲音，眼珠動了動。
他恹恹地想。
圓圓肯定讨厭他了吧，是不是要讓他把她送回到原主人那裏？
其他任何要求都可以答應。
除了送她回去。
就算圓圓會哭會傷心，他也不會答應。
聞默冷冰冰想，很硬氣地給自己立下原則，堅決不能心軟答應放圓圓離開。
他才不是什麽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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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典被吃力地舉起，搖搖晃晃挪到聞默面前。
聞默一面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認為不能看圓圓的字，他不能心軟，可眼珠卻不聽指令地挪了過去。
看向姜瑤手指的位置。
......【蛇】？
聞默臉黑了黑。
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假象圓圓要離開，還是被她誤認為是地裏爬的蛇更讓人難接受。
——當然是前者。
對于高傲不可一世的巨龍公爵來說，血統是他們強大的象征。強大到他們足以任性妄為，叱咤整個星際，甚至不将掌握實權的王室放在眼裏。
圓圓只是不知道而已。
她如果喜歡蛇的話，他也可以裝一裝。
聞默心平氣和地想，尾巴不服氣地翹起來，悶悶地被他踩到腳底。
姜瑤見聞默長時間沒點頭，注意到他長袍上的刺繡紋樣，靈光一閃，字典被她翻得嘩啦啦直響。
“啪”。
找到一個新的詞。
【巨龍】？
姜瑤記得，這是聞默第一個教會她的詞語。
-
好聰明的圓圓！
聞默按捺住欣喜，屏住呼吸點了點頭，期待看向姜瑤。
“巨龍，聞默。”
他指了指自己。
姜瑤懂了，這是大哥哥的名字。
“聞默。”姜瑤跟着念，又指了指自己：“姜瑤。”
聞默：“......”
好不情願叫圓圓舊主人起得名字。
比砍掉他尾巴還難受。
他故意扭開頭，囫囵含糊念了一遍，音調七拐八拐，假裝一副學起來很困難的模樣。
哼。
要是圓圓願意哄他，就像剛才那樣手把手教，他才願意學。
誰知道姜瑤壓根不勉強，她腦子裏自動把“不學無術”的标簽貼到聞默這頭巨龍的腦門，很快轉移注意力。
她要換新裙子！
再次一把推開聞默歡快跑下地，奔向挂在機械臂上漂亮的衣服們，把還矜持等着圓圓老師教學的巨龍孤零零抛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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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歡完美指揮了一場星戰，正翹着紅豔豔的大尾巴清數收獲的戰利品，指揮艙的智腦意外亮起。
竟然是聞默那個孤寡巨龍？
狐貍下意識夾緊尾巴，想起自己送給人偶小姐的禮物，莫名不想接通視訊。
巨龍才不管他想不想，強行侵入裴青歡這艘星艦的程序終端。
站在投影下的高大男人神情冷淡：“東西給你送回來了。”
裴青歡眉毛擰成結：“這都第十二天了，你怎麽還能喝抑制劑？”
他快讨厭死這種不聽醫囑的家夥了，而且還狂妄自大。
紅狐貍炸毛：“平常你身為公爵，臭脾氣高傲就算了，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人偶小姐萬一不願意安撫你，你必須借助止咬器保持冷靜！”
聞默低低從嗓子裏“哼”了一聲，裴青歡還詫異這家夥竟然不對他發火，就看到屏幕裏聞默身後慢吞吞豎起來一條黑漆漆的大尾巴。
尾巴尖尖上，綁着一條嫩黃色的綢緞蝴蝶結。
明顯是少女裙擺拆下來的蕾絲裝飾。
裴青歡：“”
哦。
這頭悶騷的巨龍。
仗着自己有玩偶陪伴，故意來炫耀了是吧。
“啪。”
裴青歡氣急，第一次大膽挂了聞默的視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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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默炫耀目的達到，也不管某位醫生的死活，美滋滋翹着尾巴去找圓圓貼貼。
被正在專心致志學文字的姜瑤無情推開。
她一手翻字典，另一手操控着光腦做筆記，找到對應的星際通用語發音跟讀，确認無誤後繼續學下一行的內容。
一條大尾巴悄悄滾到視線裏，從裙子旁邊塞進她的手腕，試圖在她的膝蓋上霸占一席之地。
滾來滾去，滾來滾去......
尾巴尖尖還挂着一條足夠顯眼的嫩黃色緞帶。
完全無法心如止水，忽視它的存在。
姜瑤嘆了口氣，扭頭無奈看向身旁安靜端坐的白發大帥哥。
不知道這麽沉穩可靠的一張臉，怎麽有條纏人極了的大尾巴。
-
姜瑤并不清楚聞默此刻的獸化程度，就像裴青歡剛才氣急指責他的任性妄為，這時候本該完全以獸狀存在的巨龍，還在喝抑制劑把自己塞回人形的身軀。
只不過大腦已經開始趨于直白的獸類思維，什麽矜持儀态、禮義廉恥，都從他的巨龍腦袋裏清空。
只想和圓圓貼貼。
姜瑤嘆了口氣，熟練地從裙子上又拆了一根緞帶，繞着膝蓋上的尾巴纏了兩圈，打了個大蝴蝶結。
“啪”、“啪”。
獎勵性地拍了拍胖胖的尾巴，看了眼自己做的筆記，翻到其中一頁用星際通用語念道：“半個小時後再來找我玩。”
這是聞默和姜瑤商量好的，每半個小時，姜瑤願意抽時間陪（敷）伴（衍）他一會兒。
聞默快樂地拖着尾巴上兩個蝴蝶結離開了。
他走到長廊打算覓食，想起卧室裏儲存的一根還沒吃的紅珊瑚，翹着尾巴晃晃悠悠走過去。
走到一半，停住腳步，低頭看向冷冰冰的金屬地面。
倒映出一雙裂紋深邃的豎狀獸瞳。
“圓圓的地毯......”
聞默咬字緩慢古怪，猩紅的舌尖舔過尖齒，聲腔發音沉而緩。
如果姜瑤此刻在場，會詫異地發現他說得竟然不是她新學的星際通用語，而是古老神秘的巨龍語言。
“我要給圓圓鋪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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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
指揮艙裏響起視訊請求接通的提示音，姜瑤坐在椅子上埋頭不搭理，但幾分鐘過去後本該來接通視訊的聞默都沒有出現。
“聞默，聞默？”
她對着門外叫了幾聲，無人回應。
姜瑤猶豫，視訊聲音催得急，要不要幫他接一下？
她走到光幕前，請求連接視訊的對象的頭像框閃爍，那一頭紅毛很顯眼，是姜瑤還算熟悉的人。
“接一下應該沒關系吧......”
姜瑤摁下同意視訊鍵。
“聞默，告訴你個好消息，快把水晶幣給小爺我準備好！”
咋咋呼呼的狐貍一接通，就興奮地将手中花花綠綠的物品舉到屏幕前，炫耀地大聲道：“我找到了二十根不同類型适配高精度人偶的連接線，你拿給你家人偶小姐試試，篩選出其中差不多的，我再縮小範圍尋找！”
語速太快，姜瑤完全沒聽懂。
“聞默？”
沒聽到水晶幣到賬的聲音，裴青歡移開數據線，自己看向視頻。
“......人偶小姐？”
是姜瑤還沒學的新詞，她記下發音，小小地擡手揮了揮：“您好。”
裴青歡舉着數據線呆住了。
別看他平常看起來游刃有餘，對待最兇狠的敵人也面不改色，談笑風生，實際上和聞默這家夥差不多，都沒有近距離接觸過嬌氣的人類玩偶。
姜瑤不好意思笑了笑，緩慢地用星際語一字一句解釋：“聞默暫時不在，是我連通的視訊。”
好、好可愛！！
裴青歡瞬間臉色和頭發一樣紅，語氣都變得結結巴巴：“你、你好，圓圓。”
慌忙背過手，把數據線塞到尾巴裏藏起來，莫名不想讓姜瑤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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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瑤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新的練語言對象，絞盡腦汁想自己學過的短句，嘗試和裴青歡對話。
“您叫什麽名字？”
“裴青歡，是這樣寫的。”
裴青歡猜到姜瑤正在認字，迅速找到一塊電子平板，端端正正寫下自己的名字，期待看向她：“你可以在字典上找到這幾個字。”
姜瑤甜甜笑着點頭：“我知道啦。”
她在腦子裏暗暗記下裴青歡手裏拿的平板，和一只看起來像電容筆的工具。感覺比起沒有實際觸感的光腦屏幕比起來，這種更像她以前用過的東西，做起筆記來會更加順手一些。
一會兒找聞默要一塊。
“你是聞默的朋友嗎？”
“是的，”裴青歡毫不心虛承認，反正正主不在現場，“我和他關系很好。”
姜瑤點點頭：“是的，他是一個好人。”
裴青歡想到聞默尾巴上纏着的蝴蝶結，知道兩人相處很和諧，出于醫生職責本能，又憐惜人偶小姐這麽嬌小脆弱。
他斟酌着開口：“這兩天，你可能會比較辛苦，只要過了第十五天，就好了。就算聞默那家夥惹你生氣，也稍稍等一等，第十五天結束，再找他算賬。”
“......辛苦？”
姜瑤只能捕捉部分她聽得懂的詞，懵懵懂懂很疑惑。
裴青歡說完也才想起來這個問題，遲疑了片刻，最後搖搖頭：“不，沒什麽。”
“哦，沒關系的，我不辛苦。”
姜瑤又笑着說了一遍：“聞默對我很好。”
兩人誰也沒注意到。
門縫外昏暗的長廊上，靜谧無聲至極。一道漆黑的身影靜靜站着，巨大的影子擋住了所有路過的光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