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我上去看看。”司無岫對唐寧道。
說完, 他便從碎成木頭渣子的門板中穿過,從門口躍上屋頂。
這一排客房的屋頂連成一片, 瓦片整整齊齊, 看不出有人翻動過的樣子, 更沒有半點水跡。
而司無岫站在屋脊自上而下地看, 也未曾發現屋頂有人, 只有貼着牆根的高大樹木在夜風中輕微晃動,以樹冠的濃密程度,根本無法藏匿一個成年人。
司無岫從屋頂回來時,唐寧已經把衣服重新穿好,暗器也都塞回順手的地方。看見司無岫一臉的面色凝重,就多少了然了:“沒發現異常?”
司無岫搖搖頭:“什麽都沒有。”
“流水呢?”唐寧問。
“也沒有, 屋頂上的瓦片都是幹的, 沒有任何流水的痕跡。”
既然司無岫說得如此肯定,唐寧就不再爬一遍屋頂了,彎腰伸手将那只不知何時竄至他腳邊的黑貓抱起:“我總覺得它好像知道點什麽,剛才一直沖我喵喵叫喚。”
“它?”司無岫皺了皺眉。
“喵~”黑貓扭頭和司無岫對視一眼, 綠色的貓瞳倒映着司無岫那張皺眉疑惑的臉。
随後它毫無征兆地從唐寧懷裏跳下,速度極快地蹿到外面,在中庭稍稍停下, 回頭看了眼唐寧二人,像是在等他們跟上。
“走,追上去!”司無岫當機立斷,率先跟了出去。
唐寧雖是落後一步, 但他的輕功在經過司無岫的點撥後也不算慢了,更何況他學的輔修馭靈術能夠精确感應到黑貓的存在,即便是在黑夜裏也不會追丢。
“這邊!”唐寧反過來拽着司無岫翻上一堵矮牆,雙腳落地,就見黑貓靈巧地跳進月洞門,鑽入另外一個院子中。
這院子不像是客房的院落,裝潢更為精致,院裏還種了不少花卉。夜裏經風一吹,陣陣幽香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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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女眷住的地方吧?”唐寧開始猶豫到底要不要繼續追下去了。
“噓。”司無岫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帶他閃身藏進一個紅漆柱子之後。就在他們剛剛藏好的瞬間,拐角處進來一個模糊人影,悄無聲息地摸進院子裏最大的一個房間。
唐寧連忙看向司無岫,現在還不能說話,一開口肯定會驚動那個人,只好用眼神詢問司同學:你覺得那個人會是誰?
司無岫輕輕搖頭,用目光讓唐寧稍安勿躁,指了指最大的那個房間,在門扉掩上之後才帶着他又換了個藏身的地方。
“你有沒有發現,這院子有些奇怪?”司無岫輕聲問他。
唐寧點點頭:“貓不見了。”
他們追到這裏之後,就不見了黑貓的蹤影,就連唐寧也感受不到它的存在,簡直像是蒸發了一樣。
“不是這個。”司無岫搖搖頭,嘆氣,“從我們進來到現在,這院裏沒有見到一個下人。”
唐寧恍然:“你這麽一說,确實有點奇怪啊……”而且這院子也安靜得有些過分了。
不過很快他就不覺得奇怪了,因為下一秒,唐寧就聽見屋子裏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出來:“死鬼,你怎麽才來,我都等不及了!”
唐寧:“……”
司無岫:“……”
這時,房裏又傳出一道低沉男聲:“我這不是怕老爺缺人使喚,需要我麽?”
這聲音對于唐寧來說也并不陌生,他立馬回頭看向司無岫,只見對方對他輕輕點了點頭,用口型對他說:“劉管事。”
果然是他啊。
白天裏看着挺老實的一個人,跟在王員外身邊幾乎沒有存在感,沒想到晚上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甜言蜜語哄得王員外的女眷笑得花枝亂顫,中年婦女就不要笑得這麽劇烈啊,很容易氣喘不過來的……
唐寧真想自打嘴巴,因為就在他嘀咕的時候,劉管事口中一邊喊着“夫人”,一邊跟那位王夫人一塊喘上了!
“嗯……輕點兒……”王夫人的聲音比剛才簡直甜膩了兩倍不止,站在屋外的唐寧渾身都不自在,很想捂住耳朵。“老爺如今正忙着讨好那個姓龍的小丫頭,不會注意到我們的……”
接下來就是一片嗯嗯啊啊的和諧之聲。
唐寧聽得面紅耳赤,一臉苦逼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回頭看了司無岫一眼,見他面無表情,完全不為所動,唐寧不由得滿心欽佩——居然聽到現場都沒有反應,同學你看起來好像經驗挺豐富的啊?
司無岫似乎從那雙精靈古怪的眼睛裏看穿了唐寧的想法,好笑地敲了敲他的腦袋。
唐寧心虛回望,他不過是在心裏想了一下而已,不會這麽容易就被看穿吧?
司無岫卻指了指唐寧的頭頂上方,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唐寧瞥見那只黑貓不知何時跑到了走廊的小橫梁上。
黑貓又細細地叫了一聲,屋裏正打得火熱的兩人沒有聽見,只有唐寧和司無岫聽見了這無比清晰的一聲“喵”,随後看見它又飛快蹿到走廊的另一頭。
“還好還好。”唐寧松了口氣,“我差點以為它是讓我們去聽偷情的……”這世道難不成連一只貓都如此八卦。
司無岫輕輕一笑:“若真是如此,說不定連貓都覺得我們是天生一對,想要撮合我們。”
同學你的想象力也未免太豐富了點吧,而且為什麽要用這麽猥瑣的撮合方法,你對一只貓到底是有什麽誤解。
唐寧決定不接他這話,默默地追着黑貓的腳步。見它眨眼間“嗖”地一聲,像長了翅膀似的往天花上飛,唐寧本能地跟了上去。
“咦?”
唐寧半身撐在橫梁之間,朝頂上望去。本以為那裏是個貓窩之類的地方,沒想到居然會在上面看到一個半人高的小閣樓。
“阿寧,上面有什麽?”司無岫落在他後面,什麽也看不見。
唐寧把自己見到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擡頭一看,那只黑貓就蹲在小閣樓的入口處,碧綠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乖巧得像是在等他做出一個決定。
不管這貓的目的是什麽,它始終靜靜地蹲在前方耐心等待,看不出有什麽惡意。
唐寧咬了咬牙:“去看看!”
說着他雙臂一撐,身輕如燕地踏上了小閣樓。不過由于閣樓比較矮,連唐寧都得貓着腰,至于司無岫上來的時候,完全就只能蹲着走了。
“咳咳……”唐寧看了看對方,又看了看自己,兩人的姿勢都有點難以描述,“怎麽感覺我們好像是來做賊的。”
唐寧有點窘。
“三更半夜在別人的宅子裏到處跑,本來就和做賊無異。”司無岫倒是不怎麽在乎,也沒有半點心虛,“不過既然阿寧是這麽認為的,那我便陪你一塊做賊又有何妨?”
“誰說我想做賊了,而且最開始說要跟着黑貓走的人分明就是你!”唐寧怒視他,不要說得好像是我在慫恿你啊。
司無岫輕笑:“其實被發現了也無妨,王員外既然能将我們安排住在這裏,就意味着任務期間我們可以去這後院裏的任何一個地方。他自己不是還住得離湖邊很遠麽,想必金銀財物也不會藏在這裏,便是有人半夜行竊他也不會在意,反正什麽也偷不到。”
“好像是有幾分道理。”唐寧聽他這麽一說,也放下心來,這樣就算被人發現,他們還能說是在調查。
不對,他們本來就是出來調查的啊!
都怪司無岫這家夥,說着說着就打岔,連帶着自己也被帶跑偏了。
明明幹的是正派的事,為什麽總有一種反派的錯覺?
司無岫從袖中摸出火折點燃,照亮這層小閣樓。“這裏曾經有人來過。”他點燃桌案上的小燈盞,舉起在四周照了一圈,“阿寧,過來看。”
唐寧湊過去,就見最裏頭擺放着一個小小的書架,架子上散亂地擺放着一些書籍、卷軸,還有散落的紙張。而這書架的邊邊角角雖然落滿了灰塵和蜘蛛網,可中間卻沒什麽灰塵。
“這些痕跡還很新,應該就在前不久,有人動過這裏的東西。”唐寧猜測。
“嗯,你覺得會是什麽人?”司無岫放下燈盞,盤膝坐在木質地板上,拿出架子上的書冊翻看。
“會不會跟魔屍有關?”唐寧頭頂上仿佛有一個燈泡亮起,思路也瞬間變得清晰,“這些痕跡出現的時間,和魔屍出現的時間相去不遠,我覺得這兩件事一定有某種聯系!”
司無岫輕輕一笑:“還真的被你說中了。”
他把手中書冊的某一頁展開,遞給唐寧看。
“這本手劄裏寫到了培養蠱蟲的方法,魔屍身上的蠱蟲果然不是憑空出現的。”司無岫簡單地将冊子裏的內容對唐寧複述了一遍。
唐寧剛好對着蠅頭小楷看得頭暈眼花,司無岫的精簡提煉可算是幫了大忙,他連忙将這冊子收起來:“既然這本手劄是關于飼養蠱蟲的,那麽配制除掉蠱蟲的毒藥也能方便許多,留着帶回去研究。”
“這些也都帶上吧。”司無岫又整理出幾份有用的材料。整理到一半,他忽然眉心一擰:“這裏,有幾頁被人撕掉了。”
“撕掉了?”唐寧驚訝看過去,确實有好幾本書籍中間都被撕掉了,“撕掉的都是什麽內容?”
“暫時還不清楚。”司無岫搖搖頭,“要麽是不想被別人看見的內容,要麽就是對那人有用的內容。”
“那會是養蠱之人撕掉的嗎?”唐寧問。
“我看未必。”司無岫側身給他讓了個位置,唐寧坐下後,兩人便膝蓋挨着膝蓋坐在一起翻閱,“你看這裏有兩個手指印,墨色的這個應該是養蠱人的,書寫的時候沾了墨,不小心印在紙張上。而旁邊這枚小一點的手印,卻像是摸了泥灰之後碰上去的,顏色還帶了點泥土的紅。從手印上能看出至少有兩個人翻過這本書,若是養蠱人不願讓中間那一頁被人看見,他大可不必寫進書裏。”
雖然也不能否定是養蠱人自己寫了又撕,但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從他的行文上看,這些手劄像是他留給子孫後輩用以研究的,裏面記載了不少殘忍狠毒匪夷所思的法子,可以說是完完全全地傾囊相授,沒有任何隐瞞。
連下三濫的方法都不怕被人看到,可見養蠱人完全不在乎書裏的內容會不會對別人造成影響,自然也不會主動去撕掉。
“若是覺得那頁紙對他有用,以養蠱人對蠱蟲的熟知程度,也沒必要撕下來,他自己就能記住。”司無岫最後總結道。
所以司無岫猜測撕書的人很可能是第二個人,也就是那枚泛紅指印的主人。
唐寧也覺得他這個猜測比較靠譜,可是想到這裏又忍不住嘆氣:“就算推測出來了,我們也不知道那人如今在什麽地方,被撕走的內容又是什麽。”
“若是關于這些內頁的內容,我倒是有點想法。”司無岫沉吟。
“什麽想法,快說來聽聽?”唐寧催促道。
司無岫卻側頭看他:“說可以,可我有什麽好處?”
賣關子的人最可惡了好嗎,這裏就咱們兩個人,還要好處才能說?太過分了吧!
唐寧一臉哀怨地看着他。
司無岫不為所動,索性對着燈盞自己看起書來。
唐寧忍無可忍:“回去就跟你切磋,陪你打個痛快,這總行了吧!”
“我覺得被撕掉的內頁是關于魔屍的。”司無岫對答如流道,“蠱蟲培養出來,自然是用來對付武者的,但飼養別的妖獸也能達到這樣的目的,為何偏偏要選擇如此陰毒的方式?蠱蟲可以誘人入魔,控制中蠱之人,所以利用蠱蟲操控別人,才是養蠱人最終的目标,也是那撕走內頁的人不願被人發現的重點。順着這條猜測往下想,他必然與湖邊的魔屍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十有八九還在這王家大宅裏,觀察魔屍的一舉一動。”
唐寧怒瞪他一眼:“這麽重要的事,你就不能直接說出來嗎!”
非要先占一下便宜才肯說。
也不知道天下第一美人的粉絲知道偶像的真面目以後會是什麽表情。
想到自家的平鹄小弟,唐寧悲傷地發現,腦殘粉大概并不會介意偶像變成什麽樣子,自己每次被司無岫虐得衣衫褴褛慘兮兮,這小沒良心的還會站在旁邊星星眼。
胳膊肘拐的弧度太大,掰不回來了。
“今晚出來一趟值了,阿寧的運氣果真好。”司無岫收拾收拾,将能帶走的東西都打包起來,“随便脫個衣服就能引來黑貓,這貓還頗有靈性,把我們帶到此處。”
唐寧簡直無語:“又不是我脫衣服的時候它才來的,它那會兒早就在房梁上了好嗎。”你以為都跟你一樣,進門最先注意到的是別人在脫衣服。
黑貓正蜷成一團趴在地板上,懶洋洋地舔着自己的毛,似乎對唐寧兩人完全失去了興趣,眼皮都沒掀一下。
“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司無岫吹熄燈盞。
燈一滅,唐寧就覺得這閣樓有些陰恻恻冷飕飕的,也不願多待。他蹲下來揉了揉黑貓的毛,撓撓它的脖子:“今晚多謝你啦。”
“喵~”黑貓扭着脖子沖他叫了一聲,尾巴輕輕一掃唐寧的手腕,然後困倦地閉上眼睛,顯然是打算就窩在這裏睡覺了。
唐寧微微一笑,把桌案下的蒲團撿出來,讓它趴在裏面繼續睡,随後才輕手輕腳地翻身離開小閣樓。
司無岫看得直嘆氣:“阿寧對一只貓也比對我好。”
唐寧無語看他:“難道你也喜歡被撓下巴?”
司無岫:“……”
“而且一只貓都比你更講道理啊,你除了會在切磋的時候占占我便宜,還會什麽了?”唐寧怒指道。
“我是在幫阿寧磨練武技,可謂用心良苦,怎麽能說是占便宜呢?”司無岫做出一副淡淡哀傷的表情,繼續嘆氣。
唐寧知道他說得都對,自己和他切磋的時候确實武技有了明顯的提升,但如果能抛開那些附加的演戲成分,唐寧說不定會更樂于接受。
如今司同學又擺出那副讓人無法拒絕的表情,明知道他很可能是裝出來的,唐寧還是習慣性地受其影響進而滿心糾結,完全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索性什麽也不說,埋頭往前走。在路過院子正中央的房間時,唐寧驚訝地發現,那位劉管事和王夫人居然還在嗯嗯啊啊!
時間會不會有點太長了?
結果唐寧一回頭,就看見司無岫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眼神好像在說“這樣的也能叫持久?”
唐寧:“……”
同學你知道自己現在的眼神有點不太對嗎。
唐寧和司無岫回到那排客房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本想悄悄回房,沒想到這時玉荷與雷鵬推開房門走出來,疑惑看着他們:“少主和公子晚上去哪裏了?”
唐寧剛要開口,司無岫就搶在他前面道:“今晚的夜色不錯,我和阿寧出去散了散步。”
雷鵬一臉的糾結:“散……散步能把衣服散成這樣?”
唐寧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和司無岫的衣擺上滿是灰塵,就像是在地上滾過一樣。
他老臉一紅,立馬就反應過來雷鵬誤會了什麽。
“我們真的沒有……”真不是野合啊!唐寧淚流滿面。
“我們見月色不錯,又坐下談了會兒詩詞歌賦。”司無岫輕輕捏了下唐寧的手,“阿寧房間的門壞了,今晚和我睡一間房。”
玉荷一臉“我都懂得”的表情,主動替他們打開門:“那少主和公子早點休息。”
“嗯。”
“需要屬下為二位準備熱水嗎?”玉荷還很貼心地問。
“也好,動作快一點。”司無岫道。
玉荷跟雷鵬使了個眼色,兩人分別帶着不同的表情離開了小院。
剩下唐寧忿忿看向司無岫:“你為什麽要對他們說謊?”被屬下誤會他們外出是去做了什麽不和諧的事,就算是惡趣味也不能用在這方面吧,玩笑也開得太過了。
“是他們自己誤會的,我可什麽都沒說。”司無岫眨了眨眼道。
裝可憐這一招已經不管用了,唐寧果斷轉身往外走:“既然你不肯說的話,那我寧可晚上被魔屍撓死,也不會睡在你這——”
“慢着。”司無岫伸手拉住他,無奈道,“怎麽每次一生氣就要走,你走了我可怎麽辦?”
“涼拌!”唐寧哼了哼,“所以你到底說不說,玉荷他們好歹也跟你很多年,你為什麽要瞞着他們?”
“你怎麽就知道他們跟我很多年?”司無岫盯着他看,反問道。
“我……我猜的還不行嗎?”唐寧心裏咯噔一聲,完蛋差點就要露餡。還好他腦子轉得快,馬上解釋道:“玉荷曾經私底下來找過我,看得出來她很了解你,如果不是已經在你身邊很多年,不會對你的喜好這麽清楚的。”
司無岫微微點頭,像是接受了唐寧的說法,這才說:“這蠱蟲的來歷不簡單,我懷疑和我父親有點關系,玉荷雷鵬都是我父親安排的人,我暫時不想告訴他們。”
“你父親……”那就是指元帝了?唐寧翻了翻自己手中的書,納悶道,“可是這上面并沒有寫啊。”
“不在你那書裏,在我手上。”司無岫道。
……太狡猾了啊!
唐寧有點後悔剛才在小閣樓裏沒有仔細看完所有的手劄,要是他也有司無岫那種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本事就好了。
學霸的記憶力簡直令人羨慕嫉妒恨。
“等明天起來,有空我再慢慢說給你聽吧。”司無岫揉揉唐寧的頭發,道,“總歸蠱蟲的來歷與我們的任務也沒多大關系,不值得你記在心裏,早點睡吧。”
唐寧看着他:“那可說定了,明日你一定要告訴我,不能再有半句敷衍。”想了想又道,“也不能提條件!”
要是每次都要通過條件交換才能知道重要情報,唐寧覺得也許不遠的将來他就會傾家蕩産,說不定連背後的唐家堡也會被對方坑過去——所以一定要搶在他前面說話,不能被司同學牽着鼻子走!
這完全是唐寧用血和淚的教訓換來的經驗。
司無岫好笑道:“早知道你這麽好奇,我應該連父親都一句不提的。”
“晚了,你已經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唐寧提醒他,“明天一定記得啊!”
司無岫無奈搖頭,最終也只是笑了笑。正好這個時候玉荷雷鵬扛着一大桶沐浴用的熱水回來,這姑娘扛着熱水還半點不見喘氣,甚至對他們說:“熱水裏撒了安神的藥粉,多泡一會兒有好處,可以消除疲勞。”
說着還用非常暧昧的眼神又看了他們一眼。
唐寧:“……”
“多謝,你們可以出去了。”司無岫淡淡道。
“是,屬下告退。”玉荷跟雷鵬溜得極快,離開時還不忘幫他們關好門。
泡完熱水浴,唐寧全身的疲乏仿佛驟然被打開了開關,瞬間襲向全身,幾乎是腦袋沾到枕頭的瞬間就睡着,呼呼睡得香甜。
司無岫好笑地在旁邊戳了戳他的臉頰,唐寧完全沒有反應,甚至嘴巴還吧唧了一下。
“還說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麽,結果躺在我床上倒是一點警惕心都沒有。”司無岫懶洋洋地捏住唐寧的鼻子,見他漂亮的兩條眉毛皺起,迫不得已張開嘴巴呼吸,才笑着松開手。
“唔唔……”唐寧在夢中輕聲呓語。
“真是個小呆子。”司無岫搖搖頭,替他掖好被子,随後将桌上蠟燭吹滅,走出房間。
唐寧睡得很沉,什麽都感覺不到。
而離開房間的司無岫再次來到唐寧之前住的客房,直接飄上屋頂。
輕巧幾個騰挪之後,他落在那棵貼牆的高樹上,沿着樹幹仔細尋找。終于,司無岫手指摩挲着樹枝上的一道痕跡,唇邊勾起一抹冰冷弧度:“果然如此。”
這個夜晚,有人擔驚受怕,有人難以入夢,有人睡得香甜,也有人一夜未眠。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唐寧裹着被子眷戀地蹭蹭,還沒等他賴幾秒床,就聽見耳畔傳來一陣低笑聲。
淡定,無視,沒準是做夢呢?
唐寧自我安慰了一番,迷迷糊糊轉過身,然後……翻身翻進了別人懷裏。
“阿寧這是投懷送抱?”那個聲音的主人又說話了,尾音上揚,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唐寧“唰”地清醒過來,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沒沒沒有,你別誤會啊!”
“嗯,我沒誤會。”司無岫輕描淡寫地掃眼衣服松垮垮的唐寧。
唐寧立馬用被子裹住自己,昨天夜裏他沒來得及取自己的包袱,洗完澡穿的是司無岫的裏衣,所以稍微顯得大了點。
我真不是故意露點的!唐寧可以對天發誓。
“不逗你了。”司無岫翻身坐起,将唐寧的包袱放在床邊,“換好衣服出來吃早餐,今天我們不是還要去看被蠱蟲傷過的人嗎?”
哦對,唐寧想起來了,這是他們昨晚就商量好的。
“還有蠱蟲來歷的事!”唐寧想起來道,“這也是你答應過的。”
“知道,既是答應你了,我就不會反悔。”司無岫道,“回來我自會和你說。”
唐寧知道司無岫這人一旦發了話,就必定會實踐諾言,所以他也不擔心。點點頭,同意先去見那些遭到蠱蟲毒害的人,畢竟事有輕重緩急嘛!
最開始中招的百姓都是王宅的下人,出了事後王員外便多給了一筆錢讓他們回家休養。而這其中大多數人都是烏璐鎮土生土長的,所以劉管事也知道他們都住在什麽地方,因此自告奮勇當了這個領路人。
唐寧由于昨天暗探的驚人發現,今天看見劉管事的時候沒忍住多看了他幾眼。
“寧公子這是怎麽了?”劉管事還在納悶,“在下的臉上有什麽嗎?”
司無岫曾經當着衆人的面叫他“阿寧”,所以大家也都以為唐寧是姓寧,順着司無岫的稱呼喊他“寧公子”。唐寧覺得這個稱呼也不壞,他們是隐瞞身份易容來到這裏的,比起用一個自己都不熟悉的化名,還不如就這麽叫呢。
唐寧對劉管事連連擺手道:“沒事,我就是覺得劉管事記性真好,這麽多人的住處都還記得。”
劉管事呵呵一笑:“其實這也沒什麽,烏璐鎮不過是個小鎮,大家都是街坊鄰裏,彼此都熟了。”
司無岫目光微動:“這麽說來,劉管事應該也對王家大宅的上一任主人有所了解?”
劉管事表情微僵,眼神閃爍:“這個……抱歉,在下是真的不太了解。我年輕時随老爺在外面做生意,回來以後才逐漸和街坊熟悉起來的,十幾年前的事情哪裏會知道得那樣清楚,公子這可問錯人了。”
司無岫點了下頭,看似不經意地問:“宅子的前任主人,曾經在京城裏當過官的吧?”
“在下實在是不清楚。”劉管事的回答滴水不漏,可只要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唐寧正好就看見了。
他飛快地跟司無岫對視一眼,并看懂了司無岫讓他暫時沉默的眼神,于是唐寧就在一邊安安靜靜地聽他們說,假裝沒有注意到劉管事的心虛緊張。
司無岫又問:“昨日我們來的時候,只見到了王員外,沒見到王夫人,今日是不是該找個時間拜訪一下?”
劉管事客氣道:“幾位公子有心了,不過夫人一向喜歡清靜,身體又不大好,不太方便見客。如果幾位不嫌棄,在下會代各位向夫人問好。”
唐寧聽得直撇嘴,身體不好你們昨天還能折騰半宿啊?而且聽那位王夫人的聲音,分明就很中氣十足!
“夫人身體不好,那麽我們也可以去拜訪貴府公子。”司無岫态度誠懇,“畢竟我們是來調查魔屍的,若能多見到幾個貴府的人,說不定能打聽到有用的信息。”
劉管事皺眉嘆氣:“唉!實不相瞞,我們老爺沒有嫡出子女,庶出的少爺倒是有一個,卻年紀尚小又卧病在床,老爺平日裏都不讓小少爺離開院子。”
“這樣啊。”司無岫面帶遺憾,“看來我們只能去問其他人了。”
“夫人和小少爺很少離開自己的院子,公子就算去問他們,恐怕也問不出什麽來。”劉管事建議道,“還不如去問那幾位被蠱蟲吸過血的人,總歸是親身經歷過,知道得比旁人多。”
“說的也是。”司無岫輕輕笑道。
劉管事見這茬總算過去了,不由擡起袖子快速擦了把臉,領着司無岫幾人去見那些曾在王府幹過活的百姓。
……
這拜訪一圈就是大半天,等唐寧去醫館看淵竹的于師弟時,太陽都快下山了。
唐寧一行人來到醫館時剛巧龍蕊也在,另外被撓掉一塊肉的戴師兄也在醫館裏住着,和于師弟住在一個房間。
龍蕊高傲地“嗯”了一聲,權當是跟他們打過招呼了,平心而論她現在根本就不想看到唐寧和司無岫。
唐寧先去看于師弟。這位倒黴的少年和昨天相比氣色是好了一點點,但身體還是那副皮包骨的樣子,就好像是饑荒時期的難民。
“他除了血氣盡失以外,還有沒有別的狀況?”唐寧問。
這房間裏沒有其他的人,龍蕊冷哼一聲沒有回答,戴師兄看上去比她還要陰沉,所以唐寧這話問了個空,最後還是這醫館的學徒回答他的。
“那位小公子除了血氣盡失就沒別的傷了,血氣得慢慢用補藥調養才能好,不可操之過急。至于那位大公子,傷口的毒已經清得七七八八,就是昨夜裏又動了一次氣,把好容易包紮好的傷口給繃開了,如今是傷上加傷。”學徒啧啧搖頭。
唐寧奇怪地問:“他昨夜裏為何要動氣?”
學徒道:“好像是在替那位姑娘抱不平,說什麽貴得離譜,欺人太甚……我也聽不大懂,大約是想去尋人晦氣吧。”
“原來如此,多謝這位小哥。”唐寧終于鬧明白,原來是這戴師兄醒過來以後,覺得心上人被司同學坑了很憤慨,想回頭教訓司無岫,卻反而讓傷口開裂。
唉,好好養傷不好嗎……
為美人抱不平的時候,也想想那位被打傷還沒得到道歉的漢子吧,人家的醫藥費還是王員外出的呢。
唐寧回到病室,又仔細觀察了于師弟一圈,才給司無岫遞了個眼神,表示看得差不多了,可以走了。
至于那位戴師兄,人家擺出一副生人勿進的臉色,唐寧也不好貿然靠近,以免對方又動氣,傷口又裂開的話,還要怪到他的頭上。
正準備離開,龍蕊突然朝他們看了過來:“你們這一整天可打聽到什麽消息沒有?”
“什麽消息?”唐寧一臉茫然。
“自然是關于蠱蟲和魔屍的消息!”
“打聽到了又如何。”司無岫聲音淡淡,“想知道的話,你大可以花錢買消息。”
龍蕊氣不打一處來:“我不過随口問問,你們何必次次都拿話噎我!”
司無岫微訝道:“不是龍姑娘說的要各憑本事嗎,我們憑本事打聽來的消息,憑本事向你收費,難不成還有錯了?”
龍蕊:“……”
“咳咳咳!”那戴師兄也是沒忍住,一陣劇烈的咳嗽,眼神看起來很像是要殺人。唐寧懷疑他的傷口一準又要裂開了。“龍……師妹,別和這種小人計較,待我傷勢好轉,定能打聽到更多的消息,扳回一局!”
“哼,我才不需要你們幫忙,我自己也可以!”龍蕊驕傲慣了,就算戴師兄是在幫她說話,她也不會領情。龍蕊擡起頭道,“我們不妨打賭,看看誰能更快解決魔屍,輸的人當着衆人的面給對方磕三個響頭如何?”
司無岫眉目淡淡:“這可不太好吧,畢竟你是個姑娘,還是排名天下第三美貌的姑娘,若是我真讓你這麽做了,你們修院的人還不得天涯海角地來追殺我?”
唐寧暗中戳了戳他,要是你輸了,天湘修院的人還指不定會鬧成什麽樣子呢。
龍蕊被他這麽一刺,三分的沖動也被刺激到了十分,頓時一口答應:“好,我還就跟你賭上了!我答應你,到時候輸贏自負,絕不會在事後找你麻煩!”
司無岫微微颔首:“可以,那我就跟你賭。”
“喂!”唐寧拉了拉他。
司無岫悄然握住唐寧的手,表示有話等到離開這裏再說。
那邊的戴師兄也是一臉着急:“師妹,你怎麽能如此草率!”
“師兄,我實在是氣不過,一定要讓那人知道我們淵竹的厲害。”龍蕊滿腔憤慨,眼神卻還算清醒,“何況到時候我也未必要他下跪,我會借此機會把師兄弟們湊的錢要回來。”
她也不是真的蠢,花了冤枉錢買藥,她自己雖然不在乎,可同修院的師兄弟也不是個個都有錢,當時大家一心團結為戴師兄湊錢,可事後看見手頭拮據的師弟們為難的臉色,龍蕊也覺得不太好受。
身為師姐,她認為自己有必要向司無岫追讨這一筆錢。
所以雖然她提出賭約是沖動了點,可龍蕊覺得她并沒有做錯。
而另一邊,離開了醫館的唐寧也在急忙追問:“答應這賭約對你能有什麽好處,難道你還真想讓一個姑娘給你磕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