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話

第四話

丁冬百感交集地看完篇幅很長的報道,等關上電腦時,時鐘已經指向深夜十一點,她的頭早就疼痛抗議,于是站了起來,到廚房倒了一杯牛奶,然後進麥麥房間,把小家夥裸露在外的手腳放回被子裏面,爾後拿着牛奶站在窗前。

她的心依舊不平靜。

在這個凄清的深夜,她想的都是秦淵那晚看着她時的可怕眼神,她還記得當時目光與他相觸的那一刻心顫的感覺,那眼神裏的溫度接近冰點,讓她幾乎寸步難移。

她望着寂靜的窗外,腦中莫名地浮起了那個男人的眼睛,那麽冰冷地望着她。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有這樣的男人,他冷酷無情,年少時的被忽略令他湮滅了內心親情的火種,他踏着父親兄弟們的骨血,站在家族最高點上神诋般睥睨衆生。

令人不寒而栗的男人。

丁冬喝了一口牛奶,想起了那塊手帕,不禁搖頭失笑。

那樣厲害可怕的男人,卻在深夜向陌生女人遞來一塊手帕,也許他不是一個好人,但确實是個紳士。

想到他那密不透風的盛大婚禮,丁冬真心希望他對靠名人吃飯養家的狗仔記者,也能紳士友好一些。

她喝着牛奶,重重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起床打仗一樣把麥麥送到幼兒園,還沒到到報社,攝影樓電話打了過來:“你好丁小姐,您上個月在丁冬們店裏訂了婚紗照套餐,您看看這個月是否有空,抽個周末和先生過來拍一下?”

丁冬立時頭皮發麻,站在大街上不知所措,猶豫了半天,想到目前窘迫的困境,有些為難道:“不好意思小姐,出了一些事情,我跟他……分手了,所以婚紗照也沒有意義了,我想退掉,訂金你們可以退還我嗎?”

那邊的女孩子顯然也是吓了一跳,但好在十分鎮靜,非常抱歉地笑,忙說:“真不好意思丁小姐,訂金當然可以退還給您,祝您找到真愛,到時請一定要再光臨我們影樓啊。”

“一定一定。”丁冬紅着臉對大馬路尴尬地笑,直到挂斷電話,都覺得自己真是可笑也可悲到了極致。

跟男友遠距離戀愛一年,眼巴巴等着他到這個城市,他也終于來了,他的兒子也漸漸能接受她了,眼看就要結婚了,倒好,他因為仿制名家名畫而被買家看穿扣下,對方獅子大開口,如果不交錢,那麽就要把他交送警方,面臨的是三到五年的刑期。

丁冬對着車來車往的大馬路發了一會呆,自怨自艾了一小會,後來幹脆咬牙不抱怨了,現階段,結婚的事再擱一擱,先把匡哥救出來要緊。

他那麽才華橫溢的男人,已經夠不得志了,又怎麽能接受得了牢獄之災,那簡直就是毀了他,丁冬決定一定要想辦法把他救出來,實在不行,再厚臉皮開口問她爸媽借。

這一天丁冬都在搜索與秦淵艾明媚相關的新聞,發現兩人是真的非常相愛,秦淵富有英俊,是上流社會名媛最想嫁的男人,卻沒有什麽不堪的緋聞,這幾年他專注于事業,是出了名的工作狂,經常加班到深夜,偶然會被拍到跟一些名門淑女吃飯約會,也是規規矩矩送女方到家門,完全是君子做派。

總有好事的雜志臆測他有地下情人,甚至把目光對準了與他朝夕相對的得力助手rina身上,好事者一番捕風捉影,直到rina一年前結婚,流言才算消停下來。

就在流言蜚語滿天飛的時候,秦淵的天命真女終于浮出水面,高調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嘉瑞集團的千金小姐,艾明媚。

上流社會的淑女們大跌眼鏡,嘉瑞已經瀕臨破産邊緣,娶艾明媚不但不會幫助秦淵的事業,反而會成為他的一個包袱,這樣的婚姻對艾家來說是高攀,對秦淵來說,是負累。

愛情能讓事業狂秦淵放下機關算計,對于民衆來說,這本身就是一個十足的話題,對這樣出于愛情的結合也就更加期待。

丁冬浏覽着這些新聞,腦子裏在想,如果真能溜進婚禮現場拍到一些獨家照片,那麽也許她這幾年都不愁吃喝了。

她決定想盡一切辦法都要溜進去試試。

婚禮在秦家的頂級海邊酒店舉行,丁冬絞盡腦汁想了想,似乎有個大學同學的妹妹是在那裏做大堂經理,也許她可以幫忙想想辦法,心裏頓時燃起希望。

誰知希望的火焰很快被掐滅。

打了電話過去,同學告訴她說,她的表妹早在去年就出國定居,對于她的事,自然也就幫不上忙,挂了電話,丁冬一時又有些絕望。

生活總是在你被淋成落湯雞時,還要惡作劇地在你頭頂打個驚雷,讓你在雨中吓到魂飛魄散。

下午,扣着匡哥的那些人打來電話,丁冬戰戰兢兢地接了。

“丁小姐嗎?”

“是,是我。”

“賠償金湊齊了嗎?”

丁冬噎在哪裏,好半天才困難地應道:“沒,還缺一點。請……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湊齊的,請不要把我男友送交警察。”

她焦急地握住手機,心砰砰跳得飛快,屏息等待那邊的回答。

那頭男人刻板無情的聲音完全不給人商榷的餘地:“丁小姐,你如果不能在約定好的時間湊齊賠償金,我只能把吳匡送交警察,他造假已讓我老板損失慘重,根本無法跟海外客戶交代,肯與你私下解決,只是念在他是謝子德大師的弟子,如果沒有這一層關系,我們老板不會手下留情。丁小姐,我的老板耐性有限,希望你好自為之,再見。”

“喂,喂……”

那邊迅速挂了電話,丁冬聽着電話那頭嘟嘟的盲音,一時茫然不知所措,她望着窗外無聲嘆氣,她不過是24歲的年紀,別人還在無憂無慮揮霍青春,她卻要無端承受這些。

她從不要求匡哥給丁冬錦衣玉食,不過是希望擁有平淡的幸福,可是就連這樣的簡單要求,他都不能為她做到。

是愛錯人了吧?

丁冬眼睛幹澀,欲哭無淚。

跟吳匡是在他老師謝子德的畫展上認識的,丁冬和同學逛街遇到大雨,只好躲進市中心的美術館,為了打發無聊的躲雨時間,買票進去參觀畫展,她們在一張大海畫前伫足很久,吳匡走了上來,熱情為她們當起了解說員,講解時望着她的融融笑臉簡直令人無法直視。

這就是一切的開始。

丁冬原以為吳匡是個對誰都熱情洋溢的藝術家,可他卻對她反複強調,他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情有獨鐘,仿佛被愛神丘比特之箭擊中,只覺得這一刻錯過他會抱憾終身,所以才會鼓起勇氣上前冒昧搭讪,天知道他當時多怕遭到她的白眼。

丁冬被他的成熟體貼打動,盡管他後來坦白自己離異還有個兒子,她還是不顧父母反對,毅然和他在一起,心中滿是對于未來生活的向往。

她欲哭無淚,明明幸福已經那麽近了,可為什麽會看到一條長長的深淵橫亘在她的幸福前面,她拼盡力氣跨過這條深淵,可這又何其難?她已經精疲力盡了。

她只是丁冬啊,沒有顯赫的家庭,強悍的父母,現在的工作也是岌岌可危,她要怎麽才能救匡哥于水火之中?

下午去幼兒園接麥麥,丁冬又遲了,小家夥又有些不高興,嘴巴任性地翹着,問他什麽也不搭理。

“冬冬,等爸爸回來,我告你狀的!讓他換了你這個女朋友。”小家夥甩開她牽着他的手,仰頭生氣地瞪着,語氣不善。

就連這五歲的小家夥也開始欺負她了,丁冬的心情略有些暴躁,“随便你。”

她顧自心事重重地往前走,很快,身後傳來哭聲。

小家夥在她身後凄厲哭喊:“冬冬,爸爸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嗎?”

那委屈稚嫩的聲音一下子戳中了丁冬的心髒,讓她疼得不行,鼻子一酸,積聚了好幾天的眼淚突然湧了下來,她在心裏罵自己,跟一個小孩子怄什麽氣,天知道沒有父母在身邊,他心裏有多麽無助害怕。

轉過身快步走到哭泣的小孩面前,蹲下,擦掉他滿臉的淚:“麥麥不哭,冬冬錯了,冬冬不會不要你。”

小家夥流露出迷途羔羊一般忐忑的神情,抽噎着問她:“冬冬你會不會在我睡覺的時候逃走?”

丁冬的眼淚也流個不停,堅定地搖搖頭,緊緊地抱住小家夥小小的身體輕聲安撫:“冬冬不會,冬冬一定不會不要麥麥。”

她在心裏說,就算全世界抛棄了我,我也不會抛棄你。

帶着小家夥去吃了他最愛吃的冰激淩,剛才還哭鼻子的小豆丁終于露出開心童顏,還狠狠地敲了她一頓,丁冬心裏雖然肉疼,可看他吃得那麽心滿意足,露出的笑容仿佛得到了全世界,頓時也就不再心疼錢包。

晚上的風吹在臉上非常舒服,混亂的思維也得到了釋放,丁冬幹脆牽着麥麥走回家,小朋友并沒有反對,似乎也很享受這樣牽着大人東看西看的短暫時光。

“冬冬,爸爸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啊?我會在我生日那天回來嗎?”

丁冬猶豫了一下,一個月後就是小朋友的六歲生日,那個時候,匡哥應該能出來吧?

“我也不知道,也許會趕得回來吧。你爸爸很忙呢,他要去很多地方辦畫展,讓更多的人喜歡他,也賺更多的錢,這樣不是很好嗎?”

小朋友耷拉着腦袋,“可是他為什麽不打電話給我呢?他不想我嗎?”

“他想你啊……”丁冬用了一個很沒有說服力的借口,“只不過他去的地方沒有電話,嗯……他辦畫展的地方是個海島,所以沒有辦法聯系我們。”

“哦。”小朋友精神低落,沒有繼續追問,丁冬稍稍松了口氣。

兩人慢悠悠走到住的小巷,卻見一輛豪華銀色跑車顯眼地停在巷口,這種破落小巷平常是極少有這樣高級的車出現的,丁冬只是多瞧了一眼,就見車門打開,一雙媲美模特的修長美腿從車裏跨了出來,十厘米的高跟鞋穩穩踩在肮髒的泥水地上,就像電影裏出現的那樣,美腿的主人也是豔麗非常,昂貴的裙裝,奢華的包,精致的容顏,美人與車是那麽的完美養眼,只是唯一不對的是地點。

他們不該出現在這裏。

丁冬作為一個攝影記者,出于愛美的本能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對方,本想擦肩而過,可美麗女郎卻摘下墨鏡朝她看過來,勾魂大眼富有深意地凝着她看,嘴邊甚至噙着似有所無的微笑,帶着揣測,也不說話,丁冬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又看了對方一眼,對方低頭倏然一笑,自言自語古怪地嘀咕着什麽,再擡起頭來就笑着問。“丁冬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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