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怎的回來這樣晚?”
金炎見人來了,遞去杯已經晾了會兒的茶,熟練地接過大氅挂了起來。
“這些日子,二皇子總是叫我去他那處坐坐。”
沈翯喝口茶,感嘆還是自己夫人沏的茶好,然後緩緩道:
“天子身體不行了,前不久太子又叫人廢了去。眼下這幾位皇子蠢蠢欲動,都開始私下拉黨結營了。”
“那這位二皇子如何?”
“心懷鴻鹄之志,當然也有勇有謀,依我看把握很大。此人可以結識,但切記不要深交。野心與實力并存,依我看還是不要太過信任此人才好。”
沈翯又接連喝了好幾口茶,才道:
“說來也巧,前不久我還救過這人一命。”
......
某次戰後,沈翯在敵營發現了本應在南夷部落被扣押的二皇子。
真是湊巧!聽其言,二皇子是昨日剛剛押過來的,結果第二天沈翯就打了過來,順手也救下了這人。
“多謝将軍出手相助!不知将軍姓名?等回了本朝,本人必将重謝!”
二皇子抱拳相拜,誠懇道。
“二皇子不必客氣,更何況這些小事算得了什麽。在下姓沈,名就不說了。”
“也好!本人在這裏謝過沈将軍了。”
沈翯也回禮一拜,捎上二皇子一同回了本朝。
...
路途中
“二皇子,竟是這般想的嗎?”
“對,我崇尚仁政,不過如今我國确實不适合,所以我便想出了剛才那法子。”
“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足以自行。二者結合,再使民轉變起思想。三者互相作用,真不虧是二皇子!”
“不過是些天馬行空的想法罷了,算不上厲害,還望将軍不要笑話我才是。”
“二皇子說笑了,我哪能笑話您呀?只不過忽然想起,曾将我養大的先生也提出過與你這樣相似的看法。”
“那這樣一說我們還是很有緣分的。”
二皇子如此回道。
沈翯不語,臉上還是禮貌的笑笑,至于心裏怎麽想的,那就不知道了。
......
“也不知道官家怎麽想的,把二皇子當質子壓給了別國。”
“說不準是他的存在威脅到了天子呢。”
“有幾分可信。不過,夫人,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怎麽淨聊些旁人?我跟你講講我這幾天遇到的事,我猜你一定感興趣......”
“是嗎?那我可要好好聽你講講了!”
......
次日,朝堂上。
沈翯聽那些大臣們暗諷、貶低對方,覺得無趣便微微低下頭,自個兒打起了瞌睡。
“沈卿,同朕說說這次戰況吧!”
沈翯趕快回神,咳嗽幾聲後正經回道:
“回天子,這次傷亡不足十之二、三,敵軍幾乎全部殲滅。臣這次還完整的把二皇子帶了回來,想來此時就在殿外候着。”
“好!沈卿辛苦了,一會兒領賞罷!既然二皇子在殿外候着,那今天就到這吧,退朝!”
衆位大臣眼瞅着紗簾後的聖上登下皇座,從一側走遠了,這才紛紛松口氣。
.....
“許久不見了,爹爹。”
天子傳了二皇子進來,然後自己坐在皇座上悠悠地執棋,居高臨下看向來人。
二皇子抱拳而進,一步步走的沉重。他眼神晦朔不明、令人捉摸不清,嘴角噙笑、意味深長。
“我還在想,您為何會把我招來呢,原來如此。”
二皇子早已和天子撕破了臉,也不再維持表面上的恭敬。
“怎麽,皇兒看到如今我這被巫術搞的殘敗的身體,決定動手了嗎?”
“爹爹,那哪能啊!你把我送走了這麽多年,我怎麽能一回來給您個痛快呢。您放心,還會再留你些時日的,順便我還有一件事需要您的協助才是。”
“朕沒聽錯?皇兒竟要朕的協助?”
二皇子不語,倨傲摻着同情、順帶揶揄的看着自己的父皇。
“哈,哈哈哈哈!我當初真是瞎了眼,以為你是個愛國忠君的孝子,才聽了你的一派胡言,着了你的道。現在一切都按你計劃好的進行,這皇位也到了你手中又如何。你是否是位明君朕不好斷定,但朕知道,不出多久你定會使君臣離心的。”
“呵,那也比您強。好了,爹爹快歇歇吧,我還指望着您多活些時日呢。兒臣告退。”
......
自那日上朝之後,沈翯的工作變得清閑許多。
近日來,戰争局勢安穩,沈翯索性在家陪着夫人,有時順帶招待一下二皇子。
沈翯對現下安逸的生活十分不安,可他無心關心朝政,便只好百般聊賴的賴在屋裏不出去。
“沈翯,你這幾日都與二皇子聊的甚歡啊,有時直至半夜才回家。”
金炎坐在床上“興師問罪”。
“這哪有啊,夫人!是二皇子硬拉着我,不讓我回去這麽早的。”
沈翯委屈巴巴的坐在金炎身邊,話罷,還向他那方向湊了湊。
金炎又不着痕跡地挪遠了一些,道:
“當時可是你說的,要留在府中管家,讓我好好休息幾天。你也知道咱家人少,哎,想當初我堂堂一位将軍之子竟落魄到如此地步......”
他嘆了口氣,眼神頗帶失落。
一瞧他這樣,沈翯立馬慌了心神,趕忙上前安慰。
就在沈翯手腳無措之時,金炎拉着沈翯彎下腰,悄悄遞給他一封信。
沈翯會意,用衣服掩着看了起來。
“可确是如此?”
金炎點點頭,比劃道:
“初見,便覺二皇子不大對勁。近日,你與他走得密,要小心提防。”
“啊呀,我還以為剛剛是夫人吃醋了呢。”
金炎扭過頭,引得沈翯在一旁大笑。
“小心些,我想你知道咱家房頂上的暗衛是誰派的。”
“當然,只要他不惹咱,那我也不會平白無故去招惹他。等等,我覺得當初救他一事,可能不是巧合。”
金炎笑笑,回視沈翯。
沈翯也笑起來,悄悄向暗衛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若要是,那這位二皇子心機可就太深沉了。縱他有能耐,總有一天會遇阻的。”
......
某日,夜。
月明星稀,天高雲疏。
沈翯已經過了兩、三個月的安穩日子了,每日都陪在夫人身邊,不亦樂乎。
正當他盯着自家夫人發呆時,二皇子又來了。
不過這次,二皇子是真的有要事找他商量,而不是閑扯。
于是兩人來到正廳,遣退了所有侍從侍女。
“沈将軍雖無心朝政,可對于如今朝中形勢,也頗有幾分了解。我今日來便是為了此事。”
“二皇子請講。”
沈翯品了口茶,而後正襟危坐,傾耳相聽。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瞞你什麽了。老皇帝明日退位,我已拿到退位诏書。”
沈翯沒想到開局便是這樣的話,他努力平複好波瀾起伏的內心,調整好面部表情。
“到時候可能需要将軍......”
二皇子傳來一個隐晦的眼神,且含義不明而喻。
沈翯心想:他怕是為了自己手中的兵權,才過來的。仔細想想,這幾位皇子中也就二皇子最有出息。既然是站隊,在選擇有才之人的同時又給了個人情,如此一舉多得的好處頗是叫人心動。
不過二皇子工于算計,叫人難以琢磨。
沈翯不敢大意,叫來金炎一同商量。
“此事重大,我不得不與夫人商量一番。”
二皇子點點頭默認同意,沈翯稍一作揖,然後走出了正廳,來到廳前的院落中叫來金炎。
“你怎麽覺得?”金炎手語道。
“若是說實話,我想我會同意的。”
“照你剛才所說,此舉确實不錯。不過要注意助他上位容易、下位難啊。”
“确實如此,但他可能是位不可多得的君主。比起其他的那些歪瓜裂棗,我還是願意賭一把。”
“那你就怎麽想怎麽做的好了。我能做的也僅是支持你、幫你分析其中利弊。”
金炎帶有鼓勵的點點頭,然後退了下去,同時“說”道:
“我已做好了碧珠糕,在廚房等你。”
......
“怎樣,将軍決定好了嗎了?”
“當然,明日我會過去的。”
“那這樣就太好了!我當初果然沒看錯你。”
二皇子難得的笑了笑,而後又開口道:
“對了,差點忘了!爹爹正在朝中等着你呢,不如現在跟我一同過去吧。”
‘他等我作甚?’
心下這樣想着,沈翯又回憶起父母親受害一事,本能的覺得叫他過去可能和這事有關,便立馬應了下來:
“好!我去跟夫人說一下,一會兒出門。”
“将軍和夫人感情甚好啊,我可是聽說那夫人還是位男子。”
沈翯禮貌一笑,眼神卻銳利、帶有警告地一掃而過。
霎那間,兩人對視,随後兩人紛紛移開視線,好像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我在門外等着将軍。”
......
沈翯出府上馬後不停留片刻,快馬加鞭,随着二皇子一同入了宮。
等到了天子面前,沈翯才看着他現在的模樣。他不免有些吃驚,心下想到:
“天子怎成了這副鬼樣?!渾身腐爛,實在不想是人為的,倒像是......什麽巫術。可又哪有這般邪乎兒,還是別瞎想了。”
天子如今癱瘓在床,看上去也僅有眼能視物耳能聽物、嘴能述物罷了。身體沒準還能動,不過操作艱難,舉步艱辛。
即便如此,沈翯也不敢失了規矩,恭恭敬敬的彎腰行禮,嘴上說着:
“臣拜見天子。”
“過來。”
天子嗓音沙啞的不成樣子。
二皇子在床頭瞧了片刻,然後識趣的離開了。
現在,僅留下沈翯一人站在天子身邊。
“沈翯,我有事要與你說。”
“何事?又是關于我父母的?那我建議您最好別說,誰知道天子您有何用意呢?”
嘴上這樣說着,沈翯還是老老實實的離天子近了些,在他面前蹲下。
他離近後發現天子鸠面鹄形、面呈菜色,哪有原先自持雍容的模樣。
“汝,應信朕。父母一事,我自知有過。沈氏滿門将士、幾朝老臣,屠你父親一脈叫我失了人心,但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幾年來,猶豫不決。今、朕将亡,臨終前欲洗沈大将軍夫婦之冤屈,使人安于九泉之下。”
天子悄悄從衣上扯下一塊布,拿起玉枕下的筆書寫起來。
沈翯驚于他這一舉措,同時好奇枕下的筆是哪來的。
“所言句句屬實。記住,朕有一遺言:勿信趙矻!”
這樣說着,天子手顫顫巍巍地将一封信交予沈翯手中,那塊布被他趁機塞進衣袖中。
“朕只給了你一封信,勿說衣書!”
最後,老天子嘆了口氣,眼睛死盯着門外的圓月,悄無聲息之中結束了自己這一生。
沈翯再三思索,還是伸手将天子眼皮合上,總不好叫人看到他死不瞑目。
沈翯咳嗽幾聲,然後高喊道:
“天子,駕崩。”
......
再回到家時,已是半夜了。
微弱的月光照亮歸家之寂途。
沈翯這輩子都忘不了,剛剛在宮中所經歷一切。
同時他還意識到,天子最後說的那幾句話之重要!趙矻(二皇子)雖有治國之才,但內心妒忌、牙呲必報......總之一定要多加提防才是!
如此想着,沈翯攥緊了剛剛在二皇子面前念過的信,馬鞭愈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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