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神熺生女(下)
神女汜留的頭一胎終于在千呼萬喚中生下來,是個女孩,昭明神宮裏慶賀三日,洵都城裏彌漫着喜氣。那個女孩果然姓了澹臺,取名彥桾。
病榻上的神燚對這個新生命很是關注,親自過問了取名字的事,賞賜了許多珍寶。按照人們的說法,這是對待未來神女的态度。
汜留分娩時,并沒受多大罪,她對這頭一胎很是滿意。心滿意足之餘,未免産生小小的遺憾:榮佐需要一個男孩作為繼承人。這同時意味着,她不得不跟榮佐再造一個人。
但生孩子帶着大人的意志,這就不是什麽開心事了。就算汜留有怨言,也不能不按照規矩辦。好在,彥桾的出生給了夫妻倆許多共同話題。
榮佐很喜歡孩子,他毫不掩飾這一點。汜留前期憂心忡忡,真的為人母時,卻是笑逐顏開。夫妻倆輪流抱着小彥桾,六目相對,多了少見的溫柔。
相比之下,裔昭就顯得形單影只了。雖然小彥桾一出身,汜留就讓裔昭做小彥桾的師父,讓裔昭的地位更加穩固,可裔昭仍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就像在一瞬間被人抛棄了。
裔昭是個很會調整心态的人,當她看到榮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情形,還是有些不能說的情緒。她努力告誡自己,犧牲那麽多,是為了裔氏的前程,不能在此時功虧一篑,可這種想法反而加重了她的心裏負擔。
好在,沉浸在快樂中的汜留沒有及時發現裔昭的反常,這給了裔昭從容改變的時間。裔昭思索着,到底要怎麽樣,才能始終以汜留心腹的身份周旋于權力之巅。
小彥桾很可愛,汜留明确說過,要把這個孩子作為未來神女培養,所以,作為未來神女的師父,裔昭的地位還是十分要緊的。裔昭心裏十分矛盾,她的心思被榮佐看出來。
“汜留的性子啊,要疏遠一個人,很容易。”
榮佐這樣說,他注意到裔昭的反應,“朋友之誼,主仆之情,可不是一回事,要是混為一談,就難辦了。”
裔昭仍然是不動聲色,她已經習慣不在他人面前表現真實情緒,“大人說的是,裔昭受教了。”
榮佐看了裔昭一眼,露出神秘莫測的笑,走之前,他抛下一句話:“再怎麽能幹,也只是個姑娘家。”
裔昭恭恭敬敬地目送榮佐遠離,這也許就是男女之間不同的看法吧。長久以來,她都是把自己的事放在一邊,如今要重視起來。
汜留的第二胎沒讓人們等多久,那是個男孩,将繼承榮佐的血統。解決了兩家的繼承人問題,榮佐夫婦的關系,愈發的冷淡了。
裔昭哄着小彥桾,想起榮佐夫婦的親密狀态,就像是很久遠的事了。她不由冷笑,以她對汜留的了解,竟然會被榮佐帶偏了方向,真是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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汜留那樣多疑易怒的人,固執得可怕,是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何況是榮佐那種背負着家族利益的人。任何人想要待在汜留身邊,都得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就是裔昭也不例外。
要不是從一開始就成為汜留的伴讀,裔昭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這段故事,摻雜了大祭司裔昭許多心事,故而不能全都告訴小徒弟,只能撿緊要的說,剩下的就全靠小徒弟的悟性。
神女汜留初孕期間,汜留、榮佐、裔昭三人間微妙而真實的關系,事實上預示了彥桾後來的悲劇。前三者相互間的周旋,與彥桾直面三者時的無力,都是人禍。
這些東西,大祭司每重溫一遍,那種熾熱的感情便會淡一分,逐漸變成在說別人的故事。對于已經一百二十歲的她而言,本該是件正常的事吧。
小徒弟:師父,和那位榮大人是敵人?
“榮大人”自然是指榮佐,小徒弟聽着當年三人的關系,很有些想法。
大祭司:小時候,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敵人和朋友泾渭分明,長大以後,漸漸分不清對錯,辨不明敵友,是越活越糊塗了。你說的那位榮大人,就是把為師弄糊塗的人。
小徒弟:那師父終身不嫁,可是另有隐情?
大祭司看了小徒弟一眼,她的眼神還是很溫柔的,就是這個問題,不好說呀。
大祭司:不錯,我曾經發誓,侍奉神明,終身不嫁,當初不過一句賭氣的話,就像神熺的婚約,從前只是戲言。童言無忌,到底一語成谶。
大祭司不由想起父親那張嚴肅的臉,那塊美玉碎了的現狀還在眼前,那位年輕公子已經不止魂歸何處。當初,真的是一句賭氣的話呀,還沒到滄海桑田,就如此感慨,實屬庸人自擾。
小徒弟躊躇着,終于說了下一句:師父,可覺得後悔?
大祭司:等你活到為師這把年紀,就會知道,沒後悔這個說法。
這倚老賣老之人講道理時一貫的說法,何況眼前大祭司還是出奇的長壽,這不是在敷衍小徒弟嗎?好在小徒弟對師父無比崇敬,覺得很有道理,只是自己年紀太小,尚未懂得這些,便莫名其妙地點點頭。
大祭司憂心忡忡地看着眼前的關門弟子,她這麽大的時候,有這麽人雲亦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