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從王府裏悄無聲息地離開，成功率有多大。末溪想悄悄說，是零。無論走到哪裏，總有兩個丫鬟跟在身後等着伺候她。就連去茅房，她們都會捧着熏香和滴了薔薇露的洗手水。

她只能安慰自己，自己流落民間多年，皇帝一定對此充滿遺憾和愧疚。回去後肯定會萬分寵愛，賞下珍奇無數。到時候豈不是要啥有啥！

可是，下午船上的騷亂還是讓她不安。宮裏可是世界上最大的鬥獸場，只要進去了，就沒法避免搶奪。有時候，即使是旁觀，也會被人當做棋子卷入其中。

想着堪憂的未來，她現在只想說出那四個字，“今晚無眠”。

書房內，納蘭奕看了下這些日子積攢的消息。表面上一切如常，可平靜的水面下的暗流湧動怎會讓人輕易看見呢。

他想到了末溪，不，應該是悅溪，那時她臉上還未綻放就收攏的喜悅。

觀她手有薄繭，說明她是最近一段時間才開始幹的粗活。先榮後辱，落差之大想必難以忍受。所以，她穿上新衣時才會煥發出那樣的光彩。

即将擁有更大的榮寵，她分明該滿心歡喜才是。他想不通，難道是因為害怕？之前在船上發生的事将她吓着了？

由于直到天亮才入睡，末溪一覺睡到了午飯時間。在她睡飽後慢條斯理地吃着八寶雞、糖醋排骨和清風飯時，卻不知道，為了給她準備衣服首飾，多少人忙得沒有時間停下來喝口水。

在幾件繡工精致的各色衣服中，末溪選擇了一條鵝黃襦裙，搭配的是一件純白褂子和煙青薄紗披帛。

往梳妝臺那一坐，又眯了一會兒，再看向鏡子時，鏡中的人已變了個模樣。頭上梳着高高的發髻，前面插了兩支桃花珠釵，側邊斜着根孔雀形狀的銀色步搖。

待一切準備停當，已經是未時了。納蘭奕上午便早早出了門，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只讓青昙告訴她，若是早到了可在午門前等他一會。

馬車走得很快，沒多久就到了。下車後發現納蘭奕已經在西邊的側門等着了。守門士兵将門緩緩拉開，二人并肩走了進去。

一位公公見到納蘭奕，笑呵呵地走上前來，“六殿下，您此次尋回公主，可是大功一件呀！皇上高興得連午飯都多吃了兩碗呢！這不，恐天氣炎熱曬傷了您，特地讓奴婢帶着轎子來了。”

“盡力達成父皇心願，乃我分內之事，公公謬贊了。”納蘭奕謙虛道。

那公公又走到末溪面前，行了個禮。說道：“公主此行路途遙遠，實在辛苦。”他頓了一下，壓低聲音道，“陛下思念女兒又久尋不得，便一心投入國事，每日至深夜方歇，因之小恙頻頻。老奴懇求您日後能勸勸陛下，以身體為重啊。”

“公公放心，此事我定會盡力。”末溪亦低聲道。

坐入轎子，末溪不由腹诽，皇帝可真難當，整天累死累活的，覺還不夠睡。不過，人生在世，又有誰過得輕松呢。

胡亂想着，也不曉得拐了幾個彎後，轎子停下了。出來後發現來到了一處宮門前，納蘭奕走過她身旁時說了一句“莫怕，父皇問什麽答什麽即可”，便引着她向前方走去。

“宣三皇子、五公主觐見——”在說明來意後，門口的太監入殿禀告後出門高聲唱道。

一位面目溫和的中年人坐在上首，他身着黃袍，衣服上繡着祥雲、瑞獸和奇花異草的圖樣。在看到進來的二人，眼神微微一動。

“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福金安。”納蘭奕行禮道。

“悅溪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末溪雙膝跪地，給皇帝磕了一個頭。

“都免禮吧，坐下來說話。”皇帝把右手往上擡了擡。

剛坐下，就見剛才那個通傳的太監快步走了進來，“柔妃娘娘和六皇子求見陛下。”

“宣。”皇上雖同意了二人的請求，面上還是露出不虞之色。畢竟，沒有人哪個一國之主喜歡自己的行蹤被人摸清楚。

伴着不疾不徐的環佩之聲，一位紫衣麗人走了進來，末溪轉頭望去，不禁露出驚豔之色，好一個傾國傾城的清冷美人！單獨來看，她的五官并不算多精致，但組合在一起，卻是恰到好處。或許這就像衣服的搭配，不是把最貴的上衣和褲子穿上就會讓人覺得時尚，還要考慮材質、配色和妝容等一些因素的适合度。

“臣妾給皇上請安！”“兒臣給父皇請安！”

這時末溪才發現這位美人身後的男子，他身材高大，面目肖似身旁之人，但氣質更開朗一些。

“賜座。”皇帝一聲令下，這對母子分別在末溪和納蘭奕對面坐下了。

“臣妾聽聞嘉妃妹妹的孩子回宮，欣喜萬分，才迫不及待想見見這孩子，不請自來，萬望陛下恕罪。”她朝上首之人福了福，低垂眉目道。

“你素日忙于宮中事務，難得有這份心，朕怎會怪你。”

“多謝陛下。”她說完便坐下了，朝末溪道，“孩子，你在外飄零，定受了許多苦楚。你的居所一應所需皆已備好，若是有什麽需要添置的，直接吩咐宮人。日後有什麽事也都可以來找我。”

聽着這些溫柔的話，末溪十分感動，歡喜道，“多謝娘娘安排，您辛苦了。”

本是一片其樂融融，卻有一個人不為所動，“不知父皇可滴血認親過。要是領錯了人，豈非讓真正的皇妹錯過了回宮的機會。”

聽得此言，皇帝舒展的眉瞬間皺了起來。

“兒臣也同意六弟的話，此外，為名正言順，還是驗清楚為好。”納蘭奕拱了拱手道。

皇帝點了點頭，朝殿外喊道：“裴景可在？”

有人立刻從旁邊走了出來，末溪認出他就是剛才叮囑她的的那位公公。他躬身道：“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去取碗清水來，快些。”

“是，陛下。”話畢便退了出去。

不到半個時辰，這位裴公公就回來了。他從壺中倒了半碗水，遞給了皇上。皇上咬破手指，将血擠入了碗中。

碗又被送到末溪前，她拔下簪子，用了些力，往左手拇指此去，血珠瞬間冒了出來，被迅速滴入碗中。

末溪看着那兩滴血暈開，往下，然後，分開了。什麽情況？她是又驚又慌，不由得撇了眼旁邊的納蘭奕，你之前不是還言之鑿鑿的嗎？現在怎麽辦，怎麽辦？

不過，他怎麽這麽淡定，難道還有什麽後招？看着那胸有成竹的樣子，末溪覺得還是應該相信他。畢竟，納蘭奕不可能明知是欺君大罪，還執意犯下。

她穩了穩心神，朝皇上道，“陛下，民女認為這水有問題。”又小心道，“不知，可否請六皇子幫忙驗驗這水。若民女猜測有誤，可任憑處置。”

“大膽，你可知你在說什麽！”六皇子微笑的表情突然皲裂。

末溪想，你們一再設計害人，我惡心一下你算是輕的了。從現在的驗親出問題，她想到了之前下船那事，很明顯有人不歡迎她回來。

皇帝看下底下的明争暗鬥，心中失望至極。總是有人不想他好過，從前是，現在也是。

“旭兒，你妹妹不是那個意思，別和她計較。”話雖如此，皇上還是将自己的血滴入了另一個盛滿了水的碗中，這讓指上還未愈合的傷口又加重了一分。

六皇子憋住怒火，也往碗中滴了血。他的表情從氣憤和憋屈慢慢轉為了不可置信，“這，這不可能。一定是這水的問題，一定是！”

“裴景，你說說，是怎麽一回事！”皇帝厲聲質問。

裴公公顧不上擦去滿頭的汗，直接雙手伏地，跪了下去，“奴婢出宮門沒多遠，就看見一個宮女端着壺和碗從對面走來。揭開壺蓋看了看，見是清水，便取過來了。奴婢有罪，求陛下寬恕。”

“你呀你，真是越來越糊塗了。去，查清楚。查不出來，領二十棍。”皇帝似是十分疲憊，捏了捏眉心道，“都下去吧。”

末溪本想問問還驗不驗，但看了看皇上難看的臉色，還是閉了嘴。丢了兩滴龍血，等來的卻盡是些壞消息，可不氣人？

不得不說，連皇帝也不能諸事皆順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