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抛硬幣

第31章 抛硬幣

考慮了一晚上,喻年也沒考慮出結果,第二天上班,彈鋼琴的曲調都變得猶豫纏綿,臉上的表情也魂不守舍。

以至于餐廳裏有客人懷疑他失戀了,還暗自跟其他員工打聽,說彈琴的小哥怎麽一副凄苦的表情。

喻年彈完了《富士山下》,又彈《天空之城》,都是一些凄凄慘慘的調子。

他很想找個人商量商量,作為戀愛上的新手,他實在沒有告白的經驗,也沒什麽被拒絕了也無所謂,破釜沉舟的勇氣。

他被告白的經驗倒是很豐富。

雖然哥哥姐姐一直覺得他長得過于幼齒,身高又不高,眉眼秀氣漂亮,比很多女孩子還要精致,在學校裏恐怕不會太受女生歡迎。

在不知道他的性取向以前,裴照跟喻心梨還偷偷聊過這個問題,為此很是擔心了一陣子。

但事實完全相反。

喻年一直挺受女孩子歡迎的。

現在的女孩子早就不再只會喜歡王子或者騎士類的男生,喻年一路長到大,格外招那種骨子裏強硬的女生青睐。

有個高年級的女生,甚至還把喻年推倒在過牆上,柔順的長發帶着好聞的柚子味道,垂落在旁邊。

喻年經常會恍恍惚惚,懷疑自己要不是彎了的話,從了這些女生也不錯。

可惜他是。

更可惜的是,他一點也沒從這些女孩子身上汲取到勇氣。

他沒有她們那種舉重若輕的姿态,也沒有被拒絕了也淡然冷靜的心态。

他很怕他會在祈妄面前號啕大哭,最後灰溜溜地收拾行李回家,連告別都做不到,把局面都搞得一塌糊塗。

可是找誰商量呢?

喻年環顧四周。

餐廳裏,祈妄在有條不紊地做咖啡,宋雲椿在跟客人征集意見反饋,小谷跟褚赫君倒是會對他很有耐心,但這兩個人現在打得火熱,暧昧的氛圍已經濃郁到了全餐廳的人都看出來了,自己的心事糾結還有一堆呢,估計暫時顧不上他。

至于應泉深……那就更不行了。

遠在英國的發小極不靠譜,追妹子只會請客吃飯逛街,玫瑰珠寶寶馬香車,搭讪的方式極為老套。

喻年很懷疑他有沒有真的喜歡過誰,否則被甩這麽多次,他怎麽好像沒見過應泉深真的傷心。

他不由洩氣地倒在了鋼琴蓋上,覺得自己比流落荒島的魯濱遜還要無助,周圍全是一群豬隊友,一個靠譜的都沒有。

但有些事情,又像冥冥之中的巧合,雖然遍地都是豬隊友,有個人卻跟啓明星一樣閃閃發亮,給了他啓發。

喻年盤點遍了身邊人,甚至考慮去騷擾他那一幫初中同學。

卻唯獨忽略了他名義上的學生,比他還要小兩歲的章雲堯。

原因無他,章雲堯才十六歲,根正苗紅的祖國小樹苗。

喻年雖然自己也是個青蔥少年,但既然離開了校園,已經自動把自己歸位社會人士,根本沒有想過拿他這些複雜的心事去污染無知少年。

可是章雲堯卻自己看出來了。

.

喻年還是按時來給章雲堯上課,上課的時候依舊盡心負責,但是休息的時候經常自己發呆。

他一錯不錯地看着手機屏幕,那上面是他跟祈妄的聊天記錄,祈妄還是偶爾會來接他下課,只要有空,并沒有因為他熟悉了這條路就不管他。

想到這裏,他又忍不住露出一點笑意。

暗戀的人就是這樣,喜歡的人對自己有一點特殊都恨不得用水晶匣子盛起來,當作對方也喜歡自己的證據。

章雲堯端着冷牛奶冷眼旁觀,在喻年不自知地嘆了第三次氣的時候,他冷不丁問,“你最近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喻年一怔,還沒等他組織好語言,随便敷衍兩句。

他聽見章雲堯又笑了一下,帶着點嘲笑說。

“你好像一只思春的貓。”

喻年頓時睜圓了眼睛,很不服氣地跟章雲堯對視。

兩個人一般年紀,一般身高,又今天都穿了白色的毛衣,乍一看倒像在照鏡子。

章雲堯挑着眉,神色自若,眼神裏透出一種玩味,像x光一樣把喻年上下掃了個遍,好像徹底看透了喻年都在想什麽。

喻年又突然洩了氣。

他沒有否認,手指無意識在鋼琴上敲了幾個音節。

他小時候第一次學鋼琴,啓蒙老師他爸爸。

當時他爸彈了一首《夢中的婚禮》,彈得十分蕩漾,因為他媽就在不遠處旁聽,兩個人眉目傳情,完全視小兒子為無物。

喻年嘆了口氣,問章雲堯,“我看着很魂不守舍嗎?”

章雲堯默默點了點頭。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喻年說,“假如啊,我是說假如,你有一個……嗯好基友,他最近喜歡上了某個人,但是那個人呢,那個人呢性格比較冷淡,雖然對你的好基友很好,細心又溫柔,又是接送下班又是陪看電影,比起對別人來說,那真是春天般溫暖了,甚至還能稱得上有一點特別。但這種好也可能只是單純對朋友的照顧,你會怎麽辦呢?”

他也是病急亂投醫了,憋在心裏快憋壞了。

畢竟章雲堯跟他現在的生活圈子其實隔了一層。

既不能去跟他哥哥姐姐告狀,也不能去跟祈妄告狀。

某種意義來說,簡直完美,是個很好的聽衆。

他問,“你的這位基友如果告白,一旦失敗了,可能跟對方就要鬧掰了,再也見不到面,也無法坦然相處了,不告白,也許還能這樣不鹹不淡繼續,以後也還是朋友。”

章雲堯也在琴鍵上敲來敲去,但跟喻年心煩意亂地亂打不同,他敲出了一首e小調第三練習曲。

他說,“你還挺有新意,別人都說我有個朋友,你說如果你有個好基友。”

喻年嘿嘿一笑,“咱倆不算嗎?”

他交朋友就是這樣任意灑脫,只要互相處得來,聊天不至于出現大段空白,那就可以算作合拍了。

章雲堯又笑了一下,也沒否認。

他确實不太認識喻年的身邊人,不太好無端猜測。

但喻年說的這幾條特征,倒是讓他腦海裏浮現出一個人。

是那個經常來接喻年下班的年輕男生,看上去就脾氣不太好的樣子,卻會下意識接過喻年手裏的包。

但他是個聰明人,沒有憑據的事情,他也不會去戳破,尤其喻年也不想讓他知道的樣子。

他兩手撐着下巴,臉上有種不符合年齡的精明。

他今天下午本來就不怎麽想練琴,喻年正好送上門來解悶,他倒是很願意充當心靈導師。

他問,“除了可能會鬧掰,還有別的不能告白的原因嗎?”

喻年猶豫了一下,閃過一絲掙紮。

他點點頭。

他說,“我很可能完全不是對方喜歡的類型,你能理解嗎,類似于一個女孩喜歡詹姆斯邦德,但你卻是廢柴宅男,還有……兩個人的生活環境差距很大,我對他其實一無所知,真的在一起,大概也有可能被家裏反對。”

這些原因就很現實了。

畫風一下子從青春校園電影,變成了苦悶的紀錄片。

章雲堯好奇地看着喻年,他望着喻年的眼睛,“你有多喜歡對方呢?”

喻年坦誠道,“我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可能也不會這樣糾結了。

喜歡如果按程度分,從青澀的暧昧到生随死殉,you jump I jump,能分出無數條級別。

但他不知道他在哪一級。

如果他現在認定對方是自己的靈魂伴侶,反而倒好解決了。

為了靈魂伴侶孤注一擲,說出去倒也不冤枉。

章雲堯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他思考了一會兒,突然站了起來,他噔噔噔走到旁邊一個小桌子邊上,往一個金色招財貓造型的儲蓄罐裏掏啊掏,不知道在找什麽。

他問喻年,“如果你不告白,你跟他會是怎樣的結局呢?”

喻年想了一下。

“可能就是這樣一直當朋友吧,過上半年,我會回學校學習,他也有自己的生活,我們也許還會見面,但應該不會太頻繁了。也許以後就這樣慢慢地,慢慢地疏遠了。”

他之後要出國念書,一走好幾年,祈妄在與他相隔萬裏的地方,生活逐漸忙碌起來,就算他有心聯系,應該也會沒有了他的位置。

就像他曾經漸行漸遠的一些同學。

可是喻年說起這個結局的時候,他心口悶悶的,滿是不情願。

章雲堯終于把他要的東西掏出來了。

是一枚硬幣。

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把硬幣拿給喻年看。

他對喻年笑了笑,好像很淡然,仔細看又有點像幸災樂禍。

“這樣吧,我們幹脆來一點極端情況,”章雲堯把那枚硬幣放在喻年手心裏,“正面是你去跟他告白,可能被接受,也可能被拒絕,但不管怎樣你都得到了一個結果。”

“反面是你不要去告白,結局是你們會逐漸疏遠,他會喜歡上別人,沒準以後還會邀請你去參加婚禮,婚禮上你會作為他的好朋友被介紹給別人,也許你到時候已經放下了,還會真心實意地祝賀他們。而你那時候可能也有了自己的愛人,一切都很好,happy ending。”

喻年滿臉茫然,沒懂章雲堯的意思。

可是章雲堯已經把那個硬幣放在了他的大拇指上。

他聽見章雲堯說,“反正兩種情況都有風險,那你不如來抛硬幣,讓老天決定你要不要去告白。來吧。”

.

喻年聽清後,睜大了眼睛。

不是,這也太草率了吧,這種生死攸關的大事,你讓我抛硬幣?

我的初戀難道就值一塊錢嗎!

太兒戲了吧。

他幾乎要忍不住大叫出來。

但章雲堯氣定神閑,這個比他還小了兩歲的男生懶散地坐在鋼琴凳上,神态平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突然又洩了氣。

他摩挲着硬幣上的花紋,粗糙的質感硌着他當然掌心。

他猶豫了一下,“好吧。”

他的聲音裏透着點不情不願,但又一時半刻想不到別的辦法。

“我試一試。”

他真的把那枚硬幣向半空中抛去。

銀色的硬幣在半空中旋轉,像他以前在體育課上扔的指揮棒。

但是硬幣太小了,就算緊緊盯着,他也看不清到底是哪一面的花紋,只覺得這短短的一秒無比漫長。

最後啪的一聲,這枚硬幣重新掉回了他的手背上,被他用另一只手一把蓋住。

他沒有立刻去看,滿臉糾結,心裏也七上八下。

章雲堯倒是挺好奇,充滿了圍觀的八卦精神,湊到了他旁邊催促,“快看啊,你怎麽不看?”

喻年咬了咬嘴唇,心跳快得像要從嗓子裏蹦出來。

他慢吞吞地挪開了罩住的手,在看清楚花紋的一瞬間,他的心髒沉到了谷底。

反面。

不去告白。

“啊……”章雲堯在他旁邊輕輕嘆了一聲,像一個圍觀到了電影結局的觀衆。

“好了,”他拍了拍喻年的背,“不用想太多了,你可以不用去告白了,保住這段友誼,這注定不是你的緣分,你的愛人會在未來等你,你可以帶着他去參加對方的婚禮。”

喻年卻死死咬着嘴唇,就這麽簡單決定了嗎?

抛了一次硬幣就有結果。

草率地安排好了他初戀的結局。

可他心裏又一股說不出的煩躁和郁悶。

誰要去參加祈妄的婚禮啊,他想,我去幹什麽,真的去看他娶一個莫妮卡貝魯奇一樣美豔飒爽的女人嗎?

他可說不出祝福。

祈妄如果敢讓他當伴郎,他一定會搶走新娘的捧花,狠狠摔在祈妄的臉上。

眼看着章雲堯要把硬幣從他手上拿走,喻年突然一縮手,把硬幣又拿回了掌心。

面對章雲堯疑惑的眼神,他悶悶地說,“我要再抛一次。”

他不承認這個結果。

他要再試一次。

章雲堯的眉毛高高挑起,想說什麽,卻又閉上了嘴。

他坐了鋼琴凳,看着喻年重新把那枚硬幣高高抛起。

啪得一聲,硬幣又掉了回來。

這次還是反面。

喻年呆了一下,緊接着不服氣地又抛了一次。

還是反面。

又是反面。

依舊是反面。

像是有只冥冥之中的手,喻年一共抛了五次,五次都是反面。

等最後一次反面落在手上的時候,喻年都要哭了。

怎麽會這樣呢?

他也坐回了鋼琴凳上,一臉的傷心和不解,難道他跟祈妄就這麽沒有緣分嗎?

五次反面。

這是多小的概率啊。

簡直是不可思議。

可是卻被他碰上了。

他鼻子真的有點酸,攥着那枚硬幣卻不肯松,咬着嘴唇死死地不說話。

章雲堯大概也被他的倒黴催震驚了,坐在一旁安靜的不發聲,只是上下打量着他。

過了一會兒,喻年突然說,“我不管。”

他把那枚硬幣強行在手心裏擺正,露出上面的1。

他說,“我才不管到底是正面反面,我也不管是不是天意,我就要去跟他告白。”

他臉上流露出一絲倔強。

去他的婚禮。

去他的美豔新娘。

他不能接受這種溫吞的,無聲無息的結局,什麽都沒有做,就徹底喪失了擁有對方的權力。

他以為章雲堯會勸他幾句,可他卻聽見章雲堯輕輕地笑起來。

章雲堯從他手裏拿走了那枚硬幣,向着空中彈起,落下,又伸手接住。

他把手心攤開給喻年看,依舊是反面。

章雲堯說,“就算你扔一千次,這個硬幣也只會是反面。這枚硬幣動過手腳,正反的概率根本不是1:1。”

喻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章雲堯,“那你還……”

章雲堯聳聳肩,笑了起來。

“可這不是試出來了嗎,你到底想怎麽選?”

他對喻年說,“扔硬幣不是真的讓老天來決定你的走向,而是當硬幣彈起的一瞬間,你心裏會清楚,你到底希望哪一面朝上。”

他的臉上呈現出一種跟年齡不符的豁達,微笑着看着喻年。

他把硬幣又塞回了喻年手裏,“這個硬幣送你了,去告白吧,不管最後什麽結果,起碼這是你自己選的。”

喻年握緊了手掌。

他有一瞬間的脫力感,但很快,他也笑了起來。

如釋重負。

“嗯。”

.

這天的最後,祈妄依舊來接喻年下課,是他之前答應喻年的。

但是臨出門下了雨,他把摩托停在了餐廳旁邊,打車來接喻年的。

喻年站在章家的門口等着祈妄,他站在屋檐下,雨絲粘稠地落下來,像一層蒙蒙的霧,雨勢不算大,卻陰陰冷冷,喻年雖然淋不到雨水,被也凍得手腳冰涼。

祈妄打的那輛車吱得一聲停在了喻年的面前。

車門被推開,祈妄從車上下來,一雙綁着短靴的長腿落在地上,他舉着一柄黑色的傘從車裏出來,握着傘柄的手白皙如玉,修長有力。

他幾步走過來,把雨傘撐在了喻年的頭頂。

“怎麽在外面等的,不知道下雨嗎?”

喻年想,就是知道,所以一定要站在外面,惹你心疼。

反正雨也不大。

他被祈妄護在了懷裏,兩個人一起往車上走去。

天氣确實涼了,他靠在祈妄的胸前,哆哆嗦嗦。

雨勢逐漸變大,雨珠順着黑色的傘面滾落下來,像一道簾幕,把他們跟外界隔絕開來。

煙雨蒙蒙裏,喻年擡起頭,望着祈妄瘦削英俊的臉,感受着祈妄環在他身上的有力臂膀。

他心想,我一定要跟這個人告白。

不管是什麽結局。

章雲堯說得不錯,他根本不甘心跟祈妄當朋友。

當初他跟祈妄第一次見面,他打量着祈妄的臉,祈妄的手指,心頭如小鹿砰砰亂撞。

可是後來他們兩個并沒有友好相處,還一度劍弩拔張。

他們之間根本無法有平淡如水的結局。

做不了君子之交。

只能當反目的陌路人,或者交頸而眠的情侶。

他這一趟離家出走,說來其實是為了自己去跟家裏反抗。

可如今再想想,竟好像也有那麽一絲天命,是為了與祈妄相遇。

但凡他那天推錯了門,走錯了街,沒有進入這家名為“朝十”的餐廳,他們就會素不相識。

所以不管他們最後落下什麽結局。

他都一定,一定要讓祈妄知道,他喜歡他。

作者有話說:

今天更新了,明天休息喲~

喻年要鼓起勇氣去告白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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