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洛京

章慕嬈的生辰在四月二十, 及笄禮自然也定在這一日。

從四月初開始,章府上下便為了章慕嬈的及笄禮而忙碌,章慕嬈是章家第三代中唯一的女郎, 她的及笄禮自然重要無比, 侯氏特意請了一位有名的全福人來給章慕嬈當正賓。

女子舉行過及笄禮便到了議親的時候, 侯氏請全福人給章慕嬈當正賓,便是對女兒未來的美好祝願。

在離章慕嬈及笄禮還有幾日時, 章豐钊被永昭帝招進了宮。

興德宮

永昭帝穿着一身常服, 坐在偏殿的榻上, 他面前的矮桌上放着棋盤, 看到章豐钊進來,冷哼道:“回京了竟不進宮陪朕下棋, 章卿致仕後都不把朕放在眼裏了。”

章豐钊行禮的動作就被永昭帝的話打斷, 道:“老臣已經致仕,哪能像從前那般随意打擾皇上。”

永昭帝示意他坐下,臉上佯怒的表情消失,道:“章卿此言差矣,你我不僅是君臣亦是棋友,朕當初賜你令牌,便是想着你回京後能進宮找朕下棋,結果朕等了半個月也不見章卿來, 只得下令召你進宮。”

永昭帝對圍棋有種超乎想象的癡迷,每日不下一會兒圍棋, 心裏都不舒服。

但他不僅習慣下棋,在圍棋方面很有天分, 經過數十年的鑽研,能和他棋逢對手的人寥寥無幾, 章豐钊便是其中一個。

也正是有棋友這層身份,章豐钊和永昭帝之間的關系要比尋常君臣親近一些。

自從章豐钊離京後,永昭帝就很少能酣暢淋漓地對弈一局,這會兒難得有些激動,道:“讓朕看看章卿離京這幾年,棋藝可有進步?”

等對弈開始,兩人都不再說話,偏殿內沒有一點聲音,旁邊的香爐煙霧缭繞,漸漸蔓延到兩人周圍。

黃顯示意小太監去驅散煙霧,他則給永昭帝兩人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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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昭帝有下棋時喝茶的習慣,落下一子,永昭帝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章豐钊則不一樣,他在認真時,會自覺忽略周圍的一切,眼中只有棋盤,這會兒怕是有人和他說話,他都聽不到。

時間慢慢流逝,本來空白的棋盤漸漸被黑白子填滿。

兩人足足下了半個時辰才分出勝負。

最終是永昭帝略勝一籌,贏了章豐钊半子。

永昭帝哈哈笑道:“看來章卿懈怠了。”

難得進行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對弈,永昭帝現在心情極好。

章豐钊把手中棋子放回棋盒,嘆氣道:“老臣真的老了,再過幾年怕是連圍棋規則都要忘了。”

“章卿不過年長朕幾歲,哪會老得那麽快。”

章豐钊道:“老臣豈能和皇上比,皇上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對一般人來說是祝福,但沒人敢這麽祝福皇帝,因為皇帝是要活萬歲的。

也就是章豐钊和永昭帝關系不一般,才敢這麽說。

比起虛無的萬歲,永昭帝更喜歡實際的長命百歲,他笑道:“別說百歲了,只要能讓朕多活幾年便好,現在還不是放手的時候。”

章豐钊道:“皇上身子骨正好,皇子們又孝順有加,老臣曾聽太醫說心情好有助長壽。”

“孝順?”

永昭帝冷哼一聲:“他們沒把朕氣死,都是朕夠寬心。”

“這麽多年來,魯王還是那副死樣子,朕不曾虧待他半分,結果朕這個阿爺連他的笑臉都看不到,仿佛朕欠他一般。”

“梁王就更過分,和梁王妃跟仇人一般,朕讓他們生嫡子,這兩人一見面就吵架,還經常動手,到現在嫡子的影子都沒有。”

這都是老生常談的問題,魯王和梁王都不是現在才變成這樣。

章豐钊熟練地安慰道:“人無完人,兩位王爺對皇上的孝心做不得假,更何況,不還是有吳王嗎?他一向懂分寸,如今年長了幾歲,聽說還有了嫡子,應該是更懂事了。”

“吳王?”

永昭帝譏笑一聲,不耐地擺手:“不提他。章卿和朕說說十郎,章卿也知朕以往的精力都放在朝政上,也就對吳王幾人多了幾分疼愛,朕現在都忘了十郎的樣子,實在不是個稱職的阿爺。”

章豐钊眼中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看來吳王做了什麽事惹怒了永昭帝。

他沒有多問,道:“謹王長相和皇上年輕時相似,是個豐神俊朗的少年郎。更難得的是謹王殿下有一顆仁愛之心,他憐憫百姓,很難想象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竟然會這般仁愛。”

“皇上可知謹王為何要進行商稅改革?”

永昭帝來了幾分興趣,問道:“為何?”

章豐钊回憶那時候的情景,道:“那時老臣剛到高平,和謹王一同去城外看百姓如何生活,便看到田地裏皆是勞作的稚童和老者。王爺問老者青壯何在,老者答青壯皆外出,為了湊齊人丁稅。”

“謹王不敢相信稅收會把百姓逼到這等地步,他更不敢相信盛世之下還有掙紮求活的百姓。”

“那些人都是高平百姓,是謹王治下子民,他做不到無動于衷,便想取消人丁稅,減輕高平百姓的負擔,但當時人丁稅占高平稅收的三成。”

“為了不影響稅收,謹王才想到了改革商稅。”

章豐钊感嘆道:“能想到分段收取商稅,不僅增加了稅收,還免了底層商戶的商稅,一舉數得,謹王當真有大才。”

永昭帝聽到商稅改革的背後故事,感嘆道:“朕看到十郎上書的商稅改革,便知會引起某些世家的不滿,朕一直知道十郎有愛民之心,今日聽章卿所言,朕還是低估了十郎。”

“至于取消人丁稅?”

永昭帝輕點桌面,道:“待新商稅實行幾年,取消人丁稅也未嘗不可。”

在整個國家收稅中,大頭一直是鹽鐵稅,商稅改革後,商稅收入便僅次于鹽鐵稅。

章豐钊拱手道:“皇上仁愛。”

永昭帝擺手:“朕本以為盛世之下百姓該安居樂業才是,今日方知還有盛世惠及不到的地方,既然知道了,總要為百姓做些事。”

“何況,朕做得遠不及十郎。”

章豐钊道:“皇上謙虛了,謹王雖然仁愛,但只能影響高平一地,如何比不得皇上?”

永昭帝道:“章卿可還記得水泥?”

章豐钊一愣,緊接着想到什麽,忙問道:“可是胡人入侵了?”

永昭帝正色道:“不錯,去年年底,在北方最寒冷之時,數十萬胡人南下入侵安州,這是近些年來規模最大的入侵,胡人如同餓狼一般,分兵三路進攻安州郡城,他們悍不畏死,妄想用人命沖開安州軍的防線。”

“戰場之慘烈無法用言語言表,胡人這次不計損失也要破城而入,安州軍差一點就被胡人大軍沖破防線。而安州軍能守住城池,除了悍不畏死的安州将士,十郎提供的水泥是最大的功臣。”

“正是有堅不可摧的城牆,将士們才借助城牆之便,守住數倍于他們敵人的攻城。”

“安州送回朝廷的戰報上寫得很清楚,這次胡人大軍來勢洶洶,若是以往的城牆,早就被胡人破城,多虧是得水泥加固的新城牆,才成功将胡人阻在防線之外。”

“安州軍敏銳地察覺到胡人這般瘋狂必定是因為部落缺糧,在他們無功而返後,安州軍立刻進行追擊,屠滅了胡人數個萬人部落,吓得胡人整體北遷,三五年內他們不會再有南下入侵邊境的實力。”

章豐钊聽言大喜:“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此一戰揚我大康軍威,震懾周邊宵小,想來今年萬壽節來朝拜的小國又會增加不少。”

永昭帝含笑道:“這都是十郎和将士們的功勞,朕已經重賞過安州各将士,只是還不曾賞賜十郎,朕一時想不到如何賞賜十郎,等他來洛京問問他想要什麽。”

章豐钊不禁想雲煦澤怎麽回答,随後又無奈地搖搖頭,道:“以老臣對謹王的了解,如果皇上這般問他,他肯定不是說想要某些人才,就是又有什麽利國利民的主意希望皇上支持。”

永昭帝哈哈笑了:“章卿當真是了解十郎,朕前幾日才收到他的信。他跟朕要精通語言的人才,說是出海遇到土著不會交流太麻煩,若是有精通語言的人随行,哪怕只是能聽懂一點點,也會有助于交流。”

“他跟朕要人才,打算在他那個書院增設一個什麽翻譯課程,讓朝廷那些精通語言的人才去書院教書,還想要那個素羅國給他送幾個識字的人到書院教素羅語。”

永昭帝忍不住搖頭:“也不知道他腦子怎麽長得,總能想到一些讓人意外的主意。只是他未免太高估高平百姓,精通語言的人即便是在洛京,也要衆多才俊中才出一人,高平百姓連字都不認識幾個,能有幾人學會其他語言?”

章豐钊道:“皇上拒絕了謹王?”

“不,朕答應了。他喜歡折騰就讓他去折騰。”

永昭帝笑眯眯,仿佛在算計什麽。

章豐钊笑道:“老臣真沒見過謹王這樣的少年郎,他在高平只手遮天,高平的一切都是他的,但從未見他吃喝玩樂,他甚至很少出府,每日除了讀書練字,便是和老臣下棋,又或許去清匠司和工匠們研究新東西。”

“謹王對研究東西很有興趣,他很少和屬臣會商議一日的政事,但他能在清匠司和工匠們讨論一日,謹王不希望工匠畏懼他,他更希望工匠們能勇敢說出自己的想法。”

“謹王總說一人智短,只有聚集衆人的智慧才能做成事。”

章豐钊頓了下道:“老臣在謹王身上看到了謙卑,老臣有時候會很疑惑,謹王明明出身皇室,這世上沒人的出身能比過他,但他出乎意料的謙卑。”

永昭帝卻想到黃顯曾查到的雲煦澤在宮裏時的經歷,心中湧起無盡愧疚:“是朕沒有保護好他。”

永昭帝都沒想到他的子嗣會受到欺負。

哪怕他已經将當初欺辱雲煦澤的人一一處置了,也彌補不了因為他忽視雲煦澤遭受的傷害。

或許每一次十郎用孺慕的眼神看他,就是想讓自己為他做主。

章豐钊對雲煦澤在宮裏的生活只是有所耳聞,但并不了解,道:“古人曾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或許正是因為過往的經歷,才有了今日的謹王。”

這話也不能說錯,原主因為過往遭遇,把就藩當成救命稻草,結果被封到高平,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原主自殺雲煦澤才會來到這個世界。

确實是因為過往經歷而造就現在的雲煦澤。

永昭帝道:“章卿不必為朕開脫,都是朕過于疏忽。章卿再給朕說一說十郎的事。”

章豐钊想到了一件事,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老臣回高平前,謹王剛剛做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

這話把永昭帝的好奇心勾了起來:“何事?”

“他任命了一個女子為秩俸三百石的小官。”

永昭帝驚了:“女子為官?”

他還真不知道這件事。因為經常和雲煦澤通信,永昭帝便不讓黃顯打探高平的消息,他更希望從雲煦澤嘴裏得知高平的情況。

女子為官這事雲煦澤沒說,永昭帝也就不知道。

章豐钊道:“正是。老臣也沒想到謹王會做出這等事。老臣之前一直以為謹王做的一些事都是為了打壓世家,可能是他覺得世家勢力過大,需要得到遏制。”

“可看到他封女子為官,老臣才明白在謹王心裏,不論世家還是平民,不論是男子還是女子,只要有才能他就會用,他用人的标準是才者上庸者下。”

永昭帝沒想到雲煦澤會有這樣的思想,一時有些頭疼,很好奇雲煦澤這想法是怎麽形成的,或者是被誰影響的?

可遍觀整個大康,除了雲煦澤,沒人會覺得女子可以當官。

永昭帝同樣也不覺得女子能當官,他雖然認同雲煦澤的很多做法,但覺得他這次是在瞎折騰。

永昭帝決定等雲煦澤到了洛京,好好和他說此事,這種例外不能繼續下去。

章豐钊注意到永昭帝的神情,心知永昭帝對女子為官并不認同,但他很清楚雲煦澤是認真的。

他不希望兩父子在這方面生間隙。

“女子為官或許有些荒唐,但老臣仔細想了想,覺得不是不能試一試。”

永昭帝皺眉:“章卿是被十郎影響了?”

章豐钊失笑:“老臣為官數十載,哪有那麽容易被影響。只是想到皇上一直有意打壓世家,而女子為官或許能幫皇上達成這一目的。”

永昭帝聽言臉色變得認真:“章卿為何這麽說?”

章豐钊道:“不論是太學還是蒙學,都不能在短時間內影響世家勢力,但若是允許女子為官,那些不弱于男子的世家女子會放棄這個機會嗎?而女子總歸要嫁人的。”

“當女子手中有了權利,她是會一心支持娘家,還是會更為子嗣着想?”

永昭帝眼睛一亮:“章卿繼續說。”

章豐钊微微一笑:“幾個世家大族把權利握在手中,随着一代代的子嗣身居高位,他們手中的權利越來越大。可若是他們家族的權利随着女子外嫁分散到數份,這樣一來,豈不是能間接做到削弱世家。”

永昭帝開始深思這件事,章豐钊說得很好。永昭帝也知道章豐钊說得不容易實現,因為世家不是傻子,不可能任由永昭帝分散他們的權利,但只要有用就值得一試。

至于女子為官驚世駭俗?

呵,為了達到中央集權,任何有用的手段都可以嘗試,手段不管是不是驚世駭俗,有用就行。

永昭帝眉頭舒展:“十郎當真是朕的福星。”

自雲煦澤就藩後,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讓永昭帝很熟悉。

正是有了對比,永昭帝看洛京的幾個皇子,越來越覺得廢物。

永昭帝開口道:“章卿,十郎去了封地後發生了很多變化,或許是得到磨練的結果。朕把魯王三人留在洛京是不是做錯了?”

章豐钊心裏一跳,心知永昭帝生出了讓魯王三人就藩的心思,卻并未順着永昭帝說,道:“自大康建國以來便是如此,皇上不過是遵循祖制罷了。”

永昭帝嘆氣:“祖制?與國有利的祖制才需要遵循,魯王三人天資有限,留在洛京不過是虛度罷了。”

永昭帝似乎下定了決心想讓三人就藩。

這個話題過于敏感,章豐钊沒有接話。

永昭帝沒有為難章豐钊,主動轉移話題道:“章家小娘子的及笄禮馬上到了,朕欲送她一份禮物,章卿有沒有想為小娘子求的?”

章豐钊倒是想求永昭帝賜婚,但他還沒和章慕嬈談過此事,不好擅作主張。

章豐钊故作頭疼道:“囡囡和尋常女子不同,她不愛琴棋書畫,偏偏對墨學工匠那一套感興趣,閨房裏放滿了她自己搗鼓的小玩意兒,皇上若是要賞賜,不如賜她一套工匠常用的工具,囡囡肯定很高興。”

永昭帝聽言樂了:“對墨學感興趣?還真是巧了,十郎也一樣,兩個孩子倒是挺有緣分。”

章豐钊連忙道:“囡囡只是瞎胡鬧,豈能和謹王相比,皇上太擡舉她了。”

永昭帝看他急忙撇清的樣子,玩味道:“朕的十郎好歹是章卿的學生,這般不受你待見?”

章豐钊臉色一僵。

見章豐钊一時不知說什麽好,永昭帝哈哈大笑:“朕知道章卿允諾小娘子親事自由,只是小娘子終日待在府中,能知道誰好誰壞?終究還是要長輩替她做主。”

永昭帝和章豐钊是棋友,他倒是不介意和章豐钊結親。

不過這事不着急定下,等雲煦澤到京再說也不遲。

“好了,不說那些瑣事,我們繼續下棋。”

章豐钊松了口氣,永昭帝話題轉變得太快,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應付。

他肯定是想把章慕嬈許配給雲煦澤,但他說話算話,哪能沒問過章慕嬈就幫她定下親事,失信可是會破壞自己在囡囡心裏的形象。

......

永昭三十二年,四月二十

這日是章家第三代唯一嫡女的及笄禮,和章府交好的家族,以及章家三兄弟的同僚都到章府觀禮。

而許峻齊的出現,無疑讓衆人對章府的重視更上一次。

“以前也沒聽說章府和許家有來往啊?”

“我倒是聽說章翁和禦史大夫有來往,本以為這份關系在章翁致仕後便斷了,沒成想還保持着。”

“若是有許家提攜,章家兄弟的官職還能再往上動一動吧?”

“如果章家選擇依附許家,那很有可能。若只是尋常往來,許家可不會花費人脈白幫章家。”

說白了,世家之間都是利益交換,天下就沒有白吃的午餐。

許峻齊沒理會其他人的目光,他徑直走到章豐钊面前,把禮物奉上,執學生禮道:“章翁回京多日,學生今日才來拜訪,請章翁見諒。”

章豐钊擺手:“你如今已經是秩俸千石的禦史中丞,公務繁忙,今日能過來已是不易。”

許峻齊又一一和章家三兄弟見禮,才道:“章翁可要在洛京多待些日子,學生還想請章翁解疑答惑。”

章豐钊道:“老夫短時間內不會離開洛京,你若是不嫌老夫啰嗦,盡管來府上旬老夫。”

許峻齊聽到這話,幾乎下意識便覺得章豐钊留在洛京是在等雲煦澤。

不過他還知道這裏是什麽場合,沒有多說,道:“阿爺讓學生替他向章翁問好,改日他想和章翁下棋。”

章豐钊笑道:“老夫現在無事,每日都有時間,不過告訴你阿爺,輸了可別冷臉。”

許峻齊有些尴尬:“阿爺只是習慣了板着臉,并無其他意思。”

章豐钊也只是調侃一句。

章府後院

章慕嬈一大早就被侯氏拉起來,在侯氏和兩個伯娘的合力指揮下,章慕嬈身上穿了十幾斤重的衣服,頭上的一套頭飾也有幾斤重,加起來大概二十斤。

章慕嬈揉揉脖子:“阿娘,女兒怕及笄禮進行到一半,女兒的脖子就斷了。”

侯氏瞪她一眼:“及笄禮都是如此,別人都受得了,你受不了?”

章慕嬈道:“阿娘,女兒嬌弱。”

大伯娘差點笑噴:“囡囡,我記得你去年覺得六郎總看書不好,想讓他多動動就搶了他十幾本書,被六郎滿院子追着跑,六郎都累得追不動,你還頗有精神地逗他,你嬌弱成這樣了?”

二伯娘也逗她:“囡囡天姿國色,她的嬌弱肯定和其他女子不同。”

章慕嬈被兩個伯娘接連調侃,臉色微紅,但還是厚着臉皮道:“二伯娘說得對。”

這話惹得兩個伯娘又笑個不停。

侯氏扶額,道:“吉時快到了,你莫要胡鬧了。”

章慕嬈撇嘴,知道這二十斤的負重是去不了了。

沒一會兒,女婢來提醒道:“夫人,正賓到了。”

侯氏和兩個妯娌立刻站起來,道:“我們去迎接正賓,囡囡一會兒按照贊禮說得做便是。”

章慕嬈點頭:“阿娘放心,女兒又不是沒見過及笄禮。”

她之前去參加過別人的及笄禮,知道及笄禮是什麽樣的流程,唯一沒想到的就是身上的衣服和頭飾太重了。

侯氏想到章慕嬈确實沒在正式場合掉過鏈子,放心地離開了。

過了大約一刻鐘,十幾個女婢簇擁着章慕嬈離開小院,前往舉行及笄禮的正堂。

此時堂內都是觀禮的婦人,唯二的男子便是章豐钊和章華緯,章家其他人都在另一處招待男客。

随着章慕嬈走進來,兩側觀禮的婦人眼中皆浮現驚豔。

及笄禮的禮服雖然重,卻很好地勾勒出章慕嬈的身材,行走間婀娜多姿,靈動明亮的眼眸流光宛轉,肌膚如雪,眉眼如畫,一步一步走進來,仿佛天上的仙子在一步步邁入人間。

雖說因為路六郎對章慕嬈一見傾心,苦苦追求一年,很多人都猜測章慕嬈應該長得很好看,但漂亮的女子多種多樣,誰也沒想到章慕嬈能美到這種地步。

衆人對視一眼,在心裏暗道章家竟然藏了這麽個花容月貌的小娘子,一些家中有未定親兒子的婦人已經起了心思,打算及笄禮打探一下侯氏的心思。

章慕嬈專心撐着頭飾,以防它中途掉落,根本沒心思注意其他人的表情,她一步步走到正賓面前跪下,微微低頭緩解脖子的酸痛。

看似認真聽着正賓的祝詞,實際上是在祈禱趕緊結束。

只可惜正賓的祝詞很長,好一會兒才結束,等正賓給章慕嬈帶上簪子,及笄禮就算是完成了一半,之後章慕嬈回到閨房,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重新回到正堂,進行了及笄禮剩下的流程。

在及笄禮即将結束後,永昭帝的聖旨到了,特意給章慕嬈的聖旨,不僅在聖旨中把她一頓誇,還給了一份及笄禮。

在整個洛京,能在及笄禮上得此殊榮的除了幾大世家的嫡長女,就只有章慕嬈。

一時間,那些婦人看向章慕嬈的目光更亮了,恨不得立刻就把章慕嬈和自家兒子的親事定下來。

及笄禮足足折騰了幾個時辰才結束,章慕嬈差點累癱在半路上。

回到閨房後,都來不及卸妝,就這麽癱在床榻上。

侯氏看她蔫蔫的樣子,好笑道:“這算什麽,等你嫁人時更累。”

章慕嬈雙眼無神:“那女兒不嫁人了,留在府裏陪着阿娘。”

侯氏輕撫她的長發,輕聲道:“女子總要嫁人的,阿娘能做的只是多留你兩年。”

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大伯娘出聲道:“囡囡這麽漂亮,今後想嫁個什麽樣的郎君?”

二伯娘道:“今日皇上派人給囡囡送上及笄禮,有此殊榮的也就幾人,每個都嫁得極好,我們囡囡肯定差不了。”

大伯娘調侃道:“皇上這麽誇囡囡,或許是有意為某個王爺聘囡囡為王妃。”

二伯娘附和:“還真有這個可能。”

章慕嬈不想思考這個問題,道:“我聽阿娘的。”

雖然章豐钊允她親事做主,但她不可能自己跑去找夫婿,只不過是在家裏給她相看親事時,選個自己覺得順眼的。

侯氏看出兩個妯娌在故意逗章慕嬈,笑道:“我不求囡囡嫁得多好,只要過得好就行。最好離得近些,今後也能多見幾面。”

說起這個,三人都有些感觸,嘆氣道:“女子嫁人就身不由己,哪怕嫁得再近,也不能總回家,否則會招惹閑話。”

章慕嬈才不管這些:“我才不管閑話,難不成嫁了人就不讓我見阿爺阿娘了?”

幾人對視一眼笑了,她們沒和章慕嬈多談這事,等以後章慕嬈嫁了人自然就會明白。

女子嫁人後就有了家庭,多了牽絆,哪還會像未出閣時那般自由。

傍晚,路家

路尚靖在和路大郎用晚飯,下人進來禀報道:“阿郎,六郎不肯用飯,還是鬧着要出府。”

路尚靖冷聲道:“一日不吃餓不死,別管他!”

下人聽言退了下去。

路大郎道:“阿爺息怒,六郎也就是一時任性,過幾日就好了。”

路尚靖面色不悅:“都已經是及冠的人了,還這麽沒有分寸。只要章翁在,章家的聖眷就少不了,不說今日下旨給章家小娘子送及笄禮,便是之前皇上就讓何相警告過老夫,讓六郎以後莫要糾纏章家小娘子。”

“此事都鬧到了皇上耳朵裏,這孽障還不知錯,竟然還要去章府參加及笄禮,他是想被章家扔出來嗎?”

“蠢貨!”

路尚靖一想到這個蠢貨是自己兒子,他就氣都不打一出來。

若非他留了個心眼,讓人看着路六郎,路六郎可能就去章府讓路家丢臉了,萬一再鬧到永昭帝那裏,他們路家是別想落到好了。

路大郎對這個蠢弟弟也是很無奈,都和他談過好幾次了,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路家已經不可能和章家結親,結果路六郎就認死理,非相信什麽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路大郎自認是個有涵養的人,但他被路六郎氣得好幾次想打死他。

避免阿爺被氣出病來,路大郎轉移話題:“阿爺,謹王馬上就要回京,有李家在,謹王怕是不會對我們有善意。”

路尚靖淡定道:“路家從未和謹王接觸過,謹王能把高平掌握在手中,顯然不是輕易被人利用的人,李家若是想利用謹王對付路家,只會惡了謹王。”

路大郎道:“那我們就什麽都不做?”

路尚靖道:“路家和李家的恩怨并不是秘密,若是遇到李家人該怎麽做就怎麽做,但前提是要占理。”

路大郎明白這是不給雲煦澤找茬的機會。

“兒明白。”

路大郎又問道:“阿爺,如今謹王聖眷正濃,皇上會不會......”

路尚靖自信道:“只要何相在,就絕不可能。”

他很了解何維良,何維良是不會允許雲煦澤破壞大康立國以來的規矩。

皇帝決不能在藩王中産生!

路大郎松了口氣:“那就好。”

......

高平,謹王府

“排好隊,一個個來,凡是能贏了本王的,通通有賞。”

小院內,雲煦澤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副棋盤,兩個棋盒分別放在棋盤兩側。

在雲煦澤對面,十幾個親兵排着隊,為首的是關景彰。

雲煦澤話音落下,關景彰立刻走到雲煦澤對面坐下,嘿嘿笑道:“王爺,能不能讓卑職先落子?”

雲煦澤颔首:“可以。”

關景彰立刻取出一個黑子落在棋盤上,雲煦澤緊随其後落子。

其他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棋盤上的棋子,不敢出聲打擾二人,但一個個擠眉弄眼,似乎在用目光交流。

祝雲淩站在雲煦澤身旁,本來他也可以參與進去,但他自認腦子不夠聰明,就拒絕了,只看着他們玩,看他們被雲煦澤虐也挺有趣的。

沒一會兒,看着棋盤上連成一條線的五個白子,關景彰頹然地放下棋子:“卑職輸了。”

“關校尉有所長進,下次再接再厲,下一個。”

“我我我,輪到卑職了。”

關校尉剛起來,下一個人立馬接上。

小福子把泡好的茶放在雲煦澤手邊:“殿下請喝茶。”

雲煦澤随意落下一子,端起茶盞抿了口茶。

他們現在玩的游戲是五子棋,自從章豐钊離開高平後,雲煦澤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每日總和自己對弈很無聊,便想着把後世的小游戲搬過來幾個。

像什麽井字棋,五子棋,四子棋等等,都可以玩。

雲煦澤前幾日就教了王府衆人五子棋,但下人們不敢和他下,他只能找親兵,武人的膽子要大一些,而且和雲煦澤下棋還能拉進關系,親兵們很快就同意了。

甚至還有關景彰帶頭。

為了激勵衆人,雲煦澤設立獎勵制度,只要能贏他,就能得到賞賜。

只可惜,數日過去,依舊沒一個人能贏他。

再次一穿十幾個人後,雲煦澤贏得有些無聊,心裏浮現一個念頭,摸摸下巴道:“你們兩兩下棋,最終贏的人,本王賞十兩銀子。”

“多謝王爺。”

本來因為輸棋喪氣的衆人紛紛歡呼起來。

結果數了數,發現他們一共十五個人,要有一個人落單。

這時一個親兵道:“校尉的棋藝比我們強,不如我們先比,決出來勝者再和校尉決一勝負。”

這個提議得到了親兵們的一致認同,于是關景彰得以直通決賽。

好家夥!

誰還敢說當兵的沒心眼。

關景彰沒有拒絕,趁着他們下棋時,走到雲煦澤身邊道:“王爺,護送您去洛京的五百人已經全部挑選出來,皆是親兵中的佼佼者......真不需要卑職随行嗎?”

雲煦澤道:“本王不在高平,需要有人坐鎮高平,文有晟陽,武自然需要你坐鎮。”

關景彰道:“不是有荀都尉嗎?”

“荀沛祯來高平時日尚短,恐怕難以服衆。何況這段時日來高平的探子一直沒有斷過,本王擔心有人趁本王不在生事,壽安坊是重中之重,景彰必須要守好壽安坊,別讓人探尋到裏面的機密。”

關景彰只得遵命:“諾。”

雲煦澤含笑道:“本王只是去洛京給父皇祝壽,左右不過待兩三個月,即便是本王想多待,有些人也不會想讓本王久留。”

關景彰擔憂道:“此去洛京需要一月,路上怕是不安生,請王爺小心謹慎,莫要讓人鑽了空子。”

“景彰放心,本王惜命得很。”

正在這時,小福子禀報道:“王爺,陽翁請您去清匠司。”

雲煦澤站起身,期待道:“莫不是紡車改良完成了?”

讓親兵繼續下棋,關景彰留下主持比賽,他則帶着祝雲淩去清匠司。

一進清匠司,陽胥就迎上來,手中拿着一把弓弩,撫須道:“王爺,這是洛京軍器司去年改良的新弓弩,威力比舊弓弩強了十成,射程也增加了不少,老夫和軍器司的軍器監交情好,曾經看過新弓□□,嘗試了幾次便造了出來。”

雲煦澤疑惑:“陽翁這是何意?”

他還以為紡車改良成功了呢。

陽胥道:“王爺不是要去洛京了嗎?可以讓每個親兵配一把弓弩,到時候肯定沒人能傷到王爺。”

弓弩是殺傷性極強的武器,這種武器的改良圖紙一向是保密,也就是陽胥來自洛京,機緣巧合見過新弓□□,要不然以高平軍器司的水平根本造不出來新弓弩。

雲煦澤聽明白陽胥的意思,笑道:“為什麽每個人都覺得本王會遇刺,當真會有人膽敢刺殺本王?”

說實話,大康立國這麽多年,除了一開始動蕩的那十幾年,之後就沒發生過皇室被人刺殺的事。

永昭帝又是執政三十餘年的明君,君威甚重,誰敢在他執政期間做出刺殺皇室的事?

雲煦澤覺得真要是有人敢做這事,不是腦子有坑,就是被人逼着不得不做。

陽胥道:“凡事謹慎些總沒錯。”

雲煦澤自然不會拒絕陽胥的好意:“陽翁有心了。”

陽胥把他畫出來的弓弩圖紙交給雲煦澤,道:“王爺可以讓軍器司按照圖紙制造弓弩。對了,紡車改良已經有了頭緒,再有幾個月應該就能成功。”

這可真是好消息。

雲煦澤道:“陽翁慢慢來便好,離南夷島的木棉收成還有好幾個月呢。”

事實上南夷島百姓才把荒地開荒完,還沒開始種木棉,官府也還沒把需要的木棉種子湊齊。

總之,現在還不是太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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