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回蘇宅?”這一箱全是書冊簡帛,蕭景琰拿出一本打開,口中說道,“……這可是要卷鋪蓋回廊州麽?”

梅長蘇瞪他一眼。蕭景琰微微一笑,“去興師問罪?”

“數日未見麟兒,心中想念的很。”梅長蘇淡淡說着,将狐裘蓋到腿上。蕭景琰道,“我看你很累的樣子,不如躺下歇一歇。午後吃了飯,戰英會去請藺晨和晏大夫過來。麟兒暫時還不能進宮,我也想他,但還需忍耐。”

梅長蘇道,“你不累?”

“有些折子要批,我筋骨粗糙,倒是一點也不覺累。”說話間,幾個內侍已經搬了奏折進來,蕭景琰道,“我就在這裏批閱,你睡你的,我知你睡覺輕,若是嫌吵,我再去書房好了。”

梅長蘇一聲不吭,解開腰間束帶,卻不躺下,仍是直愣愣地坐着發呆。蕭景琰奇怪道,“怎麽了?”

“景琰,”梅長蘇蹙眉,“藺晨來麽?”

“自然會來。晏大夫也要來。”蕭景琰放下筆上前,俯身探了探他額頭熱度,“倒是不作燒。不過夜裏冷,許是吹着了。這樣罷,你先睡一會渥渥汗,等藺閣主和晏大夫來了,診了脈再開幾副藥,驅散驅散風寒。”

梅長蘇“嗯”一聲,蜷入被中,先是腿踢了踢,然後又縮成一團,手中抓着那襲狐裘不放,還把臉貼上去。當年林殊從不畏冷,冬日每每只着單袍,嘴還不饒人,見蕭景琰穿大毛冬服就一頓嘲笑。如今倒是喜歡起狐貍毛了,抱着不肯撒手,蕭景琰又是無奈,又覺他可愛,伸手摸了摸梅長蘇後頸,觸手溫熱,不像是染了風寒的樣子,心下稍微松快許多,便掖好被角,坐到床下,徑自批起了奏折。

午間梅長蘇起來,披着蕭景琰的大氅,草草吃了幾塊糕點,便又斜靠榻上出神。蕭景琰批了一個多時辰的折子,早餓的前胸貼後背,狼吞虎咽,将面前的杯盤碗碟一掃而空,“你吃太少了,不合口味麽?”他擦幹淨嘴角,端一杯茶塞進梅長蘇手中,“不吃不喝,這是要成仙呢。”

梅長蘇垂眸,道,“他們何時來?”

蕭景琰道,“快了。我吩咐過了,等他們一來,就直接到長信殿,說話也方便。”

正說着,列戰英求見。蕭景琰笑道,“說誰來誰。”片刻後列戰英為首,藺晨和晏大夫緊随其後,等他們全進來了,飛流忽然自門口冒出一個腦袋,一見梅長蘇便兩眼放光,歡聲叫道,“蘇哥哥,蘇哥哥!”

“哎,有沒有規矩啊?忘了我說過什麽了?”藺晨一揮扇子,将飛流硬生生擋了回去,“太子殿下,”對蕭景琰一笑,“本來不讓他來,飛流鬧得天翻地覆,沒辦法,就帶他進來看一眼,不然他這幾天上蹿下跳,攪得整個蘇宅都雞犬不寧。”

少年瞪大雙眼,委屈地望向梅長蘇,“我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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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長蘇正欲開口,列戰英搶上一步跪下,朗聲道,“屬下參見太子殿下!參見太、太子妃——”

藺晨“撲哧”笑出聲來,渾然沒了教訓飛流時的義正詞嚴,“這稱呼好,哈哈哈哈哈,真好……”他笑得彎下腰去,對梅長蘇道,“适合你,适合你……”

梅長蘇道,“托了藺閣主的福,大恩大德,永世不忘。”笑了笑,眼神雪亮,蕭景琰頓感背上一冷,去看藺晨時,那藺晨卻毫無懼色,仍一臉笑意,桃花眼眨了眨,道,“小可當日機緣巧合,救過太子妃一命。如今太子妃不忘前塵,在下甚是感動。”說着,對蕭景琰恭恭敬敬抱拳行了一禮,道,“太子殿下,新婚大喜啊。”

“多謝藺閣主。”蕭景琰點點頭,喚上一名內侍,道,“上茶。”

不多時內侍捧了茶和點心鮮果,魚貫而入。藺晨大喇喇坐下,拿起茶杯喝一口,閉上眼睛品了品,片刻後方長出一口氣,“不愧是深宮大內,泡茶的手藝就是不同凡響,可比列将軍高明了不下百餘倍。”列戰英正傻笑,猛地被點了名,不禁一呆,張口結舌道,“藺閣主,我,我——”飛流一屁股坐在藺晨身側,抓起點心塞入口中,猶如風卷殘雲,藺晨一扇拍上飛流後背,喝道,“小沒良心的,也不給我留一塊?”

“不給!”飛流腮幫子高高鼓起,眼珠一轉,瞅着梅長蘇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真是沒良心。”藺晨咕哝,将茶杯放下,道,“那個……”

那邊廂晏大夫忽然重重清了下嗓子,啞聲道,“太子殿下,梅宗主,恭喜啊。”

“謝謝晏大夫。”蕭景琰一笑,溫言道,“今日請二位神醫前來,還是為了長蘇的病。他前幾日一直昏睡,昨夜怕是又吹了風。”

晏大夫聞言,登時白胡子氣得直顫,盯着梅長蘇一個勁搖頭嘆氣。藺晨道,“晏大夫您先別急,這個,大喜的日子——”

梅長蘇涼涼道,“藺晨,你收了殿下多少銀子?”

“啧啧。”藺晨搖頭,“就說你是個沒良心的,為了你的終身大事,我操碎了心!我收銀子了麽?你問問殿下,我收一個銅钿了麽?”

蕭景琰暗暗拉住梅長蘇的手指,勾了勾,道,“沒有。”

“對吧!我這麽霁月清風的江湖俠士,最愛助人為樂,什麽時候幹過收錢的勾當。”藺晨說着,捏住飛流的下巴,“還吃?!”

飛流看看梅長蘇,又看看蕭景琰,“好吃……”

“好吃,那就多吃點。”蕭景琰說道。晏大夫站起身,道,“我是來做正事的,來給他瞧瞧脈——不比某些人……”一邊說,一邊将手指搭上梅長蘇右手腕的脈門。藺晨不滿,道,“晏大夫,您指桑罵槐說誰呢!”說着也走到梅長蘇身側,抓起梅長蘇左腕。二人一手按一邊,過一會又同時換過來,然後擡起頭視線一對,齊聲道,“這個……”

“怎麽樣?”蕭景琰忐忑,“他——”

“沒事沒事,正常。”藺晨松開手,撣一撣衣袖,“退一步說話。”

蕭景琰見他神神秘秘,愈發緊張。藺晨輕聲道,“別害怕,這不外面有小孩子麽……”

晏大夫大大咳了一聲,面色不豫,藺晨道,“您老也嗓子癢?”

“你——”晏大夫大怒,“放肆!”

“好啦,不鬧了,我有話直說。”藺晨搖頭晃腦,“長蘇這身子一直病着,殿下您也清楚。”

“我知道。他是不是……”

“聽我把話說完。”藺晨大搖其頭,“你們哪,一個一個,都是急性子——他沒事,雖然痊愈是不可能了,不過,眼下倒是跟那毒沒多大關系。”他笑嘻嘻地瞥一眼梅長蘇面無表情的臉,“我看他自己也明白。他啊,就是信期快到了……”

蕭景琰道,“信期?”

“對。趁此機會,殿下快同他結契了罷,免得他再折騰。”藺晨閑閑說道,“之前兩三次,每次都喝藥,每次都難受得痛不欲生,還非咬牙忍着。你說他煩不煩?煩不煩?”

“藺晨。”梅長蘇面色陰沉,“閉嘴。”

“沒良心,沒良心哪——這人,一旦沒了良心……啧啧。”藺晨說着,對晏大夫道,“我估得沒錯罷?”

晏大夫看也不看他一眼,提筆寫了張方子丢給蕭景琰,虎着臉道,“每日吃一次!五日後我再來瞧他。”

“時候不早,我們先告退了。”藺晨作一揖,擡腳正要走,蕭景琰道,“藺閣主留步!”

“幹什麽?”藺晨抄着袖子,“再問可就要收錢了。”

“我……尚在喪期,原不能成婚。祝禱太廟後,聖靈降谕,才……”蕭景琰為難地望向梅長蘇,“按規矩,我們三月不得同房……”

“不得同房又不是讓你們不得行房。”藺晨皺眉,“再說了,我可是南楚來的,你們大梁的規矩我不懂,別問我。反正他現在是你的人了,難受不難受可不幹我事。飛流!”他提高嗓門喊一聲,“走了!”

說完大踏步而去,晏大夫瞪着梅長蘇,長長嘆息,搖搖頭,也離開了。只聽外間嘈雜,飛流嚷道,“不走,蘇哥哥——”

“我告訴你,嫁出去的蘇哥哥潑出去的水,你以後就跟我過了。”藺晨一本正經,“快,別誤了事!”這一句卻好似是說給蕭景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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