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皂角味兒?”蕭景琰嗅了嗅自己的手腕,皺眉道,“真的?這也太難聞了罷。”
梅長蘇道,“我覺得不錯。”
蕭景琰道,“不好,苦的。”一邊說,一邊起身,随手摸了件衣服披上,“我去給你取藥,時間一久,萬一……”
“你不喜歡?”梅長蘇說道,聲音輕緩。蕭景琰道,“我哪裏會不喜歡,只是你身子太弱,母妃特意叮囑過,一年內絕不可再有孕。”下榻點亮燭火,“上回我就很擔心,喂你吃藥,你又是踢又是打,我都怕你沒服下去,總是提心吊膽。”一時找到藥瓶,倒了一盞水,回身道,“長——”
梅長蘇眯着眼睛,滿臉餮足,貓一樣蜷着,半個膀子露在外面。“吃了。”蕭景琰說道,梅長蘇懶洋洋伸出一只手,“嗯”了一聲。
“可惜麟兒的身世,不知還能不能想想辦法。母妃知道你有了孩子,簡直喜不自勝,日夜都想見一見孫兒。但眼下還不能帶他入宮。”蕭景琰拎起被角,蓋在梅長蘇肩頭,“我想過了,若是以後能夠恢複麟兒的皇子身份,那便是最好。我有他這一個孩子便已心滿意足,你也無需再受苦。”
“說什麽傻話,”梅長蘇将茶盞握于手中,“也不怕傳出去被天下人笑話。”
“我顧忌天下人的看法,但後宮的事總還得我自己做主。你的意思我懂,但我就要你一個,足矣。”蕭景琰捋了捋梅長蘇黑亮的鬓角,低聲道,“我只愛你。”
梅長蘇搖了搖頭,将茶盞遞給蕭景琰,“這麽多年過去,水牛還是水牛。”
“做水牛有何不妥麽?”蕭景琰笑吟吟道,“別人的牛是嚼牡丹,我這頭牛,嚼的卻是梅花。對了,我有一樣東西要送你,原本是要當聘禮的,但聘禮送到柳大人那裏,你未必見得到,就收起來了。”自書架取出一個描金的漆匣,珍而重之地放到梅長蘇掌心,“看看。”
梅長蘇道,“這是什麽?”
“你看了便知。”蕭景琰一笑。梅長蘇打開漆匣,立時擡起頭望向他,“景琰……”
“這次你去東海練兵,聽說東海有許多珍珠,你帶些回來,給我當彈珠玩兒。嗯,就帶雞蛋那麽大的罷。”
“雞蛋那麽大的?別鬧,哪有那麽大的!”
“那就鴿子蛋那麽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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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說些什麽麽?”蕭景琰負手而立,有些得意,又有些心酸。十四年前許下的諾言,竟還有達成的一日!梅長蘇“啪”地扣上漆匣,将它放于枕邊,“……這是你欠我的。”
語調漫不經心,但那雙漆黑的眼瞳中,流露的卻是另一番深情。
“你啊……”蕭景琰摟住梅長蘇單薄的肩膀,吻了吻他的側臉,“信物交給你了,也結了契。我知你心下還不是很舒服,但……”
“別說了,太子殿下如此處心積慮,我還能有什麽辦法?不得不認命。”梅長蘇嘆口氣,回身想去拿那件狐裘。蕭景琰眼疾手快,奪過狐裘丢在地上,“你想嗅,嗅我好了,總摟着它做什麽。”
梅長蘇點點他的鼻頭,“我能把你穿身上?”
“沒試過,如何知道不能?”蕭景琰說着就往梅長蘇身上壓,梅長蘇道,“別鬧,畢竟還在守喪期間,我們方才那樣,已經是大不敬,雖然情有可原,但切莫太過分。”蕭景琰點點頭,梅長蘇又道,“不過,我即便有了這個身份,許多事情仍懸而未決。且待從長計議罷。”
蕭景琰道,“好。”又道,“你說我一身皂角味兒。小殊,你那時候……”
梅長蘇道,“那時候?”
“就是,十幾年前,你為何突然不同我玩了?”蕭景琰躺下,将梅長蘇摟在胸口,“你還罵我,總沖我發火,我以為惹到了你,每日心驚膽戰。”
“你是惹到了我。而且,也是你先疏遠我的。”梅長蘇捧着他一只手,貼在鼻端細嗅,“你……見了面就提霓凰,我十分窩火,但也說不出為什麽。”
“你還總提我定親呢,我也窩火,可我不敢沖你發脾氣。”蕭景琰念及當日,仍有些委屈,“霓凰那時是你的未婚妻,我以為……”
“我們那時候太小,太奶奶做主訂了親事,但實際我們二人,待彼此只有兄妹之情。說起來,霓凰同聶铎的事,你不要阻撓,他們相互傾慕已久,聶铎為人穩重,知情重義,定不會辜負霓凰。”
“起初,我不知你身份時,見霓凰對你格外體恤,還以為……”
“還以為什麽?”梅長蘇哂笑,“萬萬沒想到,殿下的心思竟如此活絡。”
“我沒別的意思!”蕭景琰連忙解釋,“你別胡思亂想,我……不說這個了,你還沒告訴我,你何時變成的‘太陰’?難道在你離京之前——”
“離京之前,我便隐約覺察到了。”梅長蘇沉聲道,“所以,我很惱怒。你也知道,一旦我成了‘太陰’,過不了幾年,身體就會開始變得柔弱,再想帶兵打仗那是決不能了。等成婚後,只能乖乖待在家中任人擺布。我哪裏受得了?故而怨恨上蒼不公,憋了滿肚子憤恨惱火,說不出、道不明。你是我最親近的兄弟,所以我一生氣,難免波及到你。”
蕭景琰揉了揉他柔軟蓬松的發尾,“既如此,你察覺到了,那為何不告訴我?”
“告訴你有用麽?你是去太奶奶那求她,解除我同霓凰的親事,或者不管不顧,先同我結了契再說?”梅長蘇嘆口氣,“我當時尚不是完全的‘太陰’,不過偶爾發現你身上有股皂角味,聞了很是舒服。就算你強行結契,大約也徒勞無功。而且……你也訂了親……”他說着,聲音漸漸低下去,“難不成我們兩人一齊悔婚?還是私奔?我爹,就算打斷了我的腿,也不會同意的。最重要的是,我并不能确定你的心意,是否與我對你的一樣。”
“自然是一樣的。”蕭景琰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水牛哥哥喜歡咬我的手。”梅長蘇一面說,一面含住蕭景琰的食指,輕輕咬了一口,接着吐出來,皺眉道,“有什麽好咬的?就是一根手指頭麽。”
兩人摟摟抱抱,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第二日清早,蕭景琰早早醒了,左右睡不着,偷偷下榻洗漱過,一邊看着梅長蘇的睡顏,一邊啃了幾塊榛子酥。梅長蘇長眉如墨,靜靜地阖着眼皮,忽然動動身體,啞聲道,“……景琰。”
蕭景琰道,“吵到你了?還沒到請安的時辰,你睡你的。”
梅長蘇慢啓雙目,“抱。”
蕭景琰心頭一軟,俯身抱住了他,“餓了麽?”
梅長蘇搖搖頭,指了指嘴唇。蕭景琰以為他指的是糕餅碎屑,趕忙用力擦了幾下,“可幹淨了?”
“你啊。”梅長蘇眼神微動,又指了指嘴唇,輕聲道,“親。”
“不能親。”蕭景琰忍俊不禁,将人抱得更緊,“我剛吃了榛子酥……一會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