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亂?故人--(下)

第11章 --大亂故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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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筱楓院家繼一時沒能忍耐,做過了頭;又是試探又是冷風又是床♂事的折騰了一整夜,第二天夜神月就發起了高熱。

做錯了事的筱楓院家繼十分心虛,連帶在還不會說話的仁司那懵懂單純的眼神注視下都覺得心虛。

他自覺地推掉了部分政務,然後盡量擠出時間,大半天都守在夜神月身邊,事事躬親照顧,即便對方醒過來的時候完全沒給他一個好臉色。

到底是渾身難受,心情也跟着不好,始作俑者就在旁邊怎麽也要被波及——即使夜神月當時是有着五分自願的,但挨不住弱聲乞求時也不見得筱楓院家繼停下來。

說來也好笑,明明被監禁時的強迫比這個更為難以忍受,之後也更為痛苦,甚至身上還有不少反抗時留下的傷,當時是連高熱了三天,除了禦醫沒人來看,卻一也聲不吭的忍過去了。

可現在看着筱楓院一臉內疚,自我反省的樣子,倒是忍不住甩起了臉子,抱怨渾身難受。然後看着他為自己的抱怨而愈發愧疚,照顧起來也更加盡心細心,便覺着心裏舒坦不少。

堕落了,你真是堕落了,夜神月。

他簡直要在心裏唾棄自己如今的現狀,可偏生內心卻對這種恬靜安寧的生活有着難以舍卻的依賴。

“你是要離開的,夜神月,”他靜靜凝視筱楓院家繼認真看書的側臉,在心裏對自己說,“或者成王敗寇,在這裏不見天日地終老…… 後一種絕不會是你想要的。”

小林将熬好的藥拿進來,又匆匆出去,唯恐打擾兩人相處似的。

“……竹千代呢?”夜神月看他攪拌吹涼着那碗冒着苦澀熱氣的藥,從心底有些抗拒這個不大美妙的味道。

“怎麽沒聽見他的聲音?”他看一眼阖緊的門:要是以往,那孩子一段時間沒看見他就絕對要哭要鬧,不論如何也要找過來讨抱的。

到底是在自己這裏一起養了一個多月的,相處久了就不禁放到心上。

筱楓院的手一頓,看了他一眼:“你生病他要纏着你,我就讓藤原抱去照看了,他還太小,傳染了就不好。”

他說得有理,夜神月便不再過問。

“把藥喝了再睡一覺,月,”筱楓院攬着他扶起來。

夜神月聞着那股子酸澀的藥味,看他一副打算一勺一勺喂的架勢,忍住立刻縮回被子裏的沖動,伸出手。

“給我,我自己喝。”

一口灌總比一勺一勺淩遲來得痛快,只有夜神幸子知道他到底有多恨這些湯湯水水黑乎乎的東西。

看着他一碗藥整個一口灌下去,盡力繃着表情,眉頭卻皺得死緊的樣子。筱楓院張了張嘴,後知後覺道:“我本來以為你怕苦,讓人備了一碟蜜餞,喝一口塞一個的……”

這是筱楓院喝藥的方法——讓甜食癖的他喝這些苦澀苦澀的藥自然萬分艱難。

夜神月:“……”他現在的臉色不可謂不難看。

“月君果然很讓人佩服呢,”筱楓院為他理了理被子枕頭,“既然喝了藥就睡一覺,睡醒了就不難受了。”

……

半夢半醒間,夜神月有種奇怪的預感,莫名讓他從心底透出一股子不安,他伸手拉住筱楓院的袖子,視力問題讓他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

“怎麽了?”

“頭暈。”他說,渾身發沉,思緒混亂,有種催着他睡過去的感覺。

藥,他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額頭上覆上一只微涼的手,很舒服,讓他忍不住閉上眼睛。

筱楓院的聲音隐隐傳進耳中:“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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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清盛很驚訝,他看着兒子坐在下方,十分認真嚴肅地請求做一件他從前從不會想要去涉及的事情。

“讓我也去,父親。讓我也帶領隊伍,我會是幕府的下一個合格的繼承人的。”

橘清盛家平面無表情說着自己的要求。

橘清盛孝信拿捏棋子在指尖翻轉,他的目光有如實質的刀片,在自己兒子身上掃過許多遍,卻不曾找到一點破綻。

他不語,在棋盤上落下一顆黑子。

“我改變主意了,”橘清盛家平繼續解釋,“我要做幕府的下一任将軍,”他擡起頭直視那雙淩厲的眼睛,“我要注定是父親的繼承人,我需要可靠的功績來證明我是優秀的。”

“……”橘清盛孝信又落一子,房間的氣氛安靜到一個詭異的界點。

“……好吧,但是我只會撥給你十二個暗忍,剩下的一部分,只能你自己組織。”

十二個,即能監視,又能保護,也不易讓家平排斥,很萬全。

“好!”橘清盛家平答應的很爽快,得到認可就轉身離開。

“再派五個人去跟着他。”橘清盛孝信放下手裏的子,看着已然是死局的棋盤,“我這個兒子,最近總有點讓人摸不透啊。”

“是!”

房梁上黑影閃過,紮入黑夜如瀑的暴雨。 狂風帶冰涼的雨絲吹進窗內,帷幔浮動。

……

橘清盛家平卧房內,燭火熄滅。一切都很正常,他安寝的時間也一如往常,也沒有做任何不利于橘清盛大人的事。

暗忍隐匿在角落的陰影處,堅守自己監視和保護的使命,在橘清盛家平睡下後,轉移到房梁等更不易被發現的地方蹲守。

寝居窗戶半開,隐約可見外面如幕的大雨,打得院子裏的花叢大樹葉片零落。

無聲無息,片葉飛過,在呼息之間劃破咽喉,奪人性命。

肉♂體墜落到地面的聲音似是打擾了橘清盛家平的好夢,他睜開眼睛,卻沒有看從梁上掉落的暗忍的屍體,而是坐起來。

院子裏不為外人所知的厮殺已然開始。

橘清盛家平卻慢悠悠地倒了杯茶,坐到窗邊,看父親暗地裏派來監視他的人一個個被滅口,從不易被注意到的陰影處顯露身形,然後在靜寂中死亡。

忍者殺人,從不有任何聲息,無刀無劍,是一道殘酷冷漠卻又利落幹脆的美景。

夜色中房間的桌案上,一副半展的畫卷平平整整的安放在哪裏,看得出主人對其十分珍視。

絹面上是一個穿着豔紅金海棠小褂、面容秀雅的花魁。一眼看去最引人的,先是那花魁的容貌,其次是眉宇間那分令人驚嘆的,出于風塵又隔絕風塵的淡漠之色。

十分平凡的美人圖,似乎不值得注意。但若那暗忍再仔細一些,警惕一些,便會發現這花魁容貌的熟悉之處,以及将那畫軸全部展開時,躍然于其上的一列注字:

筱楓院家繼将軍禦臺所 光子

本名 夜神月

月,秋葉屋花魁,少部分人知曉的,橘清盛家平公子最喜歡的那個俗塵游女。

“處理掉屍體,然後代替他們瞞過父親。”他說,手指緩緩拂過絹面上的人的臉。

“明白。”暗處一個挺拔的人影出聲,倘若夜神月在這裏的話,一定會認得出那張臉:魅上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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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

這是夜神月第三次醒來時分不清眼下狀況。

不知道是不是筱楓院家繼故意的,一次兩次地弄出些突如其來、讓人捉摸不透的突發情景讓他去猜測。

他是被震醒的,是的,震醒,燒已經退了。

這一回所處的地方不是什麽房間,而是窄小卻精致的轎內。外面的聲音很混亂,夜神月知道形勢不大妙,因為有刀劍聲,最不妙的是一柄暗镖正好刺破轎子的窗紙,飛過他眼前打入木框。

轎子,帶着他離開的轎子,正好被一幫人攔截,現下兩方已然打鬥厮殺起來。

外頭有嬰孩的哭聲。

夜神月一怔,下意識地飛快打開轎門:他們竟然還帶着竹千代!

剛出去就是迎面跑來的抱着襁褓的一個禦侍,夜神月認得那張臉,是大奧大清洗後新安排到新禦所的禦小姓木村。

但他沒想到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禦小姓此刻竟然能甩得一手暗镖,仿若奪命閻羅。

不止這一個,守在他轎外的全是新禦所的人,還有少部分護衛的武士。然而這些看似柔弱的女子,卻都是一個個訓練有素的忍者。

他突然意識到,筱楓院家繼的安插和保護,以及預料到的今天的翻盤,也許很早就已經開始安排了……

木村将襁褓往他懷裏一塞,和剩下幾個武士一起護着他,帶着他退離這殘酷的厮殺圈子。

一聞到夜神月身上熟悉的味道,仁司就乖巧的漸漸止住了嚎哭,聲音小了下來,睜着大眼睛吮吸着手指,單純懵懂的目光打量周圍殘酷血腥的場景,絲毫沒有被刀光劍影所驚吓到。

“竹千代……”夜神月低頭掃過仁司的小臉,淩亂的思緒一下子連貫起來。

——

“月君想不想離開?”

“所以你想送走我?”

“……還有竹千代,但是我現在反悔了,我想月君陪着我。”

——

他突然想到了昏睡過去前筱楓院那模糊的臉。

——

“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

——

是他安排的。

明明說的不舍得送走月,不想送走月,現在又算什麽?

那家夥是什麽時候也開始學會騙人了的呢?

武士們将他推入一塊假山後,由木村帶着他繼續撤退,直到等到筱楓院的支援為止。

武士們握緊刀,堅實地守在假山外,即使是故作鎮定,即使握刀的手也在發顫,即使知道這一守注定看不見第二天黎明的陽光。他們還是堅定地站在自己的位置,轉身又是和橘清盛的人一番厮殺。

這是他們的使命,他們存在的意義——守護筱楓院幕府,守護他們的下一任将軍!

夜神月轉回頭,他心中一番震顫:當年父親,是不是也是像這些武士一樣,堅守在退離的先代将軍和還是個孩子的筱楓院家繼後方,用生命換取他們逃離的時間?

“筱楓院家繼呢?”他問木村。

“将軍和幾位中将還守在中奧,拖住橘清盛的大部分注意力。”木村說,“我們潛伏在橘清盛府中的細作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發現了,傳達回來的消息有誤,橘清盛逼宮的時間根本不是兩天後!”

“将軍也是沒有料到,”她和他靠在一個陌生庭院的牆下急促地喘息,将視線移到已經安安靜靜地玩着自己手指的筱楓院仁司身上。

她笑了笑, “還真是特別,我們的少主。性子和将軍一樣的讓人捉摸不透,剛剛還哭得怎麽也止不住,一到您這裏就安靜下來,仿佛一切都吓不到他似的了……将軍和少主兩個,都這麽依賴您的存在啊。”

夜神月沉默着。

“将軍說,您對他承諾過,要是他死了的話,您會為筱楓院幕府扶養下一代繼承人的,是嗎?”

“我沒有承諾過這個!”夜神月迅速反駁。

我只是答應那個人,要是我要殺了他,我就替他扶養仁司,要是他死在別人手裏……關我什麽事啊……混蛋!!

木村笑着搖頭,“您的性格還真和藤原局說的一樣別扭呢,”她休息了一陣,從衣服裏取出一小卷紙,吹了幾聲口哨,一只小雀就撲簌着翅膀飛來。

她将紙條綁到鳥的腳上,又對它吹了幾聲奇怪的音調後放飛。轉頭看見夜神月驚訝的表情,不由侃言,“這可是跟您學的啊,禦臺所‘夫人’!”

夜神月目光閃爍,避開視線:的确,這一直是魅上和他聯系的方法。

既然這種技法已經被筱楓院拿去用了,那就說明自己的動作其實已經徹底暴露在他眼下,自己和魅上照的交信也一直沒有躲過他的監視。

到底是要懷揣着怎樣的心思,才要容忍一個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別人商量推翻自己,看着他說走就走,說留就留?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木村說,“将軍什麽都知道,一直是這樣,從去年您暴露被監禁開始。那時候他很生氣,為此震怒,很是折磨了您,我們這些暗忍都看在眼裏。”

夜神月抿了抿嘴。

她的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夜神月一怔,不明地轉頭看她。

木村收回手, “雖然很冒犯……您現在,其實根本看不清什麽吧?”

“模糊的影子而已。”夜神月回答,似乎不想提這個問題,他現在怕黑,但是不得不在黑暗中行走。

似乎‘恐懼’這種情緒,只要看準筱楓院不在他身邊,就要纏繞上他似的。

“你中毒昏迷的時候,将軍可是一副差點天塌了的表情呢,我想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而我們身份卑微,誰也沒那資格點明他。我們看着他守着你,一夜又一夜,一夜又一夜……然後等你醒來,又冷着臉折磨你……是不是好笑?”

她知道夜神月不會回答,于是接着說,“但是後來他似乎也明白了,對于你和外界的聯系動作只當沒看見,對于你的抗拒反感又全部接受,他容忍你對他的一切不利……”她轉頭看他,“将軍只是希望你明白,他會一直包容你,把你放在心裏,然後等你也回應他。”

夜神月哼笑一聲,“你也是來說服我的?”

木村一笑,“您心裏其實很明白,藤原局說您其實也是什麽都知道的。”

夜神月緊了緊手,被抱着的筱楓院仁司不大舒服地扭扭身體,依然乖巧安靜地待在他懷中。

兩人無言時,木村又牽着他在灌木叢中穿梭,借此隐蔽身形。現在她們所處中奧,能走的只有兩條路:一是找到筱楓院家繼,是死是活全看能否翻盤;二是從中奧宮城門出去,到達原本被筱楓院已經安排好的地方。

麻雀叽喳聲漸漸靠近,在他們頭頂盤旋一圈,然後落到了木村手上,她取下紙條迅速浏覽,松了一口氣:“将軍已經帶人過來了。”

麻雀喳喳叫了幾聲,她嘴角的弧度未挑起便僵在那裏。她看一眼夜神月:面無表情。

她們聽得懂雀鳥暗語,一直用這方式傳達消息的夜神月自然也聽得懂。

【南部有襲,将軍受傷,相澤中将身亡。】

“你……”她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安慰他不要擔心?但也許他根本就不關心将軍的死活。

于是她只好帶着夜神月盡量接近禦居——既然将軍說了要過來,那麽她們自然只能往禦居走。

南部宮門已經被橘清盛的人占據,宮城已經出不去了。

木村伏在池邊的巨石後,看着各處提燈把守,來回走動的人,退到暗處對夜神月說,“都是橘清盛的人,突破是不可能的,但是好在暗處沒有人的氣息,這裏沒有忍者。”

“怎麽過去?”

“等。”

夜神月低着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以你一個人的話,出去的幾率大嗎?”

木村驚訝地看他一眼,“很大,九成,”但是不等夜神月說出下一句,她又補充,“但如果你是想要我帶着少主一起走,這種幾率便要降低三成。”

筱楓院仁司可能會哭。夜神月明白她的意思。

他捏了捏仁司軟綿綿的小手,“六成的幾率起碼也比現在好,況且仁司其實很聽話……”他話未說完,木村便一下打斷他。

“別出聲!”她一把按住他的嘴,神色嚴肅,“放輕呼吸,暗處有人。”

這下誰都別想輕易離開了。

遠遠又來了一隊人,聲勢很足。木村閉上眼感受一下,“四十人,三十個忍者,”她說。

“可能是橘清盛本人。”

“少主!”那隊巡視的武士看見走近的隊伍前方的人,恭敬地叫到。

是橘清盛家平。

木村背後已經出了一層汗了——三十個忍者,她們絕對會被發現,而且絕無生還的可能。

似乎一切希望只有在趕來的筱楓院家繼和鷹部上面。

“有人!”

不出所料地,橘清盛家平背後的一個蒙面忍者突然朝他們躲避的方向看來,随後身形一閃,在木村來不及掩護夜神月離開時,她們便迅速被包圍了。

“啊,看看這是誰?”橘清盛家平走近,他身邊的野澤老中笑語,裝模作樣的向夜神月拜了一拜。

“禦臺所夫人安好啊!啊,對了,還有我們的小少主,”他又像是剛發現仁司的存在似的,故作驚訝地提升了聲調,誇張傲慢。

“不過小少主大概也聽不懂吧?那麽小的孩子,一不小心就有夭折的可能啊。”他笑起來,轉身對怔怔看着夜神月的橘清盛家平說,“少主,我們要拿她們怎麽辦?孝信大人可是說了,看見了就要就地斬殺呢。”

終于見到了……

橘清盛家平回過神。終于見到了,曾經遠遠一眼便讓他再也放不下的人。

“啊,是啊,就地斬殺,”他說着,拔出刀指向夜神月,目光掠過他手中的襁褓時神色一陣黯然。

野澤在他身邊對夜神月輕蔑地發出一聲嗤笑:“不過是一個吉原出來的游女罷了……”

“動手!”橘清盛家平低喝一聲,手中刀刃翻轉,橫向一掃,在夜神月和木村驚訝的目光下一刀砍下野澤的頭顱。

包圍的忍者也突發變故,方向一轉,暗器便往同伴身上招呼去。

眨眼間而已,野澤以及十多個忍者的屍體便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毫無聲息。

說不震驚是不可能的,盡管知道橘清盛家平不愛做有違正道的事,卻也不像是會與他父親對立的樣子。

他走近幾步,到夜神月跟前,無視一臉警惕的木村,眼中只有因為逃跑而衣衫淩亂沾滿泥塵的人。

“……光子夫人。”像是盡力克制着什麽,橘清盛家平竭力從齒間擠出這個稱呼。

他以幕臣之禮跪下,對這位被自己放在心上數年的人說: “是臣來遲了,請允許我護送您離開。”

“她已經是你只能仰望的存在了。”

他在心裏說服自己:君臣有別,到底是自己晚了一步,輸給了筱楓院家繼,輸給了龍崎利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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