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最親愛的你】(1)
第十六章【最親愛的你】 (1)
範玮琪
看你沉沉的睡去
忍不住輕抱着你
孩子般的 無邪安寧
幸福就那麽篤定
突然想寫一封信
給我最親愛的你
看你不畏懼 一股傻勁
有時候多不忍心
夜裏 無聲眼淚驚天動地
我心疼你 為何倔強執迷
半夢半醒 你說再多打擊
也不放棄
也曾失望傷過心 你總相信
那片烏雲 會散去
從沒變的孩子氣
常讓我生氣卻又着迷
就算冷眼傷了你 卻不曾逃避
橫沖直撞 也不管 受了委屈
我會 守護你那顆赤子的心
永遠不分離
突然想寫一封信
給我最親愛的你
看你不畏懼 一股傻勁
有時候多不忍心
夜裏 無聲眼淚驚天動地
我心疼你 為何倔強執迷
半夢半醒 你說再多打擊
也不放棄
也曾失望傷過心 你總相信
那片烏雲 會散去
從沒變的孩子氣
常讓我生氣卻又着迷
就算冷眼傷了你 卻不曾逃避
橫沖直撞 也不管 受了委屈
我會 守護你那顆赤子的心
永遠不分離
夢和現實 的差距
有的時候 讓你感到灰心
世界無情
只要記得我在這裏陪你
我最最親愛的你 擦去淚滴
那片烏雲 已散去
我們一起走下去
一起笑着看沿途風景
我最最親愛的你 最真的一句
永遠守着愛着你
帶着夢想前進
珍惜那最初炙熱的心
最親愛的你
諾諾和芬格爾并沒有駕駛着學院的直升機離開,用芬格爾的話說就是“萬一咱們回去了之後忘了這些事怎麽辦,總得有人記得我廢柴師弟,不如就待在這兒,要是等會忘了為什麽跑北極來了好歹還有艘船有架直升機和楚子航的包提供線索,走了可就什麽都沒了。而且他們要是真能活着回來恐怕也需要人撈,總不能屠了頭龍什麽的之後在冰海裏凍死吧?”
他們也都是卡塞爾學院的精英,把大副和二副打暈綁了之後開着船在附近海域兜幾個小時圈子還是很容易的。于是有了此刻的一幕——
“師妹快看!有動靜了!”芬格爾大喊。
諾諾跑到船舷邊上,看到冰海裏清晰度達到幾十米的水下冒出了一個黑影,那是兩個人形,都穿着YAMAL號的潛水服。她的心髒禁不住加速起來,一定要是——
一個黑色頭發的男人先浮出了水面,他手中托着另一個人的頭,緊緊吻着另一個的——吻着?!
那個黑發男人離開了另一個男人的唇,擡頭大口喘息,看向他們的方向,永不熄滅的黃金瞳閃爍着淩厲的光。
直到楚子航仰面拖着路明非以拖帶救生時的标準反蛙泳腿游到他們所在的船舷旁,諾諾才反應過來,接着和芬格爾合力抛出繩索把他們拉上來。
“他怎麽了?”她有些焦急地看着一動不動的小衰仔,沒再問之前他們浮出水面的姿勢是怎麽回事。剛才的情況已經很明了了,應該是因為路明非昏過去了在水裏上浮容易嗆水,楚子航必須要帶着他游泳所以才不得不用自己的嘴巴封住他的口鼻……一定是這樣的。
“他叫醒了我,然後就昏過去了。失血過多,體溫偏低,必須立刻帶他回學院。”楚子航靠坐在船舷邊調整着呼吸,稍等了一下才回答她。路明非身上的血跡在海裏被洗幹淨了,除了腕動脈處的幾道刀傷外他完全看不出其他傷口是在哪,即便是在這段時間裏他也一直沒有放開懷中緊緊抱着的路明非,想用自己的體溫給他提供些熱量。
“我們有直升機。”諾諾說,她知道路明非的血樣不能給任何随船醫生拿到,并且也只有返回學院才能真正修補好一個混血種因為未知原因所受的傷,“歡迎回來,楚子航。”
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楚子航說,“謝謝,盡快回學院吧。”
盡管很累了,他還是動作輕柔珍重地再度親手抱起路明非,微微躬身護住懷裏的人,彎下腰向着已經在用機翼掃起狂風的直升機走去。
在回來之前,他抱着這個不知經歷了什麽才找到這裏來的人,在那個沙灘上跪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的仇報了沒有,但心裏多年的空洞已經在拼命擊向奧丁的瞬間被填滿了。目标達成之後還活着,是相當迷茫的一件事,但現在他抱着懷裏這個為他而來的人,呼吸之間是擁有整個世界的圓滿寧靜。
“所有人都不記得我?”他詫異地問。
“你的學號是別人的,我寫的屠龍小說裏屬于你的情節都消失了,論壇裏沒有‘村雨’這個ID,施耐德說他很多年沒帶過學生了……他們都說這家夥是被砸出腦震蕩幻想出了一個叫‘楚子航’的人,他差點瘋了我們也都覺得他瘋了,為了找你還差點被學院當成龍族的卧底,我說你可得好好謝謝我廢柴師弟,要不是他堅持你是真的存在、也沒答應去富山雅史那兒看看,你就回不來了。”芬格爾叼着古巴雪茄,邊操縱飛機邊回答他這個問題。來的時候是路明非開的直升機,但現在他昏迷了,看楚子航目前臉色蒼白也是個傷員,諾諾更是直接表示自己不會開飛機,這個活只能落在了芬格爾肩上。好在茫茫格陵蘭海沒有太多低空飛行器,和諾瑪的聯系也已經再度建立,他們只需要到達學院在挪威奧斯陸的分部,就能讓路明非接受初步治療,然後改乘明天最早的航班飛回芝加哥。“話說回來他是怎麽失血這麽多的?”
“他用自己的血強行打開了往尼伯龍根去的入口,就像在三峽底下那次一樣。”諾諾突然從舷窗邊轉回頭來,看了路明非一會兒,擡頭對楚子航說,“他還把血用在了你身上。”
“用在了我身上?”楚子航沒能理解這句話。
“我不知道他找到你的時候你是什麽狀态的,”諾諾搖搖頭,“但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他用自己的血幫你洗去了什麽東西。”
“你的側寫……?”楚子航艱難地問。他知道路明非給他洗掉的是什麽,那大概是龍化後的鱗片,和那些重傷的傷口,以及跨過臨界血限變成死侍最後的那條線。即便他是S級,可那也是全身的龍鱗還有數十道深可見骨的傷。人類體表面積在1.5到2平方米之間……那到底要用多少血?
“對,我看到了他的決心。之前我告訴他有一種可能是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被催眠了,擁有這種精神元素控制力的可能是白王——”諾諾輕聲但鄭重地說,“我問他,如果要他在‘白王不複活’和‘楚子航存在’兩項裏選一個他會選哪個,他毫不猶豫選了你。路明非從來就不是恺撒的小弟,他是我的小弟,我說了要罩他的,楚子航,你明白我的意思。”
“那絕對是真愛!”芬格爾在前面喊了一句。
明白他現在騙不了諾諾,楚子航微微收緊抱着路明非的手臂,點頭承諾,“我不會再讓他擔心。”
他現在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混蛋了,跟那個男人一樣的混蛋,先是追求了、享受過生活的美好了,再以是為了對方好的名義抛在一邊,就留路明非一個人在世上,被人遺忘、被人懷疑,他承受的那種絕望孤獨……只會比十五歲那個雨夜後的自己更甚。
上次路明非為恺撒擋槍失血昏迷,這次則是為了他。但兩次都是楚子航抱着路明非試着去溫暖他……如果可以,他甚至願意燃燒君焰來給他熱量。
此刻他只希望飛機能飛得快些,再快些,讓路明非快點好起來醒過來,好告訴他自己的想法。
再也不會離開他,不會讓他害怕。
“唔……”路明非醒過來,試圖起身,但立刻感受到了眩暈和随之引起的嘔吐感,于是立馬乖乖躺好。他試着感受自己的四肢——先确定一下它們是否還完好長在他身上,手指一縮就觸到了另一個人的皮膚。
“明非,你醒了?先不要亂動。”一個熟悉的嗓音響起,楚子航的臉出現在了路明非視線裏,“我去叫大夫。”
楚子航試圖離開,卻感受到了一點阻力。那只之前擱在他手旁的手輕輕抓住了他的袖口,力道很輕動作很小就讓手的主人蒼白的額角流下了冷汗,卻依然固執地不肯撒手。
“明非,我是楚子航,我是真的,你找到了我,我不會離開你的。”想了想明白了他在緊張什麽,楚子航輕輕托起那只手重複,“我不會離開你的,很快就回來。”
“師……師兄……”路明非一直呆呆地看着這個人,此刻才掙紮着張口,聲音有些嘶啞但還不厲害,看來自己也沒有躺很久,而且當時師兄明明比他傷得更重……
“除了你其他人都沒事,從我們踏出尼伯龍根跟諾瑪聯系上之後,所有人對我的記憶就都恢複了。”像是知道路明非想問什麽,楚子航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別擔心。”
他走了出去,留下路明非一個人對着校醫院特征鮮明的天花板發呆。
師兄……回來了?剛才不是幻覺?
那個自稱奧丁的家夥顯然是有所顧忌,才在最後他幾乎忍不住要召喚路鳴澤的時候把重傷的楚子航還給了他,像是怕他路明非做出什麽一樣……他一介凡人,能有什麽讓神顧忌的?
不過……如果從北歐神話來看的話,倒是真的有一個。
黑色的巨龍尼德霍格咬斷了世界樹的根,諸神的黃昏到來,英靈殿裏的亡靈戰士們出戰,包括奧丁在內的所有神無一幸存。
但這也太扯了,讓奧丁戒懼的唯一一件事,和他有關?
病房的門被打開了,一堆醫生護士湧了進來,後面跟着的人裏有昂熱、守夜人、施耐德,甚至有芬格爾,卻沒有楚子航。
“明非,很高興看到你醒過來,學生會的同學們聽到之後會高興的,他們一直在為你擔心。”在他被那群醫務人員擺弄時昂熱愉快地說,看到他的目光方向又補充道,“我讓楚子航去稍微休息一下了,回到學院處理好事情之後他就一直守着你,快48小時沒睡了。”
“哦。”正被檢查顱內壓,眩暈和嘔吐感更嚴重了,路明非無法給出更多回應,卻感覺到了貼心的暖流在全身淌過。看來他昏迷的時間和上次在日本失血昏迷後用的差不多,師兄應該也能估計到的,但還是傻傻守着他整整48小時。他能想象那個面癱冷着一張臉坐在他床邊的樣子,表情不自覺就柔和了。
“他們要跟你說幾句話。”昂熱看他的眼神不斷往芬格爾的方向瞟,只好無奈說道。
芬格爾見狀立刻試圖擠上前,卻被一個護士瞪了一眼。但真正阻止他撲上來的并不是那個護士,而是他現在的頂頭上司、馮施耐德教授清嗓子的聲音。
路明非立刻有些緊張地看向了施耐德教授,他老人家恢複記憶就意味着想起了他和楚子航的關系,作為執行部負責人,他會說出些什麽來委實是路明非不能預料的。
被面罩蓋住半邊臉的施耐德沉默了一下,說道:
“路明非,非常感謝你,謝謝你把我的學生帶回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昂熱。他一直以為施耐德強烈要求見路明非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知道就連路明非的導師古德裏安都不能第一時間來探望——沒想到卻是一個如此鄭重的感謝。
“沒、沒有的事,教授,師兄一直那麽罩我,這是我應該做的。”路明非啞着嗓子說道,然後立刻被旁邊的另一個護士塞了一杯插了吸管的水在手裏。
施耐德教授只是點了點頭就拖着他的小車走出了病房,芬格爾也終于得以如願湊上前來。
“廢柴師弟不得不說這次你又玩了票大的,剛才在守夜人讨論區裏關于你和楚子航的帖子已經到了17條了,都是飄紅置頂啊。我得說你跟楚子航從尼伯龍根裏出來時的造型可真拉風……”
“芬格爾,講重點,不然就出去!”守夜人插話說。
“你被校長帶壞了,弗拉梅爾導師,以前你都不會嫌我話多的。”芬格爾做小媳婦狀泫然欲泣。
“滾,不要叫我弗拉梅爾導師,那個叫羅琳的女人在她的故事書裏把我的名字都用濫了!煉金術産品可不是那種無聊的小道具!”
“滾動娘麽?沒想到你除了西部片還看別的?據我所知《哈利波特》裏的那個弗拉梅爾和他的妻子活了六百多歲,你有什麽可不滿的?那裏面的黑衣教授我倒是很欣賞。”昂熱插話。
“因為我閑着無聊就在搜索引擎上用各種語言的拼寫搜我自己的名字……”副校長撓頭。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芬格爾沒再理他那個脫線的導師,繼續對路明非說道,“你的師姐被恺撒接回去了,走之前她讓我轉告你她同意了。她同意什麽了?你該不會是跟她說你要搶婚吧?”
路明非謹慎地以最輕微的動作搖頭——他怕再晃下去他真的要吐出來,這群混了龍血的醫務工作者也太粗暴了!
“好吧,恺撒也有話要帶給你,大意就是‘你能把楚子航帶回來我很高興,但是拐走我未婚妻的事我們以後有機會再算賬’,兄弟,你曾經的老大對你還是很仗義的,他這樣說就是代表這一篇掀過去了。”
路明非嘴角抽搐,心說老大說要報複那就一定是要報複啊,那熊孩子可是用一臺游戲機就把他的管家逼瘋過,不管他是高調地報複還是不動聲色地報複,他路明非都是妥妥高調地出糗啊。現在恺撒還沒殺過來大概就是因為帶着諾諾回加圖索家給他們家那些“老古董們”看看更重要吧。
這時那群醫生護士終于把路明非身上插的管管線線都收了下來,跟昂熱點了下頭,那眼神的含義看起來大概跟“檢疫合格,可以屠宰”差不多。
“好了,作為執行部資深專員的我也要回古巴去跟拉丁美女們相親相愛了,車都在外面等着我好久了,我這樣麻煩人家就為了等你醒過來見見你,別太感動啊!”芬格爾做了總結陳詞,彎腰小心翼翼地給了路明非一個擁抱,借着這個機會在他耳邊輕聲說:
“自己保護好自己。”
然後他潇灑地跟着一群穿白衣的醫務人員離開,在身後關上了門,路明非仿佛還看到他摸了一下剛才瞪他的那個小護士的屁股……
病房裏只剩下昂熱、守夜人和路明非。路明非躺着,昂熱跟守夜人坐着。
“萊昂納多老夥計,這事還是你來說,我不太好開口。”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一會兒,就在路明非又快睡着的時候,昂熱才出聲。
“有什麽不好的?我們是開明的學校,我們不歧視同性戀!你是校長你先上!”副校長大大咧咧地說,卻一句話吓得路明非徹底清醒。
同性戀?什麽情況?難道說他們都知道了?
想歸想,路明非依然保持着臉上的不動聲色,身為學生會主席如果沒有這點城府功底就不能出來見人了……或者說吃了師兄這麽多口水如果沒學到點面癱技能就太說不過去了……
“咳,明非,是這樣的,”昂熱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想我一直有所誤解,我以為你是喜歡女孩子的。”
“……是啊。”路明非承認自己喜歡女孩子,腰細身軟好推倒的妹子誰不喜歡啊?他又不是天生的基佬……該死的,他現在才想明白自己原來是被楚子航掰彎的……怎麽就這麽自然呢?
“那你怎麽會有一個……同性的伴侶?”昂熱斟酌着用詞,深吸一口氣,試圖以一個教育家應有的心理素質應付眼前的場面。
“什麽?我不是,我……”路明非眨眨眼,說話又有些結巴。
“這叫雙面插座!你脫離時代太久了希爾伯特老鬼!沒事你該多上上網!”副校長插話,然後轉向路明非,“放心,這家夥沒有別的意思,他就是想搞清楚到底誰該為這件事負責。”
“負責?出了什麽事?”路明非腦內的作戰神經立刻繃緊了。
“哦,哦,不用那麽緊張,我們的S級,”副校長懶洋洋地說,“不是屠龍這種事,就只是關于意外懷孕怎麽辦的負責問題。”說完他看向昂熱,一副“任務完成”的輕松神态,絲毫不在意另外兩人的一臉空白。
“明非,讓我們直說吧,”昂熱再次深吸一口氣,抛棄了“教育家應有的心理素質”,對于自己脫線的老友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你懷孕了,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們,孩子的……另一個父親是誰。”
路明非愣住了,這是什麽神展開?反應過來之後,他很不厚道地在這樣嚴肅的範圍下“噗嗤”笑了出來。
“校長你們該不會是又被集體催眠了吧?拜托看看清楚,我是個男的诶。”
“這次應當是沒有精神污染了,”昂熱保持着嚴肅的态度說着亂七八糟的中文,“查出你的身體不對勁之後研究部和文獻部的人加班了兩天兩夜,就在我來看你之前他們剛剛交給我一份學術報告,上面說歷史記載裏黑王尼德霍格确實是獨自繁衍出了初代種,也就是四大君主——所以純血龍類應當擁有不分性別都可以繁衍下一代的能力,只是在繁衍後代的時候也會由于生殖細胞裏的染色體數量減半而需要另一方的基因補完。你的血統是S級,所以在你身上出現這種純血龍類的特征也不是特別令人驚訝……”
“等等等等!校長今天不是愚人節吧?嘶……嘔……”路明非一激動坐直了身體,卻忽略了自己的狀況,那種眩暈感和嘔吐感一下子就不受控制了,但由于他已經接近三天沒有進食,都是靠輸液維持生存需要,所以胃裏沒有任何東西,只能趴在床邊幹嘔着苦膽。
“我想你應該知道,懷孕時常見的惡心嘔吐的症狀是由于荷爾蒙變化引起的正常反應。你的基礎體溫也達到了孕……婦常見的37℃,醫生們不敢給你随便用藥,所以你才醒得這麽晚。”昂熱一邊給他拍着背順氣,一邊還不忘用路明非的身體反應打他臉。
“……但我是男的啊!校長你上過生物學麽?全中國的初中生都知道男女生殖系統不同啊!你說我懷孕了我也得有那個器官啊!”
“哦,說到這個,我在劍橋的時候其實讀的是醫學,”昂熱聳聳肩,“但你的生理結構顯然超出了我們的認知,入學體檢時候的報告顯示你還是一個正常的人類男性……”
“現在也是!”路明非搶白道,但他這次注意了自己的動作,把所有情緒都壓在了聲音裏,沒有通過任何肢體動作表現出來。
“不,我們給你做了B超,清楚顯示你懷孕已經12周,也用多普勒設備監聽到了它的心跳,”昂熱把一個醫院常見的B超袋從腿邊的那堆文件裏拿出來,抽出一張B超圖遞給他,然後按下了手裏一個小型播音設備的開關,“你的身體顯然出現了一個類似臨時子宮的結構,你在自己的肚臍和恥骨聯合之間應當可以摸到這個類子宮的上緣,但B超顯示胎盤似乎是附着在你的小腸壁上直接吸收養分的——不得不說,即使還只是個跟檸檬一樣重的胚胎,它也顯得相當具有攻擊性。”
路明非在看到那張B超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相信了昂熱的話。周圍的其他東西一瞬間都不再重要了,他眼中只有那個小小的胚胎,耳中也只能聽到那個通過播放器傳來的急促微弱的心跳聲——它真的很小,微微躬着身子,僅頭部的長度就占了整個身體長度的一半,正漂浮在一片虛無的背景中,獨自蜷縮着靜靜生長,周圍除了它自己的心跳外再沒有任何聲音,就像是在浩瀚但寂靜的宇宙中孕育着新生——他突然無比确信,這就是他的孩子。他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在昂熱說的地方果然摸到了一個略微鼓脹的器官,他确信之前是沒有的——
但接着昂熱的話也讓他清醒了過來,想起了芬格爾走前說的話。路明非眼中原本因為激動而淡淡流轉的金黃色光芒瞬間暴漲,整個人都擺出了防禦的姿勢——或者說守護的姿勢:
“誰也別想從我這兒奪走他。”
昂熱跟副校長互相看了一眼,“明非,到目前為止它表現出的都是人類的胚胎特征,所以你的孩子暫時還是安全的。但是,”路明非捏着B超的手微微顫抖了,“我們不能保證在後期它還是這樣安全,在日本的時候有一個老朋友對我說,蛇岐八家尤其是內三家的母親們都很難活到35歲,因為她們總會被某個孩子從身體內部剖開殺死——而這就是過分追求龍血濃度的結果;胎兒血統能力過高時,血脈的傳承就變成了危險的炸彈,有時候就算出生的是人類,它們還是會害死不夠強壯的母親,對此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所以我們需要知道這孩子的另一半基因來自誰,是否有危險,以及是否能讓你留下它。”
長久的沉默,病房裏只能聽到三個人的呼吸聲。
“校長,”路明非的聲線微微顫抖,“你給我說過我父母的事情。你說多虧他們堅持才能讓我出生。”
他直視着昂熱,讓人不得不側目躲閃的黃金瞳中是滿滿的堅定。
“沒有道理我不能為我的孩子做到這些事。你可以向所有人保證,我也會配合你們的監控,但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成為一個實驗品。我希望他能有睜眼看這個世界的機會。”
“明非,你要想好。”昂熱的表情不由得從嚴肅變成了肅穆,現在他眼裏這個還稱得上是少年的、躺在病床上虛弱的年輕男人,和記憶中那個堅強的女人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路明非是喬薇尼的兒子。
“我想好了,校長。”路明非毫不猶豫地回答。“坦白說我還是不理解為什麽我會懷孕,但我接受我的孩子,也确定他的血統評級不會比我危險。”
“那好,明天我會帶一份需要你簽字的協議過來。只有一點,你的情況我們可能無法做到保密,畢竟長老會那邊……而且相信我,對你來說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這樣你也就可以放心了,因為如此一來,在衆目睽睽之下校董會就不會采取強制監控。”路明非點了點頭,對于會有人看到他大肚子的場景這一點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适,也沒對校長話中由“長老會”到“校董會”這樣明顯的轉變表露出任何反應。“我想現階段我們只會要求你定期接受檢查,就像普通的Pregnancy check-ups,那個詞用中文怎麽說,産檢,對就像普通的産檢一樣。不過明非,你這麽說我更好奇那個‘補完基因’的提供者是誰了,雖然照理說我不應該過度關心學生的私生活,畢竟你們中的大部分都是成年人了……是你的男朋友,還是純粹的一次意外?”
“……前者。”路明非的臉微微紅了。剛才他所做的一切都屬于徹底的本能反應和冷酷的理智考量,直到現在他才反應過來這個消息究竟意味着什麽——他跟師兄有了一個孩子。
師兄的孩子,三個月了,那就是在師兄去奧斯陸分部、去格陵蘭海執行任務前回本部的那一趟……有的。
他跟師兄的孩子。
“那個該負責的家夥是誰?經過這些要命的事之後我想我們應該不會再為這個人選更加驚訝了。”副校長說。“其實跟你關系好的也就那麽幾個,要我們提取血清一個一個排除嗎?”
“……”路明非語塞,敢情這幫人就沒給他蒙混過關的機會的打算?
“明非,無論你如何決定,我覺得你都需要尊重他的意見……而且他的血統确實有重要的參考價值。”昂熱一臉正經嚴肅地附和他“好不容易靠譜了一次”的老友。
“好啦好啦我招我全招!施耐德教授也知道!”路明非舉起手,紅着臉扭頭看向窗外伊利諾亞洲的明媚陽光,“是……師兄……楚子航啦。”
“楚子航?”昂熱顯得非常震驚,“我一直都知道你跟他很合拍,但我沒想到……是這種意義上的。”
校長你本來是想說“沒想到在床上也很合拍”的對吧?沒關系你說就是我承受得住!路明非自暴自棄地低頭欣賞手裏的B超。
副校長白了昂熱一眼,“老年人該多上上網了,你的消息渠道太滞後。”說完還晃了晃手裏的手機。聯想到芬格爾走前說的飄紅置頂的17條帖子……路明非覺得他可能不會想知道學院裏現在都在傳些什麽。
“怪不得你那麽堅持要去救楚子航……換了恺撒你肯定不會這麽做。”昂熱對自己說的話點點頭,很快接受了路明非跟楚子航的事。
點你妹啊……路明非無語。接着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個,這件事,如果大家都會知道,那師兄,爆血……”
“……沒想到楚子航連爆血都告訴你了……你們到底是什麽時候搞到一起去的?……那你應該也知道他的血統其實是被爆血強制提升的吧,所以我覺得他的血統對孩子的影響應該不大,你可以放心,”昂熱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之前楚子航因為血統問題受到調查這件事大家都知道,所以校董會方面可能會要求……沒問題的明非,校董會那邊由我替你搞定。你和楚子航都是我看重的學生,我願意為你們破幾次例。”話說到一半,校董會可能會有的要求就被昂熱吞回了肚子裏,他的語氣重又變得安撫和堅定,仍舊帶着屬于第一屆獅心會的熱血與驕傲。
“嗯……謝謝。”路明非說。昂熱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讓他非常感動。
“不用謝,我也很高興看到自己的學生們在一起組成家庭……雖然方式有點奇怪。……二十年了,沒想到我又可以活着看到你的孩子出生了。”昂熱站起來,摸了摸他的頭。“走吧萊昂納多老夥計,咱們該回去商量怎麽跟校董會報告這件事了,順便讓你的高徒在新聞部活動起來吧,一個消失在記錄裏的人和龍類的繁殖方式……足夠我們刷新一下混血種社會的世界觀構架了。”
“呃,校長……”等昂熱走到了門口,路明非才又叫住他。
“怎麽了?”
“這孩子,我是說,我在巴西的時候受了點傷,這次又去格陵蘭島找師兄……他不會有事吧?”
“哦,關于這個,”昂熱笑了笑。“你可以相信我讀博士時的專業水平,按理說你在孕早期的時候受這麽嚴重的傷會對孩子造成很大的影響,導致流産的話我一點都不會奇怪。但你的孩子目前為止還很健康,我只能推測是龍族血統保護了他或她。孕早期一過流産的幾率就小很多了,不過你居然到了現在才有孕吐反應,這可能就是受傷之後的影響吧。”
“哦,那……師兄他知道了嗎?”路明非沒有意識到,他已經緊張地抓住了被角。
“應該還不知道。你想瞞着他麽?我們已經決定公布了,但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看到。”
“不是……我想、再想一想,等兩天再告訴他。”
“你是怕他會不喜歡這個孩子麽?”以昂熱的閱歷,他很快就猜到了路明非所擔心的,“我想楚子航不會的。這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我覺得你越早告訴他越好。順便,我覺得你可以預約一下富山教員,他是學院裏唯一的見習牧師,應當願意給你們補辦一個婚禮。”
他帶上門走了,留下路明非一個人在病房裏發呆,如同他從前每次在嬸嬸家樓頂的天臺上對着秋風夕陽對着燈海發呆時一樣。
路明非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他知道很多人選擇同性除了性取向外也是為了追求方便,因為選擇了同性就可以避免婚姻、孩子等一系列的問題。在“這是他和師兄的孩子”那種反射般的甜蜜沖擊、以及“我可以留下他”的安慰感都過去之後,惶恐和不安就如同潮水,一波又一波席卷而來。
萬一師兄跟他在一起,确實就是有着想要逃避婚姻和家庭責任的意思呢?
萬一師兄真的不喜歡小孩子呢?
萬一師兄……覺得他和他們的孩子都是怪物呢?
這也是他的孩子啊,雖然還看不出來,但他已經能摸到小腹那裏脹脹的一小團了……他從小就常常自己在家,那時候十分缺乏安全感和父母安撫的他就總是在幻想,如果以後他有了孩子,他會成為一個怎樣的爸爸。他想他一定會帶着自己的孩子去游樂場,一定會花很多時間陪他們,一定會常常鼓勵自己的孩子,教會他們做人的道理……他發現,他不能想象如果他失去了這個孩子會怎樣。
雖然他只見過這個孩子在B超裏的模樣,雖然孩子還只是個胚胎甚至不能被稱為他或她,但是毫無疑問他愛它。
而且這是他和師兄的孩子,就算師兄不喜歡、就算師兄要求讓它消失,他也想把它留下,寧可自己……
半小時後,特護病房的門被悄悄推開。
路明非已經再度睡着了,他的身體還很虛弱,精神頭也不夠支撐他長時間清醒着。
楚子航走到他身邊,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他并沒有像昂熱建議的那樣去休息,只是坐在外面走廊拐角處的躺椅上,閉着眼睛養了會兒神。芬格爾經過時壓低聲音說了聲“從他們手裏保護好他”,他雖然閉着眼卻直接暗地裏開啓了一度爆血,各種感官包括聽力都在瞬間迅速增強、覆蓋的範圍擴大,雖然不及恺撒的鐮鼬但隔壁病房裏說了什麽還是能聽清的——路明非想等兩天再告訴他的事,他其實從頭到尾一字不落都聽到了。
他不知道芬格爾是怎麽知道的,但在聽說路明非懷孕的時候,首先感受到的是驚喜和興奮,随之而來才是質疑、困惑和擔憂,情緒上本能般的反應讓他無法再在回過神來後否認自己對這個孩子的期待——在聽昂熱解釋過之後,他确實有一瞬間想過不要這孩子,理由卻不是路明非想的那些,而是因為更擔心路明非的身體。他知道路明非的父母當初選擇了什麽,他無法接受——甚至哪怕只是想象都無法接受——路明非會因為這個孩子有生命危險。但他明白路明非的意思,就算自己不同意,恐怕他還是會留下這個孩子,哪怕那意味着他要一個人承擔這一切……而楚子航絕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路明非醒來的時間是在上午,現在折騰了幾個小時了,楚子航身上爆血的效果漸漸褪去——他在正副校長離開後就将周圍的環境判斷為“安全”了。午後的陽光灑在眼前熟睡的人的發梢上,窗外有微風吹過,樹影婆娑,他的睡顏寧靜安詳,一只手還在保護性地覆在小腹上。
楚子航坐在床邊靜靜地看了很久,然後伸出自己的一只手,輕輕覆在了那只手上,俯身用另一只手環住路明非的頭部和肩膀,動作小心得像是正環抱着整個世界。
他在他額上落下一個吻。
珍重得像是一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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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我沒說清楚……每章一起發的歌名和歌詞都是跟本章有關系的喲,用“乾坤內外——逆鱗”這個tag發的歌也都是每章的BGM啦。
又及,從今天起征集明非肚子裏的小龍的名字!是女孩子喲,然後是要姓楚的,目前的備選有楚楚、楚嫣、楚瀾、楚筱璐(或者楚璐)、楚墨、楚雨霏。
其實我挺喜歡最後一個的(我取的名字之一)“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而且這樣起暗含了師兄走出那場雨,而且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