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喜歡寂寞】(1)
第十八章【喜歡寂寞】 (1)
蘇打綠
揚起了灰塵 回憶裏一場夢
那照片裏的人 瞳孔曾住着我
阖上了過往 夢境活成河流
已滋潤了身旁 真實中的脈搏
生命來到窗前
不吭一聲 拎走了我們
誰為情所困 誰為愛犧牲
誰比誰深刻
當時奮不顧身伸出我的手
看見了輪廓就當作宇宙
甜美的習慣變成生活
才了解了什麽
如今故事發展成就一個我
學會了生活能享受寂寞
劇烈的語言變成溫柔
又帶來了什麽
若是不曾走過 怎麽懂
翻飛了往事 有時灼傷眼眸
那傷人的臺詞 現在聽來輕松
平息了心思 有時一笑而過
我此刻的樣子 見風仍然是風
生命吹過面前
不吭一聲 劃成了掌紋
揮霍了緣份 看透了景色
我懂得深刻
當時奮不顧身伸出我的手
看見了輪廓就當作宇宙
甜美的習慣變成生活
才了解了什麽
如今故事發展成就一個我
學會了生活能享受寂寞
劇烈的語言變成溫柔
又帶來了什麽
若是不曾走過 怎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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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阿姨端上了茶和水果之後就離開了客廳,只剩下局促的路明非和看起來都很淡定的楚子航母子倆。
蘇小妍其實是個相對敏感的人,她很容易就能看出,面前這個緊張的大男孩平時應當也是一個習慣了運籌帷幄的人,他穿着剪裁良好的精工西裝、手工皮鞋,身上的任何一個部分都在尖叫着“我很貴我為精英代言”……他跟她的丈夫、兒子是一樣的人。她清楚自家兒子的性格,肯定是不會找一個和自己相差太多的人的——所以是因為要見她而緊張得一點氣勢也無餘了嗎?
看起來也是個很不容易的孩子呀,他才20歲,卻像是經歷過很多事情。不得不說他從很多方面都和自家兒子很像,她是真的很開心他能糾結着對自己喊出“媽媽”,那樣子也真的是很可愛。
沉默的兒子總是看起來心事重重的,但這次回家的第一眼,她就覺得子航有哪裏不一樣了,似乎放下了什麽壓在肩上的東西,變得更加像是一個他這個年齡的年輕人該有的樣子了。而讓這一切發生的,就是面前這個剛剛被兒子伺候着換鞋脫衣拎行李同時還不忘拉緊了手的年輕人。現在他們緊挨着坐在她斜對面的沙發上,兒子的一只手臂還霸道地摟着人家的腰……空着的另一只手正給那個叫路明非的孩子挑選着蘋果。這還是第一次,她見到兒子對除了她以外的什麽人這麽細心周全地考慮到了方方面面。
她想起了兒子在郵件裏說的話。
“……媽媽,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但現在做了這個決定後我覺得有必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見。這件重要的事就是我終于遇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我覺得你們會很投緣,唯一可能讓你不能接受的一點是,我喜歡的這個人是一個男人。但我認為你應該能夠理解,因為只要感情是對的就可以了,性別并不構成阻礙。……他叫路明非,中國人,比我小一歲,是我在仕蘭中學和卡塞爾學院的師弟,跟我一樣是學校社團的負責人,現在是學生會主席,在學校裏的綜合評級比我要高,教授們和同學們也都很喜歡他。但抛去那些不真實的光環,他本人其實是一個相當可愛的人,私底下會對很多東西吐槽,跟他相處絕對會讓你很開心。他的父母常年在國外,做的是考古方面的工作,所以他一直被寄養在叔叔嬸嬸家裏,跟父母已經八九年沒有見過了,所以他對于我們的家庭生活可能會有些大驚小怪。……請你務必相信,這不是粗率的決定。我們初高中時一直是校友,認識快要七年;我喜歡了他很久,但是我自己并不知道;從我追求他之後算起,我們在一起也已經半年多了。……之前我有一次因為科研事故受傷,沒有告訴你是因為并不嚴重,也不想讓你擔心,但當時的情況确實有些緊急,別人都沒辦法趕到我身邊,只有他不顧所有人的阻攔去了很危險的地方,為我做了許多,甚至不顧所有教授的期待與厚愛,搭上了自己的名譽。他成功地救了我,當我醒來的時候他已經昏了過去,當時條件太差,他為了救我差點出現生命危險。……現在我想要給他一個家,也希望能得到你和爸爸的祝福。……愛你的兒子,楚子航。”
其實兒子不用啰啰嗦嗦地解釋那麽多的,她向來也不看重那些。既然兒子喜歡,她當然會祝福。只要兩個人的差距不大,又是真心互相喜歡,性別的問題在一開始的驚訝過去之後她也就坦然接受了。
路明非此刻也很無奈,校醫院的人說他現在是孕期第17周,已經算是在孕中期的階段了,要注意的東西給他列了長長的一大張清單。他大概看了一遍需要着重注意的部分就把它丢給了師兄,而楚子航居然就一條一條細致地鑽研了一個下午。他這兩天常常會覺得腰酸,坐久了或站久了都不太舒服,楚子航就一直堅持用自己的手臂給他支撐上半身……好吧是很貼心啦他也覺得好過了不少也很高興啦……但是師兄啊你媽媽還在看着呢這種場合還是注意一下吧……
“不要吃太多香蕉。”楚子航打掉了他伸向香蕉的爪子,然後轉身跟楚媽媽解釋,“他前段時間跟着導師做微生物的實驗有些感染,而且之前因為我受的傷還沒完全養好,最近吃的喝的都要注意。”
漂亮媽媽捂嘴笑了一下,笑容美麗明媚得路明非眼都有些直:
“子航,你帶着明非在家裏轉一轉順便去收拾一下行李吧,你的床我讓徐阿姨換了新床單,但是其他的東西都沒給你們動。坐飛機回來也不容易,吃晚飯的時候我再去叫你們。”
路明非一愣,“沒給你們動”,這是要他跟師兄睡一個房間的節奏?師兄的媽媽也太開放了吧?
“怎麽了,明非?”蘇小妍歪了歪頭,看向正有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路明非。真的很像毛絨絨的小動物啊……
路明非還沒緩過來,脫口而出,“媽媽跟師兄好像。”
話一出口他就想扇自己一巴掌。進了門第一句是喊得跟蚊子叫那麽大點聲似的“媽媽”,第二句話就是“媽媽跟師兄好像”,還卡塞爾本部王牌呢……真是不能再傻了。
這回輪到蘇小妍一愣,接着就瞟到自家兒子正側對着自己、看着路明非的有些無奈又包容的微笑帥臉——兒子什麽時候表情那麽豐富了?
于是她也跟着笑了,問那個已經紅了臉縮着頭的男孩,“你一直叫子航‘師兄’麽?”
“啊……嗯,習、習慣了……”路明非結結巴巴地回話。
“不用緊張,把這裏當自己家就好,你們去休息一下吧,我也看會兒電視。”蘇小妍眨了眨眼,接收到她信號的楚子航拎起行李和自家男友,随口說了句“我帶你轉轉”就上了樓。
“師兄,讓媽、媽媽一個人在下面不太好吧……”路明非一邊被楚子航拉着上樓一邊左顧右盼同時還成功兼顧了絮絮叨叨。這就是東城邊開盤價號稱本城第一的孔雀邸啊,師兄家真有錢啊真有錢。似乎已經過了進門第一關呢,傳說中的見家長也沒什麽可怕的嘛,啊不應該是媽媽人太好了……
結果樂極生悲,路明非突然腳下一歪就要撲到樓梯上去。
所幸楚子航是拉着他的手走在他上面的,反射極佳的卡塞爾本部第一殺胚立刻轉身,幾乎在跌倒的瞬間就接住了他。
“小心,”楚子航低聲說,“醫生說你現在可能會出現重心不穩的現象,自己要注意點。”
頓了頓,他又說,“辛苦了。”
路明非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蹿紅到了耳根,就着撲倒在楚子航懷裏的姿勢不肯擡頭。
“辛苦什麽的……還好啦。”師兄你不要這麽一本正經地說這麽讓人臉紅心跳的話啊。肚子居然已經開始影響重心了真是不習慣,這樣看起來會不會很笨啊……娃兒咧你長那麽快剛才差點害死你爹呀你知不知道,還好你另一個爸爸比你爹我靠譜,千萬要随他可別随了我。
“嗯。”楚子航也沒戳穿,語帶笑意地應了一聲扶穩他,讓兩人的手交握,領着他走到了二樓的一扇門前。
“我的卧室。”他說,然後擰動門把手,讓路明非先踏了進去。
楚子航的房間向着東南方,采光很好,窗外能看到花園和車庫。整間卧室都是偏沉穩的藍色調:窗簾和床鋪是藏藍色,牆面是淡淡的月白色,而包括占了一面牆那麽大的裝得滿滿的書架在內,其他家具都是滿眼的蔚藍天藍淡藍海軍藍午夜藍波斯藍道奇藍皇室藍國際奇連藍,而且——
“師兄,你的房間吊頂居然用的是巴特洛公寓的那個漩渦頂燈……高迪泉下有知會欣慰的可你晚上睡覺真的不會看着這些曲線眼暈麽……”路明非捂臉。多虧那些學生會老部長的填鴨式教育計劃,在得知他懷孕後他們把武器型號默寫和野外生存實例模拟之類“較為血腥”的方案及時調整成了美學藝術欣賞,因此他的品位最近确實有所提升——從他能認出這位鬼才建築師的風格和經典代表作就可以看出來了。
“這不是我選的,不過我确實也很喜歡西班牙的加泰羅尼亞風格,”楚子航也很認真地回答,“建築方面有高迪、音樂藝術上有拉威爾、繪畫這一部分則有畢加索,可以說加泰羅尼亞文化在整個藝術史的各個方面都占據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師兄,這算是胎教嗎?”楚子航認真百科的樣子讓路明非看得有些出神,他又一次不經大腦脫口吐槽。是誰說過認真的男人最帥來着?
“你也可以這麽理解。”已經習慣了自家戀人的偶爾脫線,楚子航眼神稍稍柔軟了一些,拍了拍一直站在房間中央四顧的路明非的腦袋,“我先把行李收拾一下,這裏的東西你都可以随便動,媽媽說把這裏當自己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可以先習慣一下以後在這裏的生活。”
以後,在這裏,生活。
他轉身開始拉行李包,徒留一個站在原地臉漲紅成番茄的路明非。
這種第一次進門然後就開始巡視領地的《動物世界》即視感是怎麽回事……
“說起來師兄,”知道自己不可能被允許插手,又實在不太好意思到處翻楚子航的卧室,跟在面癱殺胚後面看他拉開衣櫥又拉開書櫃再拉開床頭櫃的路明非小尾巴過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開了口,“媽、媽媽經常在樓下沙發上睡覺吧。”他叫媽媽叫得還是不那麽順口。
“嗯?你怎麽知道的?”楚子航停下收拾衣服的動作,略微有些詫異地問。
“我看到的,”路明非皺眉,“感覺很像師姐的側寫,剛才有一瞬間我能看到她抱着被子在沙發上睡着。”
然後他環顧四周,“現在我看到你穿着仕蘭的校服在那裏寫作業了。”他指了指書桌。
“聽起來确實是很熟練的側寫。怎麽突然就有這項能力了,你之前看過類似的書麽?”楚子航問。
“完全沒有接觸過,”路明非搖頭,“可能是早就有了,現在離開了學院,沒有副校長的戒律之後才表現出來的吧。我在格陵蘭海的時候就是靠着那麽點直覺找到你的,可是那時候沒有現在這麽……精确。”
“有可能是離開學校的緣故。”楚子航點點頭。
“師兄你都看些好高級的書诶,”路明非對着書架上那些學術百科大部頭和極冷門極邊緣的小說畫集咋着舌,“這裏頭我也就看過《陰翳禮贊》和《富岳三十六景》,我還是文學社的呢……果然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樣。”
“那是因為中學時候沒有什麽朋友,我的愛好又碰巧是看書。”楚子航淡淡解釋。
“哦……師兄你到底有多少把大提琴啊……”路明非點頭,注意力接着轉移到了房間另一個角落的琴箱和一堆琴譜上。
“家裏現在只有兩把,在美國的那把是去了卡塞爾之後才買的二手練習琴,不是演出用的。”
“……怪不得沒見你在‘校園之星’的時候拉過琴。”
“嗯。”楚子航拿出一個枕頭擺到床頭,兩只枕頭安靜并排躺在那裏的畫面讓路明非又有些臉熱——這半天他跟着楚子航轉悠的時候都盡量避開了那張挺寬大的單人床。
“好了,我帶你在家裏看看吧。”明明兩人都在一張單人床上擠了那麽久,他還是會害羞啊,楚子航默默想着。他收拾好了行李,自然而然拉過了路明非的手。
“好。”路明非回握他,跟着他爬到頂樓。
“……雖然自己現在也算是個有錢人了,但是跟高富帥們一比果然還是太窮酸沒見過世面啊。”路明非悶悶地說。
現在他正面對着楚子航家裏的籃球場。據說是因為他曾在市少年隊裏打過中鋒,師兄那個靠譜的後爹就把家裏的整個頂層做成了籃球場……但是高一之後楚子航就退出了市隊,始終只是一個人練習了。
“察覺了自己的龍族血統之後,和普通人打籃球就完全沒有挑戰的樂趣了。你也知道混血種都有更強的肌肉力量,更快的反應速度,骨骼也能超角度彎曲,如果我在常人面前這樣打籃球,只能被看作一個怪物。這也是為什麽卡塞爾學院和芝加哥大學每年競技的項目都只能是密歇根湖帆船賽的原因,因為只有這樣單純靠經驗、靈巧和耐力的項目,普通人類才能和混血種争一争。”楚子航剛才是這樣解釋的。
“爸爸說他是在對我盡義務。”被路明非酸酸的語氣弄得有點不知所措的獅心會會長則沒料到他會感慨到高富帥的問題上,只好實話實說。
路明非一愣。楚子航這話說得很平靜,沒有什麽情緒,但他就是從中聽出了一絲疏離。
回想起來剛剛那間卧室真的沒有一絲屬于他認識的那個“楚子航”的痕跡,在這個屋裏生活的楚子航完全像是另外一個人,跟卡塞爾學院、跟龍族沒有任何關系,也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他聽話、認真讀書、喜歡打籃球、會拉大提琴、不看電視、喜歡上網、偶爾玩游戲機、連喜歡的偶像都是所謂的“優質偶像”王力宏,所有的父母都會為他們擁有這樣的孩子而相當自豪吧?
可這樣一個人真是蒼白得像個紙人,師兄這些年,在自己家裏都活得像是個客人。
“師兄,我想去趟廁所。”他轉身把這些想法抛在身後,邊下樓邊說道。據說是因為胎兒壓迫膀胱,他最近是有些尿頻。
楚子航怕他再在樓梯上摔跤,連忙跟上去,給他指了二樓的衛生間。
“我在外面等你。”說完他就靠在了洗手間外的走廊上,默默聽着裏面的聲音,心裏盤算着“下馬餃子上馬面”,今天恐怕是要吃餃子的,等下問問路明非想吃什麽餡的,也好提前跟徐阿姨說一下。
但是等了好一會兒,路明非還是沒有出來。
“明非?”他試探地喊了一聲。
“嗯,師兄我馬上好。”路明非應道,只是聲音裏居然有明顯的鼻音。
楚子航一愣,接着不能控制地慌了神,一把擰開那個沒上鎖的門。
出現在他視線裏的首先就是路明非。他迅速掃視了一圈,廁所裏什麽都沒有,顯然是安全的。然後他迅速從頭到腳檢視了一遍面前的人,看起來也很好,正對着門把手,一手舉起似乎是想要開門,但……眼眶通紅,咬緊下唇,無聲的眼淚布滿整張臉。
“明非,”他小心翼翼地問,“怎麽了?”
路明非上前一步抱緊楚子航,把臉埋進他脖子裏,聲音顫抖,“我看見你了……”
其實他從進了這間房子就開始在各個角落看到類似“側寫”的痕跡,蘇小妍窩在沙發上睡着,周圍還有幾個看來是她同齡朋友的女人;小時候的楚子航背着書包沉默地去上學;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應該是師兄的後爹,在陽臺上講着電話;面癱師兄一個人房間裏戴着耳機在拉琴,琴弓運出一個優雅的直線……那些片段總是突然撞進他視線裏又倏忽消失,他也沒跟楚子航說太多,反而是帶着十足的“圍觀師兄成長日記&家庭生活”的好奇心去四處偷看——直到剛才上完廁所剛要開門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正無力地靠在門上的男人。
那個身影顯然是楚子航,穿着一身落了些灰塵的網球服,頭發很亂,渾身濕漉漉的。他赤裸着上半身,右下腹有一道傷口,已經用紗布和繃帶在腰上一圈圈纏好,周圍散布的雲南白藥軟膏、酒精棉球和破傷風疫苗顯示傷口已經得到了很好的處理。
但地上散落的不只是那些而已,在路明非的眼裏這個現在幹淨整潔的廁所裏滿眼都是鮮紅色,染血的衛生紙、洗手臺上帶血的碎玻璃渣、鏡子上什麽東西從傷口裏拔出時濺上的細小血珠呈現出抛物線的形态,連那些酒精棉球都被鮮血浸透了。而且他看到了低着頭的楚子航的表情,冷汗、虛弱、面部扭曲,嘴裏咬着毛巾,小股的鮮血沿着身體一直往腿上流,半幹之後映襯着皮膚的顏色觸目驚心。
他又想起了在阿瓦隆找到楚子航的那一刻,那時候他的師兄全身被鱗片包裹,爆血龍化後的身體千瘡百孔支離破碎,也是渾身鮮血的樣子,呼吸微弱得就像是快要燃盡的蠟燭,似乎輕輕一吹就會熄滅。他當時想也沒想就提刀劃開了自己的動脈,完全沒注意到奧丁是什麽時候消失的,只能渾身顫抖着盯着那些吸收了他血液的鱗片緩緩收回皮膚下方,再度露出那張他熟悉的臉。
但現在這個一閃而過的畫面……他卻無能為力。他清楚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師兄一個人躲在自家廁所裏處理傷口的時候他正在跟陳雯雯吃飯還覺得自己很苦情,他還見到了這個人的傷口滲出血來染紅了後來換上的白襯衫,楚子航用紙巾按着腹部側面單手平靜地開車載着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他,還跟他讨論陳雯雯諾諾和蘇茜說自己的傷沒關系只希望快點止血免得過安檢的時候麻煩,要他幫忙不告訴別人就算是還了那樣大的一個人情,而他當時看師兄對傷口的态度好像是車座椅上被圓珠筆畫了一道似的那麽輕松就什麽也沒管……他現在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什麽了,因為楚子航清楚地知道他自己絕對不能去醫院,因為連一個醫學院的新人都能看出楚子航的傷口愈合速度和正常人不一樣而那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也因為使用爆血這種改變了血統純度的禁忌之術甚至不能對學院報告。
因為那時候路明非是個廢柴他無能為力,所以他現在也無能為力。
“明非,沒事了,”從路明非對着的角度、抱着他的力度和按着他右下腹的那只手,楚子航很快就猜出了他看到了什麽,只好摸着他的腦袋盡力順毛。感覺到自己脖子那裏迅速蔓延開的一片濕意,不由得又高興又心疼。為了轉移路明非的注意力,楚子航把自己的手掌放到了路明非的小腹上——他發現路明非似乎很喜歡他這麽做——“別想太多,你要是不開心了它也會不開心的,等會兒還要下去吃飯。”
“對不起……”路明非松開了楚子航,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我洗把臉就好。師兄等下我們早點下去吧,我去看看廚房有沒有什麽能幫忙的。”
“不用這樣,廚房有徐阿姨,媽媽很喜歡你。”楚子航無奈地捏了捏他的臉,唔,手感不錯,再捏一捏。
“好伐,辣我瓦禮物旯突來……嘶兄裏無要再咧我臉了!”路明非紅着眼睛瞪他,然後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你開心就好。”楚子航拍拍他的腦袋。
事實證明蘇小妍很喜歡路明非給她帶的巴西特産:雖然卡莎薩酒和馬黛茶都立刻被打開嘗了,但顯然她最喜歡的還是那枚藍寶石胸針:全球約65%的寶石産于巴西,這些寶石從開采到切割、鑲工、設計也全部都在巴西進行,因此價格在那裏也相對低廉;因為藍寶石本身就比紅寶石便宜許多,路明非當初買下這個藍寶石胸針,本意是想要紀念那些被那死胖子殺害的金發藍眼的女孩們,等到遇到合适的時候再送出去——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跟導師去南美研究蝴蝶的時候遇上了桑巴舞游行,導師去跳舞了我就随便逛逛看到這個不錯就買了給媽媽帶回來。”
“爸爸”今天不在家,晚飯果然吃了餃子,徐阿姨是海邊長大的,做得一手很好的鲅魚水餃。
楚子航看了書,書上說現在的胎兒體長接近14厘米,體重大約200克,跟一個蘋果差不多重,但骨骼幾乎全部是類似橡膠似的軟骨,不過也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硬了,因為可以保護骨骼的“髓磷脂”開始慢慢地裹在脊髓上了。
所以路明非現在要多多補鈣、補各種礦物質元素。
晚飯剛開始的時候路明非依然不知道手腳該往哪放,只低頭努力扒拉着自己面前那盤清炒小油菜,不說話不夾菜也不擡頭。他一開始說過要自己來的,但卻被楚子航面不改色地繼續用“跟導師做微生物實驗有點感染身體受的傷也還沒完全好”做擋箭牌,把不适合孕期的食物全部從他面前剔走。接收到自家漂亮媽媽的眼神後,吃飯全程楚子航都在給路明非夾菜,卻也只是讓他把腦袋埋得更加低,像個小倉鼠那樣努力認真地鼓着腮幫吃東西。
他們下午被告知徐阿姨家裏這兩天有事,做好晚飯後就請假回家了,要下周才能回來,所以吃過飯後是楚子航去刷碗——路明非想去搭把手來着,卻被蘇小妍一句“明非來跟我一起聊聊天”捉到了沙發上正襟危坐。
“噗嗤,”漂亮媽媽看他緊張的樣子先笑了出來,“我有那麽可怕嗎?”
“不、不是……我這個人跟美女說話就會緊張……”路明非說完立時又想抽自己嘴巴子了。
看到他說完話後立刻哭喪了臉,蘇小妍笑得更歡樂了。
“謝謝你,”美女媽媽很認真地說,“你讓子航變了很多,是好的那種。”
路明非一愣,想擺手又放下,“沒有啊師兄不一直是這樣麽……”
“子航跟你說過他親爸爸的事吧?”蘇小妍沒有理會他這句話,撥了撥頭發,很随意地問道。
路明非點點頭,小心翼翼地端詳着她的臉色,那副生怕她不開心的樣子讓蘇小妍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我知道我帶着子航改嫁給了他很大影響,讓他變成現在這樣,不怎麽願意跟人交流……”她在笑夠了之後開口。
“嗯,師兄跟我另一個師兄、也就是我室友解釋過中文裏‘拖油瓶’的意思……”話說到一半路明非又住了嘴。
“哦,他怎麽說的?”蘇小妍好奇地問。
“很學術的說法……我記不清了,師兄連‘電燈泡’都是可以解讀成‘夾雜在情侶中間發出不和諧光亮的人’這樣的意思。他好像說這個詞沒什麽褒貶,只是一個描述事實的俗語,所以‘是的,我是一個拖油瓶’,大概就是這樣吧。”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子航會說的話。”在路明非不可置信的眼光裏蘇小妍居然在沙發上笑得東倒西歪,等她再次平複下來,擦了擦笑出的眼淚,才給了路明非會心又一擊,“子航說的話你都記得啊。”
“也……也沒有都記住,師兄說的話一般都挺有意義的。”路明非微微臉紅。
“嗯,說話少的人呢往往都會比較腹黑。”蘇小妍一副“我懂我懂”的樣子說着和楚子航說過的一模一樣的話,路明非心說這就是傳說中的母子連心麽真是神奇。“說起來子航他說話的聲線跟他親爸爸很像,那聲音念情詩可真是一流!你聽過麽?”
看着師兄的媽媽好奇地歪着頭詢問地看向他,路明非感覺自己是頂着巨大的壓力搖頭的——連芬裏厄沖着他吼時他都沒感覺到這種精神壓力。
“果然還是不懂浪漫啊,”蘇小妍有些惋惜地說,“所以我才說你讓他改變了很多,他現在看起來不再像以前那麽冷感了。以前我總跟子航說媽媽很不容易,所以他的家長會我才沒有去參加、春游沒有給他準備午餐、下雨天沒去接過他、他發高燒的時候我也只是陪着他給他唱歌,我一點都不會照顧人不知道喂藥喂水,我也不會做飯,他安妮阿姨每次嫌棄我帶我去上時尚廚房的培訓班可我回來做也總是失敗……但是我真的想讓他快點長大……不是像我跟他說的那樣要他長大了保護我,我有自己老公來保護啊,我是想讓他能有能力保護他自己、和他想保護的人,因為我總不能陪着他一輩子啊。子航也從來不用我擔心,但是好像對人太冷淡了只有對我才會啰嗦。我一直擔心他這樣将來會找不到女朋友。哦,好像确實沒找到啊……”
“對不起……”路明非連忙說。
“對不起什麽?”蘇小妍皺起秀氣的眉頭。
“女朋友什麽的,師兄以前也是有很多妹子喜歡的,光我認識的就有三個美女喜歡他,師兄好像也喜歡過其中一個……我也不知道對不起什麽但是如果有什麽人做錯了什麽事,那個人一定是我啦哈哈……”路明非幹笑着,努力掩飾好心裏的那份苦澀。師兄的媽媽這麽好,看起來這麽開明,心裏也是想讓他找個女朋友的吧,下一句是不是就要開口勸他離開師兄了?
“不是的我沒有那個意思,”蘇小妍像是吓到了一樣睜大眼睛猛搖頭,“明非你不要往心裏去,我只是覺得沒法抱孫子有點遺憾罷了,但是你們都很優秀,我真的很想讓你當我兒子。”
她突然停下了話頭,路明非下意識地擡頭看她,撞進了一雙漂亮的淺栗色瞳孔,跟楚子航熄滅黃金瞳後的顏色是一樣的……
“你們都比我和他親爸爸勇敢,永遠不要失去陪伴在彼此身邊的信心。”她很認真地說。
“好。”路明非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接着他遲鈍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麽久了師兄還沒洗好碗嗎?
“子航知道我有話想跟你說啦,”蘇小妍看到他看向廚房,像是才反應過來的樣子,又開心地笑了起來,“他大概是在開着水龍頭發呆吧,給我們一個空間什麽的。我兒子一直都是這麽懂事體貼的。”她驕傲地仰着下巴,然後對着廚房的方向大喊,“子航,出來燒熱水帶明非去洗澡啦!”
廚房裏的水聲立刻斷了,楚子航雙手幹爽地走出來,迎向路明非控訴般的“你居然丢下我獨自受刑”的目光,有些好笑地坐到了沙發上,極其自然地伸手把身邊想要挪得離他遠點的人攬進懷裏。
“聊完了?”
“嗯,”路明非有些氣悶地答應了一聲,擡頭看了一眼蘇小妍,“媽媽答應給我看你小時候的光屁股照片了!”
“無所謂,只要你想看。”楚子航安撫地說,無視了自家母親大人無聲的大笑。“媽媽,我這次回來還有件事想跟你說,明天白天我們要回仕蘭去看看老師,再去見幾個校友,可能沒有其他時間陪你,正好現在一起說了。”
“什麽事?”漂亮媽媽笑得溫柔,和楚子航一模一樣的臉上略帶了些好奇,讓常年都看着這張臉面癱的路明非再次不适應地抖了抖——師兄的臉上出現好奇的表情什麽的……等等萬一以後孩子也長得跟楚子航一模一樣,那是不是就代表他可以看到師兄各種各樣的可愛表情了?
“我跟明非在學院裏協助他們做了一個試驗,”楚子航握住路明非的手,稍稍用力地再次安撫性攥了一下,拉回了他的注意力,“試驗對身體沒什麽影響,只是提供了我們兩個人的基因樣本,如果能成功的話,我們就會擁有一個帶有我們兩人基因的孩子,你也許還是有可能抱到孫子的。而且我們參與進去之後他們的試驗數據也對我們公開了,我看了一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聽了這話路明非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事實上要不是楚子航用力一捏他的後腰他真的要驚訝地瞪大雙眼了——師兄的瞎話編得還真是滴水不漏啊,他明白師兄不想告訴蘇小妍龍族的事情,師兄的親爹應該也是因為不想他們知道,才選擇在他們面前做一個司機、選擇讓他們離開的,所以師兄也同樣想要把龍族的世界攔在媽媽面前……
但最後楚天驕還是暴露出了那種可怕的血統,師兄最後還是知道了啊。不過自己在面對叔叔一家時跟這父子倆有什麽不同呢?龍族血統既是父母的饋贈,也是躲不過的命運,可他們還是都一廂情願地希望自己的親人盡量離這個世界遠一點。如果他們看見了知道了這些東西,大概再也不會為自己培養出一個精英而自豪或是為自家養了個廢柴而失望了吧,他們只會覺得自己養出了一個怪物。沒人會去喜歡一個怪物,所以他們都默契地選擇隐藏起血統來,假裝自己沒有那份血統導致的孤獨,會在意這種小小的溫柔,貪戀着和一種叫“家人”的人一起度過的、凡俗的生活,會想要有個狗窩一樣的地方可以回去,為了他們的喜歡會願意換一張蒼白好看的臉給別人看。
而蘇小妍的下巴是真的掉了下來。
“真的嗎——太好了!”她突然從沙發上蹦了起來,伸出雙手把楚子航和路明非的頭發都弄亂了。楚子航按着路明非的手盡量努力讓他不要被她突然的爆發吓到,任憑她折騰完他們又蹦回沙發裏之後,才伸手把自己和路明非的頭發重新理好。“一個又像明非又像子航的小寶寶!哦哦哦我要跟安妮她們說讓她們羨慕死我!需要錢的話跟你爸爸說一聲就好,他會支持的!”
“他那邊……”楚子航難得猶豫了一下。
“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啦,乖兒子你不用怕他不接受明非,”蘇小妍擺了擺手,沖路明非眨眨眼,“他說你的路是你自己的,雖然有點不能接受但他也不好幹涉什麽,所以你只要不後悔就好了,他是做爸爸的自然會盡義務——哦對了剛才你們在樓上的時候他來電話說這兩天都回不來,讓我跟明非道個歉說有機會再請你吃飯好好招待你。”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叔叔那麽忙本來我來得就很突然……”
“幫我跟爸爸說謝謝。”路明非張嘴就要瞎扯,卻半路被楚子航截住了話頭。
“嗯那你們上去燒水洗澡吧。”蘇小妍點點頭,看起來依然沉浸在“還是可以抱孫子”的興奮中。
“等下我下來給你和明非熱牛奶。”楚子航立刻起身,拉着路明非上了二樓。
“師兄你怎麽……”走到樓梯的一半楚子航就把路明非打橫抱起,中途先拐去洗手間燒了熱水,再一路抱進了卧室。路明非突然被舉到半空的時候怕喊出來讓蘇小妍聽見,直到楚子航關上卧室門才問出聲,話說了一半卻被楚子航的唇吞了進去。
唇舌與唇舌摩擦纏繞着,楚子航一開始似乎只是想要吻他而已,用力而細致地緩緩舔舐着整個口腔——卻被路明非的一個顫栗挑起了沖動,深情的感覺很快就被抛到了一邊,加快了節奏開始攻城略地。
路明非的小腹在渾渾噩噩間被一個東西頂到,終于一個激靈想到了孩子的問題,立刻推了一下楚子航。雖然對于殺胚來說那完全是可以忽略的一下軟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