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箱子

箱子

楚留香站着。

言修然趴着。

謝孤帆覺得少爺趴着他不能站着,于是他蹲着。

懷歸大概覺得事情還不夠亂,他既不肯站着也不肯蹲着,索性蹦到言修然身上去坐着。

陸小鳳趕過來的時候,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急忙問道:“這是怎麽了?”

言修然坦然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平靜道:“沒事。”

楚留香左看右看,都沒在他身邊看見花滿樓,急道:“你怎麽一個人出來,花兄呢?”

陸小鳳絲毫不着急,晃了晃手裏的酒,道:“我出來買酒,他在客棧呢。”

楚留香果然想的沒錯,他二人并非時時刻刻都在一起的,這更給蕭淚血提供了可乘之機,連忙道:“不好,他有危險,我們得趕緊去找他!”

陸小鳳與他初見一面,并不十分信任他。

言修然看看陸小鳳,看看楚留香,發現陸小鳳不信任楚留香。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坦然站了一會兒,一秒鐘就進入狀态:“有人要殺花兄,他現在處境十分危險了!”

說着,一副心焦至極的模樣:“他那麽善良,那麽好心,又看不見東西,此刻又是孤身一人,追殺他的那人十分陰險,這可如何是好?”

楚留香目瞪口呆地看着言修然。

言修然越說越入戲,全然一副不記得他自己剛才怎麽排斥花滿樓的模樣,仿佛一想到花滿樓要受到傷害,他就無比痛苦一樣,抓住陸小鳳,憂傷地說:“他若是死了,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陸小鳳原本還不是十分信任楚留香,言修然這麽一說,他簡直緊張得背後出汗,手裏的酒也端不住,索性丢在一邊,帶着言修然就往住處趕。

楚留香還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道:“他一直這樣嗎?”

謝孤帆抱着孩子,瑟瑟發抖地說道:“所以才有那種說法。他可能一點也不傻,就是造句方式有問題。”

楚留香想了想,那太可怕了。

他還是寧願相信另一種,比如這位小公子喜歡惡作劇什麽的,這樣比較不恐怖。

眼看陸小鳳就要走遠了,楚留香連忙跟上,只剩謝孤帆抱着懷歸在後頭兢兢業業地趕路。

他正艱難地抱着懷歸,忽然聽懷歸說道:“你太慢了,謝叔叔。”

謝孤帆滿頭大汗:“我知道。”

懷歸忽然掙脫了他的懷抱,架起輕功,輕捷地追楚留香的背影去了。

謝孤帆目瞪口呆,小聲道:“他什麽時候偷學的這一身?”

有時候謝孤帆真的懷疑懷歸到底是不是言修然親生的,畢竟這裝傻騙人的功底如出一轍,有時候真是令人真假難分。

然而如今只剩下他一個,只得吭哧吭哧在後頭滿頭大汗地跑,心裏暗想,會武功怎麽了,會武功了不起嗎!會武功就看不起別人嗎!

言修然速度最快,他是最先沖進屋子的。花滿樓倒在地上,身上大大小小中了很多劍,肩膀中了一劍,腿部中了一刀,眼看就要被一刀斬首。

然而在言修然沖進去的那一刻,蕭淚血忽然收了他的箱子。

沒人知道他的箱子裏到底有什麽樣的武器。

是刀、是劍、或者是什麽更可怕的東西。

見過箱子裏武器的人,大多都死了。

他将箱子一收,轉頭跳出了窗戶。

楚留香速度最快,扭頭便追了上去。

言修然對蕭淚血沒有興趣,他對拆穿花滿樓比較有興趣。

他比陸小鳳更快地沖上去,按住花滿樓的傷口給他止血,道:“你受傷了!”

是時候拆穿這個騙子了!

然而花滿樓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因傷勢過重意識模糊,在他僅有的意識裏,就是在最後一刻,言修然沖進來救他了。

他沒有看見蕭淚血的箱子裏到底有什麽,但是他從未遇到過比他更強勁的對手,來去無聲無息,武器又異于尋常。

花滿樓在黑暗中只能嗅到血腥濃郁的氣息,和那個少年身上淡淡的香氣。

他身上帶着點好聞的草木的氣息,仿佛在青草地上打過滾,這一陣淡淡的草木香蓋過了那濃郁的血腥。

所有的聲音都仿佛離他遠去了,感覺也漸漸模糊。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輕聲開口:“謝謝你……”

說罷便失去了意識,頭一歪,在言修然懷裏昏了過去。

言修然盯着他看了半天,伸手戳了戳他的臉。

言修然懷疑了很久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昏過去了,畢竟瞎子都是很狡猾的。

但是這一次貌似不是造假,花滿樓大概是真的失去了意識,滿臉是血的躺在他懷裏,一絲戒備心也沒有,安靜地像只小貓。

竟然有一點點可愛。

騙子真是太邪惡了,言修然義憤地想着。

陸小鳳忙亂地給花滿樓止血,言修然在旁邊看了看,腦袋裏頭想起什麽,給他點了止血的穴道。

陸小鳳顯然從未見過花滿樓如此落敗,駭然問道:“言公子,那個人到底是誰?”

言修然還在出神,想了想,道:“蕭淚血。”

陸小鳳急道:“蕭淚血又是誰?”

言修然的思路,純粹是一條直線。

一條路走到底,誰也別想讓他拐彎。

于是,他很好心地給陸小鳳解釋:“蕭淚血就是剛才拿着箱子的人。”

陸小鳳:“……”

————————

與此同時,夜色中,巷子已經到了盡頭。

黑色的影子停了下來,手裏提着的箱子放到了地上。

楚留香厲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黑色的影子發出淡淡的聲音:“他不是已經認出我了麽,蕭淚血。”

楚留香又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蕭淚血道:“我本來想殺了花滿樓,可是我現在改主意了。我沒必要為他得罪那個小怪物。”

楚留香發現,無論是柳餘恨還是蕭淚血,和言家有關的所有人,都稱青衣使為“怪物”。

楚留香見他願意回答,索性追問道:“你為什麽要跟着我們?言鐵衣派你來殺死他親生弟弟?”

蕭淚血忽然笑了出來。

他那張蠟黃枯瘦的臉上忽然浮現出笑容,凄涼的月光一照,真是令人害怕。

蕭淚血說:“你錯的太過分了。”

楚留香追問:“哦?那你說說,我哪裏錯了?”

蕭淚血:“全都錯了。”

他看着楚留香,嘶啞的聲音輕輕飄了過來:“我并非是你想的那種殺手,我從不缺錢,更不缺女人,我只是欠了一個人情。”

“所以在還完這個人情之前,我會永遠跟着你們。”

楚留香道:“我明白了,你欠了言鐵衣的人情,你要為他效命。”

“我永遠不會說出他的名字。”蕭淚血同情地看着楚留香:“但你真是錯的離譜。”

“我不是來殺誰的,我是來保護你的。單單是你,楚留香。”

他嘲諷地看着月亮下楚留香的臉:“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和一個什麽樣的怪物相處,是吧?”

他忽然扯開胸前的黑袍,指着上面赫然浮現出的傷疤厲聲道:“但是我知道!”

楚留香直覺蕭淚血要告訴他什麽,但是出于他的秘密,出于他效力的人,他不能說出口。

蕭淚血的聲音幹澀而又沙啞,如同一把刀卡在人的喉嚨,一字一句地說道:“他根本就是一個由血親造出來的怪物。”

楚留香覺得他越說越離譜。

蕭淚血看着他,出聲警告:“如果我是你,我會在第三天之前離開。”

眼見他轉身要走,楚留香追上,問道:“什麽第三天。”

蕭淚血卻早已經遠去了,只有聲音留在空氣裏:“第三天黎明之前,他會想起很多,但不是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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