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8.

“究竟是什麽人?三番兩次的要置你于死地?”沈绛順着趙宗實的手站起來。

“是睿王。”趙宗實面色陰沉,眯着眼睛,渾身散發着暴戾之前危險平靜氣息。

睿王?沒聽說仁宗年代有王爺勾結外族謀朝篡位啊,那為什麽要殺這小小的秦州防禦史?更何況這秦州是防禦西夏的關卡,現下有能力與大宋争天下的大遼應該在更東北的地方,所以這西北邊陲的小小防禦史到底威脅到了誰?

“你沒事吧?”趙宗實斂了戾氣立刻慌張地探察着沈绛的周身。

“我沒事,你呢?顼兒呢?”沈绛也看看趙宗實和小趙顼,被推開的時候,沈绛下意識地反手護住趙顼,才導致差點被箭射到手臂。“來人,送顼兒和沈先生回府。”趙宗實命人送了件灰色的鬥篷,給沈绛披上,自己則把那紅得耀眼的披風再一次披在身上。站得筆直,仿佛在向藏在暗處的敵人宣告自己的堅強。

只是在看向沈绛離開的背影時的眼色攙雜着太多柔情、自責。

沈绛在走下城牆的一瞬,回頭看到這雙包含了太多的深邃眼睛,心中不由一顫,急忙慌張地低着頭快步下去了。沒看見身後頓時暗淡了的趙宗實。

晚上,沈绛感覺屋外一直都有人在徘徊。

“辛苦最為邊城将,一朝調書,三年未見妻。若換太平國安泰,不辭冰雪為君熱。

如今一張落雁弓、卻射紅袍,寒煞聞者心。唱罷孤墳戰未歇,門戶任取快人心。”沈绛一曲《蝶戀花》道出他對此事的不滿。而趙宗實卻沖進來捂住他的嘴,那句“門戶任取快人心”若讓人聽見了可是殺頭的大罪。

“子謙,我知道你不高興。但是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這般玩笑。”

“我不這麽說,怕是有人該站在我門外到天亮了。”沈绛掰開趙宗實的手,放在手心裏溫暖着,擡頭笑眯眯地看着他,“站那麽久,不累麽?”

趙宗實被他看得臉一紅,卻不舍得抽出手,貪戀覆在上面的溫暖。“子謙,你……”

沈绛用溫柔的眼神打斷了他,“喚我沈绛,可好?”然後在他手心中寫下了個绛字。

沈绛清明地知道趙宗實在門外在猶豫什麽,所以,他用自己的方法安慰着他,告訴他,自己并不是因着穿了趙宗實的披風而被誤認成是趙宗實被攻擊而生氣。

“沈绛?”趙宗實畢竟比沈绛早生了1000多年,适應不了沈绛那跳躍的思維。“為什麽?”

“不叫算咯,反正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名字,現在沒人想知道更好。”沈绛得意地眼珠亂瞟,因為知道趙宗實聽了這話一定會這麽叫他。

“沈绛!”哈哈,看吧沈绛就知道他得上當,不過這古人也太熱情了吧,為什麽告訴他個秘密,他就要抱他抱那麽緊?莫非是從小就缺乏安全感?真可憐。沈绛被站着的趙宗實按在懷裏,能感覺到他很激動,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這孩子,其實也不過比自己大那麽一丁點吧,還真只是個孩子呢,都不會掩飾心情的年紀,只是這“秦州防禦史”的身份讓他背負太多。

“宗實,你餓麽?”沈绛可是有點餓。

趙宗實覺得沈绛有點煞風景,但想他可能是受驚回來就沒吃東西真餓了,便順着他的話往下說。“又有什麽新花樣好吃的?”

“嗯,土豆泥,沒聽說過吧?”聽說過沈绛就再去死一次,問問閻王他之前到底重生到了什麽鬼年代。

“哈哈哈哈,你那是在剝土豆皮還是在剝狼皮?”沈绛毫無形象地嘲笑那一個品相超級差的沒皮土豆。

趙宗實很郁卒,都說君子遠庖廚,這沈绛卻不僅作飯作的好,還引以為傲,絲毫不知道掩飾。真真是個奇怪的人。

“好了好了,別發呆,一邊去,看我給你做吧。”沈绛笑着推開趙宗實,趙宗實也笑得溫柔地被他推開,乖乖在一旁看着沈绛忙碌。

沈绛把土豆切成小塊,和玉米一起,放進碗中用大火蒸透,把黃瓜、胡蘿蔔切成小片,用鹽腌着。土豆和玉米熟了,沈绛用筷子穿了玉米,從玉米上撥了點玉米粒下來,剩下的遞給趙宗實,讓他放明火上烤着,“一會給顼兒嘗嘗,我沈氏烤玉米的味道。”哈哈,保證他吃過就記一輩子。

沈绛等這邊土豆也涼了點,放缽裏和煮好的雞蛋搗成泥,和着剛才腌好的黃瓜、胡蘿蔔、玉米粒一起放白醋拌了。沈绛嘗了一口,味道超級美味。

玉米也烤好了,撒上辣椒末和鹽,端上土豆泥,挎着趙宗實,沈大廚直奔趙顼房間。

“好吃麽?”沈绛看着趙宗實。

“沒放鹽啊?”

“啊?不可能!”沈绛順着趙宗實的筷子嘗了一口,“味道很好啊,肯定是你味覺有問題。”沈绛一派英雄氣概地指出趙宗實的錯誤,卻也沒有忽略了趙宗實眼中露出的狡黠。呃,這,他的意思難道是想誘騙我和他間接接吻?古代女的連被看一下肌膚都得嫁給那個人,那自己和他都接吻了,雖然是間接的吧,但是他不會是想要求我嫁給他吧?不不,自己不能妥協,這是騙婚,赤裸裸的騙婚!

怎麽地也得是光明正大、媒妁之言、明媒正娶吧。呃,沈绛覺得自己好象又跑題了。

趙宗實覺得沈绛每次走神的時候都特別有意思,迷糊可愛,總是有千萬般表情,怎麽看也不膩。

入夜,趙宗實在沈绛屋子裏磨蹭,看看這字畫,翻翻那古籍。沈绛好笑,這明明是你家房子,東西哪樣你沒看過,瞎翻什麽翻。

“宗實,”沈绛半倚在床頭,放下手中範仲淹寫給當今聖上的《十事疏》,“過來坐。”沈绛正了正身子,挪出個地兒讓趙宗實坐在身邊。

“你對文正公這慶歷新政有什麽看法?”沈绛隐約記得這範仲淹溢號文正,因為他們高中歷史老師說文正這個號在宋朝是對文人最高的評價了,範仲淹和司馬光都是這溢號,而歐陽修則是文忠,是僅次于文正的級別。

“绛,你不要挂懷了,早晚有一天令尊會得到名正的。”啊?又和沈如柳有什麽關系?

“那場變法的代價太大了。”沈绛假意悲痛,想賭一下自己的猜測,他直覺地感到沈子謙的身世不一般。

“嗯,不過好歹你活了下來,我也許應該感謝那醉老頭。”

“醉老頭?是歐陽修麽?你和他很熟?”沈绛對這些古代文人政治家的真實形象很有興趣,像史書裏說的蘇東坡明明豁達開朗,但是沈绛見到的卻一本正經,和蘇轍在一起時更像個護犢子的母雞。

“還好,在汴梁的時候見過。”

“你不也在應天府見過他?”看被套出來了吧,沈绛記得歐陽修因為範仲淹變法失敗。1044年被貶為滁州太守。1045年又改知揚州、颍州知州和應天府府尹。

沈绛推斷那年沈子謙應該是12歲,從之前那塗景亭的信中推斷,沈子謙全家沒落,很有可能是因為範仲淹變法失敗被株連下獄于應天府,恰好遇到被貶至此的歐陽修,後來被全家抄斬,可能應天府尹歐陽修偷偷救下了沈子謙,安排他到眉山避難,才有了現在的沈绛。

沈绛只是猜測,結果卻猜得八九不離十,那年沈如柳參與範仲淹變法,觸動了階級利益,範仲淹主動請調,參與變法的歐陽修、韓琦、富弼等人也相繼被貶,由于範仲淹等人朝中根基甚穩,貴族動不了他們。可小小的應天府執事沈如柳相對來說是軟柿子,成了衆矢之的,全家被誣下獄,滿門抄斬,當了範仲淹等人的替罪羊。所以應天府尹歐陽修才冒着欺君的危險把沈如柳獨子沈清偷換出來,讓塗景亭護了,直奔自己死對頭确也是沈如柳的好友:張方平所居的眉山縣。由于歐陽修與張方平不對盤很久,世人皆知,所以沒人懷疑那沈如柳的兒子會被歐陽修送到那裏。

至于沈清和塗景亭的關系,也是塗景亭想借沈如柳支持範仲淹變法一步登天,結果弄巧成拙,沈如柳身死異鄉,塗景亭也有了案底,仕途之路渺茫,因此塗景亭一路上待沈清非常不好,沈清卻對他一往情深,言聽計從,漸漸感動了塗景亭,有了幾年短暫的快樂生活。但想功成名就想瘋了的塗景亭在攀附上了權貴的女兒抛棄了沈清,沈清受不了投缳自盡,才有了沈绛重生的契機,總之,造化弄人。

“宗實,我沒有想不開,只是在想,這推行新政自古就是困難多多,有所犧牲也是在所難免,有些感慨罷了,畢竟,我還活着,對不對?”沈绛死裏逃生,從21世紀穿越到這可以讓他一展拳腳的宋朝,他覺得很幸運,雖然背井離鄉,但是能活着,真的很好。

“嗯,還好你活着。”趙宗實抱住沈绛,拍着他的後背,沈绛窩在他懷裏,悶悶地想着心事,他明明知道趙宗實對他的感情已經不是學生家長與教師之間的感情了,那雙深邃的眼睛裏充滿着愛和憐惜,從趙宗實第二次來眉山時,他的眼神就變了,沈绛本來想刻意忽視,但現在自己,好象已經習慣有這個人在一旁照顧、安慰他了,其實,也不錯,嘿嘿是不是有點自私呢。

沈绛也環住了趙宗實的腰,把笑得得意的臉埋在他懷裏,可不能讓趙宗實知道自己已經開始依賴他了,不然他還不高興得得意忘形?哼,他可沒忘了他兒子都那麽大了,妻子還在汴梁等他回去呢。

年,就在幸福溫暖的漫天煙花中又過去了。

趙顼左手拿着糖葫蘆,右手摟着趙宗實的脖子,巴巴看着走在趙宗實身邊的沈绛,“醬醬,這串好酸哦,我能不能再吃一串?”小小年紀的趙顼已經很清明地知道了只要自己這個醬醬先生同意了的事,父親都會言聽計從,所以直接忽略父親,詢問沈绛。

沈绛嚴肅地繃着臉告訴趙顼,你答應了我這是最後一根,怎麽能反悔呢?

于是趙顼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但是沈绛都這麽說了,他也不能不聽,但是年紀畢竟還小,悶悶不樂還是有的。沈绛也覺得這趙顼和別的小孩不一樣,他特別的懂事,只有偶爾會在自己和趙宗實面前撒嬌,并沒有之前初遇他時的那般任性了。

“顼兒現在吃那麽飽,一會我做的飯你還要不要吃了?”沈绛哄着這可人疼的小寶貝兒。

“要!顼兒要吃!”趙顼聽了立刻來了興致,開心起來。

“小讒貓!”沈绛點了下趙顼的鼻子,同樣笑得開心。

趙宗實也很高興,冬夜裏卻渾身暖洋洋。

過了年,沈绛該帶着趙顼回眉山了,趙宗實想送,卻被沈绛制止了,“別忘了,有人還想殺你呢,我不在,你要保護好自己,知道不?”沈绛和趙宗實貼的很近擡着頭看着趙宗實,趙宗實趁軍士不注意,摟了摟沈绛,給沈绛把新做的狐毛披風系緊,接着沈绛的話頭說:“這句應該是我說,我不在,你要保重身體,別着涼了,知道不?”

“知道啦,大壞蛋。快松開拉,那麽多人看着。”原來這看死一本正經的趙大将軍,在寬松的衣袖下悄悄拉住了沈绛的手,導致沈绛臉很紅很紅。

公元1054年,宋仁宗至和元年,在害羞中開始。

“咦,”坐在馬車裏的小趙顼戳戳身邊的沈绛問他,“醬醬,你的臉怎麽那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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