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18。

果然,沈绛的擔心不是沒有根據的,那天清晨的那聲咳嗽,真的是趙曙生病了,四月初一登基,忙到初四剛空閑些,趙曙就支持不住,病倒了。

這一病,急壞了衆太醫,和沈绛。唐慎微正巧回眉山看望爬山時摔斷腿的章若合,不在,所以趙曙這一病,就病了足足十個月。

“太醫院的都是飯桶。”沈绛坐在趙曙床前,細心地幫他擦着額頭上吃藥發出的汗。趙曙虛弱卻仍舊溫柔地看着他。

“一個風寒看了快一年都不好,急死我了。”這病越拖,沈绛就越擔心會給趙曙留下什麽病根。

“別氣,你最近不是也在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麽,也許生病是好事呢。”好什麽呀,先撇開會不會落下病根,光是皇權都已經被曹太後奪走,玩起了垂簾聽政,沈绛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在暗中下毒毒害趙曙,結果沈绛一無所獲。沈绛白了趙曙一眼,重複了那句已經重複了十個多月的話,“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不聽我話,不好好保重身體。”

“是是,不敢了,看你為我這樣憂愁,我就再也不敢了。”這也是趙曙生病以來最常說的一句話。這甜言蜜語換來的卻是更濃更黑的一碗湯藥。

“曙。”沈绛終于可以叫他這個名字了,雖然這個好聽,不過“宗實,宗實”的已經叫習慣了,一時間沈绛也不知該叫哪個比較親切了。

英宗治平二年三月廿三,這天上午,病已經完全好了的趙曙親政已經半個月了。沈绛上半身趴在禦書房的厚實紫檀桌子上,仰頭貪戀地看着趙曙的側顏,卻被他身後的陽光晃着了眼睛。真是棱角分明俊逸有秩啊,這個男人,是自己的呢,真好。沈绛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覺地樂了出來。

“想什麽美事呢?”趙曙放下剛批閱完的奏折,黃河又發水患,擾得他心緒不寧。回頭看見自家這個已過而立,卻依舊美麗動人的玉般男人癡癡看着他,笑得一臉幸福。突然間,趙曙心中的煩悶立刻煙消雲散,只因為看見了沈绛如花的笑顏。

沈绛從桌子上起來,蹭到趙曙身邊,趁他不備,突然把他推向椅背,然後狠狠坐在他腿上,粗暴也是一種小情調。“哎喲。”趙曙沒料到沈绛突然襲擊他,被椅子硌到後背,身體卻下意識地環住了腿上的沈绛,怕他滑下去摔着。

沈绛早在趙曙生病時,就在私學立下規矩,每上五天課,休息兩天,一是為讓孩子們休息休息,二是讓他們多觀察生活,出去實踐,三是為貧困的孩子能幫父母多做些事,四,則是為了可以多陪陪愛人。所以,今天從一早,沈绛就賴在趙曙身邊,左蹭蹭,右呆呆,怎麽膩都不夠。

“說!給本青天老實交代,今天沒有乖乖喝藥吧?”沈绛狀似惡狠狠地揪着趙曙的脖領,瞪大眼睛,上下審視他,嚴刑逼供。

“大人明查,小的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忤逆了您的意思啊。”趙曙立刻扮出一副驚恐、慌張的嘴臉,讨好這沈青天沈大人。

“真的?”沈绛眼睛一眯,頭一歪,質疑他的話。

“當然,我什麽時候騙過你?”趙曙從來沒在沈绛面前稱過“朕”,可見兩人何等親密。

“绛,我準備招王安石回來。”王安石那年上過《萬言書》後由于反彈過大,無奈辭官回金陵老家,現在趙曙想把他弄回來,實施變法。

“哦。”沈绛聽完,很掃興,幹嗎說這個啊,剛才氣氛多好?

“不高興了?”趙曙隐約知道沈绛不喜歡王安石,可這王安石的變革思想甚得他心。

“沒有,不過,按他萬言書裏寫的,有些是不能實施的,你須務必督促他改進。”沈绛別過頭,如果王安石真的改了,那他這算不算改變了歷史?他讨厭這樣。

“绛?”果然,這孩子不喜歡王安石,臉色都變了,罷了,這事先擱一擱吧,現在還有更重要的。

“我真的沒有生氣,變法的事,等他醞釀成熟了再辦,好麽?不然,受苦的只有百姓。”沈绛坐在趙曙腿上,認真地看着他,不想讓他錯過自己眼中的誠懇。

“好。”

沈绛知道自己這樣很不好,十分不好,他真的不想影響趙曙的判斷,可是總是小心翼翼會讓他很累。沈绛有點低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而趙曙正挂心于另一件近來争議很大的事,第一次忽略了沈绛的情緒。

最近半個月,韓琦等人總是吵吵着要給濮安懿王,也就是趙曙的親生父親一個名分,朝廷因此紛争不斷,也有不少不知好歹的人來刺探沈绛那皇上的意圖,都被沈绛轟了出去。沈绛和趙曙的關系那日在登基大典上已經明了。一身雪白,布衣身份,卻負手站在盛裝的趙曙和皇後之間的那個美得令天地變色的人物,怎能不引起人的關注?不是沒有非議,但沈绛素來風評好,也沒有要求名分,人緣又好,所以在朝有歐陽修、韓琦袒護,在野有二程、學生家長擔保,後宮有高滔滔撐腰的沈绛,并沒有受到惡意中傷。而受到趙曙重用的司馬光為了感謝趙曙的知遇之恩,不讓後世诟病打擾他百年後的極樂清淨,在起居注裏也對這位頗有争議的人兒只字未提。

由于剛親政,趙曙批示皇考一事,待過了仁宗大祥再議。意思清清楚楚,若趙曙沒有封皇考的打算,直接回了他就行,既然說是再議,就是擺明了立場,這讓曹皇後一黨頗為不滿。

沈绛也想看看,這困擾歷史的“濮議”迷題究竟是怎麽解決的。

以王珪為首的兩制認為,濮王是仁宗兄長,英宗應稱其為皇伯,而以韓琦、歐陽修為首的宰執們則認為,英宗應稱其為皇考,他們還請求英宗将兩種方案,都提交百官讨論。英宗和宰執們原以為,大臣中一定會有人迎合他們的意圖,誰知情況恰恰相反,百官對此反應極其強烈,大多贊同兩制官員的提案。曹太後聽聞消息也立刻下懿旨,嚴厲指責韓琦等人,認為不應稱濮王為皇考。由于趙曙不想死去的父親得不到安寧,決定再将此事擱緩,待太後消了氣,再行讨論。

趙曙受了沈绛的影響,十分簡樸,對下人賞罰有度,不濫賞,不亂罰。有了沈绛,趙曙也沒有再娶嫔妃。本來有了趙顼,也不用擔心繼承人問題,又加上少些嫔妃可以給高滔滔少些威脅,在沈绛一事上,曹太後也保持沉默,竟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通過這事,讓趙曙明白,若想讓皇考一事通過,關鍵就在曹太後身上,于是,在一天月黑風高的晚上,趙宗實帶着沈绛、歐陽修、韓琦去進見曹太後。

期間,歐陽修等人據理力争,苦口婆心,甚至買通曹太後身邊宦官,使勁勸說曹太後,而沈绛卻在一旁慎靜恭默,靜坐無語。這讓趙曙有點不滿,平時一向奇怪論點頗多,最擅長循循善誘的沈绛不說話,讓在場的衆人很忐忑,生怕沈绛突然臨鎮倒戈,反過來幫助兩制派。

歐陽修等人是看清了仁宗已死的事實,曹太後大勢已去,所以盡心竭力地支持一切趙曙的意見。而曹皇後則是想通過這件事警告那些人,她的勢力尤在。

于是一場爾虞我詐的宴會,就在沈绛的沉默中提前結束了。

歐陽修等人看氣氛不對,借口出宮了,留下臉色不太好看的趙曙和一臉茫然的沈绛。

“怎麽了?”沈绛看趙曙臉色不好,不怕死地問。

“不是你要來的麽?為什麽不說話?”趙曙以為沈绛主動要求來見曹皇後是為了替他說話,結果沈绛一晚上什麽話都沒有說,沉默地可怕。

沈绛更是奇怪,他只是想親眼看看歷史的真實走向,想知道困繞歷史學家多年的迷題真相,才央求趙曙帶他來的,他并不知道趙曙希望他幫他說話呀。

“我……不想影響任何人的意志,我……”

“什麽意思?難道你也認為皇考的事不應該進行麽?”沈绛沒有說完,就被趙曙打斷,并歪曲了他之前的意思。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想改變歷史!”沈绛着急解釋,情急之下,說出了實話,卻在趙曙那裏聽得刺耳。

“歷史?你幫我就是改變了歷史?那麽你認為皇考的事注定不能完成?我是錯的?”趙曙很失望,他以為就算天下都與他為敵,沈绛也還是會站在他這邊,這次,他看錯了他麽?

沈绛第一次看趙曙這樣不聽人解釋,一反常态的溫柔表象,這才是真實的他吧,皇帝嘛總歸有些獨斷。而沈绛讨厭這樣陌生的趙曙。

真是,失望。兩個人腦海中同時冒出這個念頭。

于是本就淡然的沈绛放棄了解釋,轉身離開。

而趙曙看着沈绛離開的背影,雖然發覺自己語氣是有些不好,卻仍覺得沈绛做的不對,所以也沒有阻攔他離開,更沒有追上去。

沈绛蹲在牆角見半晌趙曙都沒追出來,當真生氣了,趙曙從來沒有大晚上的讓自己一個人回去過。哼,沈绛洩憤般地踢開腳邊的碎石子,撇撇嘴,站起來整整衣服,向宮門走去。

沈绛回到書院已經很晚了,看見書桌上放着一封手劄。是小蘇轍,邀他去大名府過端午。本來沈绛想拒絕的,後來一想,還是去吧,來宋朝那麽些年了,除了眉山、秦州和京城,他還哪都沒去過呢,他已打定主意,待趙曙死了之後,他也會随他而去,理由同樣是:知君深情不易,所以他要趁現在好好游歷一下,好對得起自己白白占用了十多年的沈子謙的身子;更何況現在他和趙曙冷戰,正好趁此機會出去玩玩,讓兩人冷靜冷靜。

于是第三日,熱鬧的大名府衙門口就出現了一個美得驚天動地,眼睛裏卻滿是雲淡風輕的白衣男人。引來衆多阿姨姐姐叔叔弟弟的圍觀,以為神仙下凡。而府衙裏面的大人聽到報告後,扶着已經隐隐做痛的頭,心想着:醬醬,長的美不是你的錯,可是長成這樣還出來禍害人就是你的不對了。本來還想低調過節,如今怕是不行了。

而當趙曙終于肯放下架子,向沈绛低頭時,卻發現,自家那寶貝,破天荒地放着書院不管,玩起了失蹤。開始的時候,趙曙慌亂了一陣,以為自己就這樣失去了他,可是當柳承安告訴他,經調查沈绛是去了蘇轍那裏之後,而且還引發了大名府衙門前天天有人來告些雞毛蒜皮的事,為的就是能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見見那美貌仙子,趙曙又生氣了,為了這麽點事,離家出走,明明是他不對,卻做足了要自己去求他回來的姿态,看來真是慣壞他了。所以思想上出現嚴重分歧的二人,開始了意想不到,竟然長達半年之久的冷戰。

PS。我想寫《論蘇轼如何從鬼畜攻變成的淡然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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