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番外三·公元1071(上)

番外三·公元1071(上)

1。

這是宋朝第六位皇帝神宗趙顼在位期間的熙寧三年,年底。

王安石變法已經實施了将近兩年。

朝野上下因其變法,風聲鶴唳,雞犬不寧。

言辭激烈的反對派,如歐陽修、蘇轼和司馬光等人因抨擊變法,而相繼離京。

歐陽修退居颍州,又當起了逍遙自在的醉翁。

蘇轼父孝期滿回朝,仍授本職,對于朝野的舊雨凋零,蘇轼同樣不容于王安石,于是自求外放,調任杭州通判。

在去往杭州之前,蘇轼奉神宗密昭入宮。

蘇轼已經是三十四歲的成熟男子了,渾身上下散發着文人氣質。自歐陽修退居二線之後,文人領袖的擔子也已落在他身上。他已經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了,現在的他成熟穩重、優雅謙虛,雖然有時候嘴還是那麽毒,卻仍被萬人景仰。

蘇轼入宮,雖是密昭,卻仍瞞不過宮人的眼睛,是啊,那麽帥的一個人,名聲又那般響亮,怎能不引人注意?

“哎哎,聽說蘇轼蘇大人進宮了。”小春桃巴着小梅香,頻頻向外張望,期望能看到佳人的身影,顯然已經是芳心暗許。

“什麽嘛,我娘說了,蘇轼沒有咱宮裏那位主子長得好看。”小冬梅顯然心向別人。

“才不是,”小春桃急急為自己心上人辯護。“坊間都說咱主子是蘇大人的徒弟呢,所以必當是蘇大人厲害些。”

小冬梅不以為然地繼續手中的焚香工作,皇帝主子最喜歡這味道,雖然他從來不說,但小冬梅發現每次焚這香的時候,皇帝主子心情都格外好。所以小冬梅對焚香這事極其上心。

“你快點把花插好,一會陛下來了,看他不說你偷懶。”小冬梅催促小春桃。

“好啦好啦。”小春桃于是也安分下來,幹起手中的工作。

笨蛋,那位主子肯說自己是蘇門學士,是謙虛了,其實他的實力早已和蘇轼不分伯仲了,而且在書法造詣上甚至更勝一籌,不過那位主子被自家皇帝主子看的嚴,這賽詩會不讓去,那論壇不許參加的,才導致名聲不如蘇轼的。

這邊,趙顼背對着門,負手站立在窗前,看着剛剛融化的積雪和樹挂,估算着新一年的年景。

然後宮人來報,蘇轼已經到了。

想必他的到來,一定引來宮中衆多傾慕者的偷偷觀看吧,罷了,她們也沒怎麽見過這才高八鬥的着名人物,幹脆自己晚些到,先讓她們盡情看個夠吧。

蘇轼這邊泰然坐在椅子上,品着宮中特有的貢品大紅袍,盤算着怎麽向小顼兒讨點,送給自家遠在陳州,可憐巴巴地當教授的那寶貝轍兒。絲毫不理會屏風後面、簾子後面、窗戶外面、門縫裏面傳來的赤裸裸的熱情目光。

一盞茶過後,趙顼才姍姍駕臨,邁着優雅的步子,帶着滿臉的帝王威嚴,心安理得地接受蘇轼的跪拜。

“起來吧。”仍舊毫無溫度。

“謝陛下。”蘇轼知道這孩子和五年前一樣,心熱外冷,被這樣生疏對待了也不惱。

“此去杭州,路途遙遠,蘇大人還要保重身體。”趙顼不冷不熱地打着官腔,不時打量下蘇轼。見他鞋上都是雪水,頓時眯起眼睛。

“來人啊,拿雙新靴子來,別教這人污了我的地毯。”呵呵,真是別扭的可愛,蘇轼歪頭看他,心道他看到自己腳濕,怕他寒從腳下起。不過顼兒你這态度,難怪庭堅那小笨蛋一直以為被你嫌棄呢。若不是從小看這禍頭長大,知道他被慣得嘴臭,但是心地十分善良,早被他氣得拍屁股走人了。

“哦對,順便看下歐陽修那老東西。”趙顼看蘇轼已經換上暖和的靴子之後,繼續說。

“嗯。”見蘇轼盯着茶杯看,也不怎麽注意聽自己說話,趙顼沒好氣兒地說,“今年一共就三斤大紅袍。我給了太後一斤,庭兒五兩,留了一兩招待你,其他的都已經給蘇轍送去了,你別巴望着借花獻佛了。”

喲,這孩子,真是乖巧啊。蘇轼笑眯眯地看着趙顼,被這小皇帝瞪了。

“杭州之行,除了安穩王安石,更重要的是,杭州有位故人,你一定想見。”蘇轼聽完這話,突然擡頭,趙顼看着他嘴角稍稍向上撇。

“你是說……?”蘇轼激動得說不出完整話語,他們兩個共同的故人,只有……難道那個人還?

“不告訴你。”趙顼笑得得意。你想知道你?那還得再煎熬幾個月吧。

“這可是天大的人情哦,所以作為交換,限你兩年之內治好杭州水患。”

好啊,這趙顼,竟然拿那個人來賣人情,若讓那人知道了非得吹氣跳腳的。

拜謝了趙顼,蘇轼心情大好,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杭州了,哦對,一定要先告訴子由,他一定能高興地哭出來。

不過,這趙顼壞極,非到了現在才告出真相,一定要整整他才甘心。

于是本來要出宮的蘇轼,對着身邊的崇拜者會心一笑,立刻迷得那宮人乖乖帶他去了皇帝寝宮。

還沒進寝宮,就聽見裏面有個清脆的聲音吟頌着新詩。

“雲夢澤南君子泉,

水無名字托人賢。

兩蘇翰墨相為重,

未刻他山世已傳。”

喲,吟的還是去年他們三個一起出去玩時的情形,這孩子果然是在宮裏憋久了。都影響創作了。

“魯直。”蘇轼沒等宮人通報,徑自進了寝宮,真是目無王法啊,好在趙顼被京城周遍的暴亂急報絆住了,沒有及時回來。

“子瞻?”被喚的人以為自己幻聽,急急跑出來看。

先看見的是小春桃打碎了花瓶都不知道,張着大嘴很激動地說不出話;小冬梅也有點失神,但很快恢複了鎮靜,看他出來,還向他恭敬施禮:“黃主子安,蘇大人來了。”

這人便是黃庭堅。也就是之前小冬梅和小春桃讨論的人之一,而現在,兩個傳奇人物都站在兩人面前,閃亮乘以二,當然讓兩個涉世未深的丫頭驚慌失措,小鹿亂撞。

只一句,“和我去杭州吧。”蘇轼就成功拐走了黃庭堅,氣得趙顼饒是聞了喜愛的熏香,也仍舊大發雷霆。一紙黃書,比蘇轼他們的馬車來的都快:黃庭堅再次被貶,任國子監校書郎。

“唉,小氣鬼,每次我出去玩都貶我的官。”黃庭堅望着已經快看不見的城牆,坐在馬車裏長籲短嘆。

“哈哈,誰讓他愛你入骨,不敢限你自由,卻又想時時刻刻與你相伴呢。”別扭的趙顼啊,可憐的孩兒。

“呃,子瞻,那我是不是很壞?”說得小黃有點自責。

“當然不壞,你不記得他把沈绛推下懸崖的大仇了麽?”蘇轼怕黃庭堅反悔,立刻抛出殺手锏。果然小黃同學面色一變,悲戚不已,看得蘇轼有點不忍。這孩子,一直以為是自己害得沈绛,久久不能釋懷。

“不過我聽說,杭州有人開了家書院,風格酷似沈绛,我們去看看?”這消息對誰來說都是大好,所以小黃立刻打起精神。

“真的麽?那我們快點,快點去。”真是個急脾氣的孩子啊,這麽多年了,仍舊沒變。

趙顼啊,你不告訴我到底是不是沈绛,想讓我多煎熬幾個月。那我也不告訴小黃這消息其實你告訴我的,讓他多誤解你幾個月吧。哈哈。

蘇轼和黃庭堅二人,一路南行,到了蘇轍所在的陳州,準備小住幾日休整一下,再去颍州拜會恩師歐陽修。

由于知道蘇轍和蘇轼的感情,黃庭堅只和他們吃了飯,便回房間去了,不打擾二人世界。

月光亮亮的,照得黃庭堅有點,只有一點,寂寞,有點想他,真的只有一點想,趙顼,那個壞蛋。

“哥,怎麽剛回朝就去杭州了?”蘇轍喝了酒,眼睛亮亮地問蘇轼。

“還不是新法鬧的,這趙顼,真是公私分明的可以。”蘇轼看着弟弟,疼愛得很。

“哼,他那不是公私分明,而是假公濟私,總想了法子不讓你進京。”蘇轍說得義憤填膺。看來還是對五年前的事念念不忘。

“轍兒,他也尊敬着沈绛,所以他那樣做就算不是事出有因,也起碼不會像我們看到的那樣無動于衷。沒有人是天生的冷酷無情,更何況他從小跟随沈绛長大,更加不可能。你不要怨他了,沈绛,并沒有死。”

“什麽?”蘇轍的反應比黃庭堅更大,“他在哪?你怎麽知道的?過的好麽?”蘇轍幾乎是貼在蘇轼的身上,激動地揪着他的衣服。

“放松,還沒有确定,不過看皇上那麽得意洋洋,十之八九是真的。”

“趙顼說的?”蘇轍很不相信。

“轍兒,他畢竟是皇帝,別這樣。”雖然知道趙顼不會找他們麻煩,但朝中倒是有的是小人。不可不防。

“哥,我不是在做夢吧。”蘇轍突然無力地把頭貼到了蘇轼胸膛上,搖搖晃晃。這個消息太讓人不敢相信了,怕是個美好的夢,那樣幸福卻讓人抓不住。

“不是的,不是夢。我們一起去杭州找他。好不好?”蘇轼拍着弟弟的後背,安慰着他。擡頭看着潔白的月光,好像沈绛溫柔的笑容。

由于蘇轍和黃庭堅都急切地想要見到沈绛,蘇轼一行人第二天就出發去拜會歐陽修了。

歐陽修已經64歲了,因為王安石變法中的青苗法有異議,而使這變法推遲了許久,也許這世上只有歐陽修可以左右王安石了。

雖然後來新法還是執行了,歐陽修也躲到了颍州養老。

本來計劃着在歐陽修那只住十天的,但是看到歐陽修氣色不好,而且前途未蔔,何時再見也不一定。他們覺得還是多住幾天吧,反正既然開了書院,那一時半會沈绛也跑不了。

“悟此長太息,我生如飛蓬。

多憂發早白,不見六一公。”

果然,第二年五月歐陽修就與世長辭,這次真的是他們的最後一次相聚。

半個月後,他們終于離開歐陽修家,又一次踏上通往杭州的征途。三人坐在烏蓬船裏順江而下,享受着難得的清閑。

啊啊 好萌小黃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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