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小提琴悠揚而又帶着點歡快的聲音在舞廳裏響起，燈光明亮，英俊挺拔的軍官，剛燙完頭發抹着香水的女子，軍裝帥氣，旗袍優雅，間或有穿着西裝的商人舉着酒杯談笑，小禮服的侍者規正的穿梭其中。
趙俊奇今天難得帶了一副金絲框眼鏡，他看起來比平時正經多了，正跟着父親去結交一些政壇人物。但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偶爾微挑的眉毛，眼中露出的不屑充分顯示他對這個舞會的不喜歡。
好不容易他父親在和商會會長聊得開心，他低下頭，在父親耳邊輕聲道：“我出去一下。”
他父親用餘光瞥他一眼，“早點回來。”
趙俊奇擡頭沖對面商會會長笑了一下，帶着掩飾不住的得意神情離開了。他像在跳探戈一樣，從人群中潇灑經過，在一個侍者盤子裏拿起一杯酒，端起來喝了一口，還沒咽下去，被後面的一個人撞了一下，然後酒杯裏的酒和嘴裏的酒就都灑在旁邊一個人的褲子上。
趙俊奇驚訝地睜大眼睛，一副槽糕了的樣子。
旁邊的幾個人都回過頭，一個軍官，兩個外國人，其中一個頭發有點白，另一個很年輕，比趙俊奇高半個頭，棕灰色的頭發，淡藍色的眼眸裏是無奈的表情，他看了看自己的褲子，苦着臉說：“真是太倒黴了！”
“不好意思，對不起啊！”趙俊奇連忙把兇器酒杯放在路過的侍者盤子上。
就在此時，周圍的談笑聲慢慢小下來，大家都朝着門口看去，趙俊奇和旁邊幾人也随着大家的眼光望向那邊。
當下最流行時髦的歐洲宮廷卷發發式，垂在肩膀上，額前是斜劉海，頭上的珍珠發卡和耳垂上的珍珠墜趁出她白皙的皮膚，如雲的烏絲，她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樣子，旗袍貼在身上，高貴而優雅，挽着一位中年男子的胳膊，冷清中帶着高傲一步步走進舞廳。
褲子髒了的藍眼睛外國人低聲驚呼：“好美！”
趙俊奇覺得心裏那潭平靜的水裏落下一片花瓣，帶着香味，蕩起一圈一圈波紋，餘波顫地心跳靜止，随着心裏這一蕩，眼裏閃出光芒來。
鏡頭定格在趙俊奇那個笑容裏。
張導坐在鏡頭前捏着下巴思考，随後朝旁邊的人示意，那人喊了“CUT！”接着他便拿着劇本走到舞廳裏。
群演三三兩兩地站在不遠處聊天，工作人員忙着準備道具，補妝。
Advertisement
張導先是對沈默說道：“趙俊奇潑你酒之後，你轉身的表情不夠好，應該是稍微有點生氣，無奈，覺得自己很倒黴的樣子，你只有無奈的感覺，再找找感覺。”
沈默捏着貼在身上濕掉的褲子想了想，“好的。”
說完對着剛才漂亮的女孩子開口：“文珠，”他喊得是戲裏的名字，一般為了避免出戲，都喊戲裏的名字，“你太高傲了。首先，你很漂亮，書香世家，又接受了西方文化，應該傲氣，但這個傲氣，怎麽說呢？是由內自外散發的，就像你天生就是這樣的，但你自己不覺得，你對這個舞廳裏所有人都不在意，是不在意，不是不屑，明白了沒？”
羅茜茜認真的點頭。一邊許硯小聲和沈默說：“去換衣服吧，一會估計還要再拍幾條。”
“趙俊奇，”張導對着許硯，沈默便去樓下臨時的房間去換衣服了，“顏文珠不漂亮嗎？”
許硯愣了一下，羅茜茜噗地笑出聲，許硯才明白過來：“我心動沒表現到位。”
張導“嗯”了一聲，然後用帶着思考的聲音說道：“想了想，其實把顏文珠和查爾斯換一下挺好的，顯然趙俊奇和查爾斯的相遇更有戲劇性，顏文珠出場太平淡了點。”
旁邊執行導演幽幽道：“你是想拍武俠手癢了？”
說話的功夫，沈默已經換衣服上來了，工作人員又忙起來，打光的打光，補妝的補妝。
舞廳裏還是剛才的場景，三個機位在不同方向拍攝。
現場的小提琴其實只是個樣子，基本沒什麽聲音。這邊許硯剛把酒潑在什麽身上，正要說臺詞，忽然，一聲怒不可遏的“混賬！”從不遠處傳來，非常大聲，頓時所有人都看過去。
是張導罵的，他臉上餘怒未消，劇本摔在地上，額頭青筋暴起，脖子都紅了，對面制片人讪讪地，感覺到大家的目光，不知道低頭說了什麽，拉着導演走了。
導演走了，可戲還要繼續拍，執行導演拿着喇叭喊：“好了好了，各部門注意，從剛才喝酒那個鏡頭開始拍。收音的那個往上，剛才有點闖到鏡頭裏了。”
沈默現在的無奈真不是演的，本來剛才那條拍完就該過了，可現在衣服濕了又要去換，但剛才的應該還沒幹，只好穿着了，反正一會潑了之後才會給衣服一個特寫，誰知道之前是不是濕的。
工作人員準備的間隙，許硯忽然笑起來，“我想起上次把你撞進泳池了，那時候比現在狼狽多了。”
這場戲又拍了三條，沈默把黏在腿上濕噠噠的褲子提了提，說道：“現在和那時候差不多了。”
許硯哈哈大笑起來。
直到這場戲後面幾個鏡頭也拍完，導演才黑着臉回來，制片人沒有一起，估計走了。
收工之後，導演把許硯叫過來，似乎有什麽話說，但欲言又止，最後才道：“中後期趙俊奇當兵之後，身體需要再結實一點，劇組給你找個健身教練，從明天開始，每天給你騰出一個小時健身。”
許硯點點頭：“好。不過，不用麻煩劇組，我有認識的健身教練。”
張導煩躁地嗯着，許硯低聲問道：“張導，你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張導擡眼看着他，很快眼皮垂下去，狠狠吸了口眼，慢慢吐出來，“許硯啊，後面的劇本出來了，加了個角色，是趙俊奇的同學。”
許硯沒說話，他知道一定不是這麽簡單。
“戲份不多，但和你有對手戲。”他鼻子裏哼了一下，臉上煙霧缭繞的，“你知道，有些事我也沒辦法。你這孩子我挺喜歡的，趙俊奇這個角色拍好了，你的演技會得到公認的，所以有什麽情緒盡量別往戲裏帶。”
許硯閉着嘴沒說話，他臉上沒有特別激動的表情，聲音也淡淡的，“是鄒遠要來演這個角色吧？”
“嗯。”張導吸了口煙，“我不會讓他影響劇情的。你們那事我知道……”
許硯笑了笑，“你放心，張導，又不是啥大事。”
張導抽着煙走了，其實他最生氣的是臨時加角色這個，編劇那邊還得連夜改劇本，有好幾個鏡頭需要重拍，“媽的！”他把煙頭摁滅在垃圾桶上，上車了。
沈默見導演走了，過去問道：“怎麽了？”
“唉！”許硯一條胳膊架在他肩膀上，吊兒郎當的，“導演讓我每天健身一小時，我本來空閑的時間就不多，這下基本沒了。”
這部戲許硯是要從頭抗到尾的，開拍快一個月，他每天只睡不到六個小時，其餘時間都是拍戲，拍戲，背臺詞，連和沈默單獨在一起的時間都屈指可數，不過，幸好他們一塊拍戲，天天能見到。
許硯下巴擔在架在沈默肩膀的胳膊上，有些委屈地說道：“你上次不是說你認識健身教練嗎，幫我介紹一個吧。”
“好。”
第二天沈默早早手工了回酒店了，許硯還在拍。沈默回到房間的時候，他的助理已經把排骨買回來了。房間桌上放着專門煲湯的陶瓷鍋，排骨是打斷洗幹淨的，放上冬瓜，還有姜片，鹽，沒有放大料。這樣炖出來更清淡，口感更好。
沈默第一次端着濃白的魚湯送到許硯面前時，許硯轉着筆，從劇本上擡起眼睛，吸了吸鼻子，問道：“哪買的？真香！”
沈默：“自己做的。”
許硯把筆和劇本一扔，坐起來，嘗了一口，大贊：“你還有這手藝？”
“在學校讀書，就自己做飯吃，把八大菜系都學了。”
“咳咳咳——”許硯瞪着眼睛傻傻的，“啊！？”
旁邊小鐘留着口水問道：“沈默哥，有我的嗎？”
沈默十分淡然地回答：“沒有。”
小鐘：我難過，我委屈。這也太區別對待了！
許硯低低笑着，把魚湯喝了個幹幹淨淨。
排骨炖上了，沈默囑咐助理看着，自己洗完澡換了個衣服，正好許硯收工，打電話過來。
“張導說為了讓我好好鍛煉，特意早點收工。你說的那個健身房在哪？發個地址給我。”
沈默拉上運動衣拉鏈，“我陪你去。”
健身房內，許硯坐看右看，都沒看到教練的身影，他用胳膊肘撞撞沈默，“教練怎麽還沒來？你打電話催催。”
沈默好笑又好氣地拉起許硯，朝更衣室走去，“怎麽沒來，這不是拉着你嗎。”
許硯：“…………”
“你不早說！”
“說過了。”
許硯問：“什麽時候？”
沈默打開衣櫃，看他一眼，“打電話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