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33

C33

出租車在高架橋上堵了一路,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

不出意外的話,現在應該是劉廣蓮在教室盯晚自習,祁東野望着出租車裏鮮紅的數字時間沉默,不知道唐筝筝能不能活過今晚。

而對唐筝筝來說,在知道祁東野是祁寥和蔣曼的兒子之後,什麽都不重要了,哪怕現在天塌了她也能立刻心滿意足地安詳去世。

她捂着胸口平複心跳,車窗外雨已經停了,祁東野付了錢拉開車門,站在外面垂眼看着她:“再不下來,晚自習都要結束了。”

唐筝筝麻利下車,祁東野戴着黑色帽子和口罩,整個人幾乎要融進夜色裏。

臨轉身時,唐筝筝察覺他注視着她的眼睛,她頓了一頓,問:“我要回學校了,你去哪兒?”

“我回家住一晚。”祁東野回答,“我買了明天的車票,明天就要回廬城了。”

還以為她會有些遺憾,不想唐筝筝眼珠賊溜溜一轉,問道:“那麽可不可以冒昧地問一下,是明天幾點的票呢?”

……他還能不了解她?祁東野道:“說吧,什麽事?”

“哎呀,其實也沒什麽啦,”唐筝筝說,“就是明天學校附近有家披薩店新開業,全場打五折……”

懂了,祁東野點頭:“你想什麽時候吃?”

“中午中午,可以嗎?”

“但是門衛好像不讓送外賣吧?”

“你傻呀!當然不能送到門衛啦,”唐筝筝說,“你記不記得籃球場西南角那塊,栅欄外邊有一條小路是能通到旁邊巷子的?那條路離披薩店很近,明天中午我在那裏等你。”

“要吃什麽?”祁東野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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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跟陸婷研究一下菜單,今晚回宿舍給你發消息。”唐筝筝美滋滋地拍拍他肩,“那你這就是同意啦?謝了哦,我的好同桌~”

明明都已經不是同桌了,怎麽還搬出這稱呼來打感情牌?

祁東野心道犯規,唐筝筝還要再說話,忽然最後一節晚自習的上課鈴響了,她背着書包沒命地朝教學樓跑去。

鈴聲落後,校園裏重新歸于安靜。祁東野站在校門外,隔着自動伸縮門遙遙望了望高三教學樓,一扇扇方窗整齊亮着,吊扇在天花板上悠悠打轉,而他已經不會再坐在那裏了。

半晌,他拿出手機改簽車票。

把清早的高鐵票改到下午,改簽完了,他給路叢發消息:“明早不回去了,下午到。”

“啊?那明天中午你爸的聚會……”

這幾天祁寥和白曉帆的一些朋友在廬城,剛巧祁寥的節目錄制也推遲了,他們就約好明天中午在祁寥家聚餐。祁東野原本答應跟他們一起吃個飯,不過現在——

“我回不去,”祁東野重複一遍,“聚會不參加了。”

路叢回複個“明白”,祁東野收起手機,在路邊打一輛車回家。

高架橋上來的方向依然擁堵,回去倒是一路暢通,雨後的夜晚空氣有些涼,祁東野降下窗子,路燈的光芒在窗外一路後退,連成曲曲折折的金色的線條。

“你說他直吧,他居然給你手寫了一整套數理化複習資料。”陸婷盤腿坐在唐筝筝的床上,翻着那本筆記直搖頭,“你說他不直吧,別人過生日,他送人高考知識點……祁東野是不是學習把腦子學傻了?”

唐筝筝剛洗漱回來,怕把那筆記弄濕了,用毛巾把手擦了又擦。

“我覺得挺好的呀,現在的重中之重不就是學習嘛,”她念叨着劉廣蓮的口頭禪,“你看他整理這麽一大本,整整三科呢,肯定很費時間的,而且還用各種顏色的熒光筆和便利貼做了标記,真的很用心……”

唐筝筝一頁頁翻着看,感到亂七八糟的知識正試圖以一種道德綁架的方式強行闖入她的腦子。

那些奇形怪狀的公式符號,被祁東野一筆一畫寫在紙上,整理這麽一本資料要多久?她想象不到,也或許學霸都有自己的折疊空間,一分鐘能頂別人一小時,那就不是她這種等閑之輩所能理解的了。

“也對,你自己那破筆記記得缺斤短兩還一大堆錯,确實也該看點人看的東西了。”陸婷說,“不過祁東野也蠻會的嘛,先不談這個筆記,那個胸針還是挺好看的……”

“胸針?什麽胸針?”

“你沒看見?”陸婷指指手提袋,“就跟筆記放在一起啊……哎呀,我還以為你早就看過了,剛才你同意我看禮物,我就手欠打開了,不好意思噢。”

唐筝筝搖搖頭說“沒事”,探頭看看手提袋裏,還真躺着一個很小的實木圓盒。

她拿出來打開,那是一枚白色調的珠寶胸針,色澤柔和,很漂亮,她對着看了一會。

“風信子。”陸婷說。

不用猜也知道她沒看出那是什麽花,畢竟那是簽約畫師的獨家設計稿,藝術家嘛,總有些抽象在裏面。

——也是了,唐筝筝怎麽可能認識這個品牌的季節限定款?像這種溢價頗高的輕奢珠寶,連陸婷都覺得不太值當,真不知道祁東野那傻子是怎麽想的。

“這個是不是很貴啊?”唐筝筝忽然問。

“呃……還好吧。”陸婷神色冷靜,“這盒子上也沒個logo,不知道是什麽牌子的,不過這種人工寶石一般都不會太貴啦,就是樣式好看而已。”

唐筝筝完全信任她:“那就好。”

陸婷望着唐筝筝,她想說“他一個星二代,買這點首飾對他來說就是灑灑水,何必這麽緊張”——轉念忽然想到,唐筝筝知道風信子是什麽含義嗎?看她神情,大概是并不知道。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在當事人尚且毫無察覺的時候就提早勘破了某段關系。陸婷忍不住想講給她聽,又覺得多嘴多舌,不太道德,想了又想,還是把話咽下去了。

“不說這個,”陸婷抓起桌上披薩店的宣傳頁,“快熄燈了,咱倆還是看看明天吃什麽吧。”

說來也怪,連綿幾天的雨自從那晚停了之後就再沒下過,第二天中午振州豔陽高照,祁東野從家騎車到披薩店,一路差點沒被曬暈。

振州一中不允許外送餐飲,後牆栅欄更不允許。每到中午,就有保安大叔死勁盯着監控,或者圍着學校外牆溜達巡邏,所以祁東野騎車過去,也是為了方便随時跑路,不過唐筝筝似乎并沒考慮這些,反而把他當作一次難得的外賣機會瘋狂壓榨。

祁東野看着手機屏幕,艱澀地開口跟店員講:“呃……我要一個6英寸的經典至尊披薩,一個6英寸的乳酪菠蘿披薩,四只蛋撻,兩對烤翅,一份炸雞,兩角抹茶蛋糕……呃,還有兩杯……”

她是豬吧。

等餐的功夫祁東野盯着小票複盤,東西全都要了雙份,看來應該是兩個人吃。

但就算是兩個人也吃不完吧?以及那另一個人是誰,陸婷?還是趙勤遠?總不能是那個展易成吧?

他坐在那裏悶着頭胡思亂想,沒多久,店員柔聲微笑說“您的餐好了”。祁東野接過,好重,挂在車把手上東倒西歪的,他跨上車子又迅速跳下來。

燙死了,早知道就該把車停在樹蔭裏。

祁東野頂着烈日騎進小路,單車停在道邊,他拎着袋子做賊一樣溜到學校後牆。

後牆栅欄與道路之間是一片泥土草地,雨接連下了好多天,到處都是潮的,草葉挂着露珠打濕他褲腳,祁東野眼瞎,第一腳就踏進泥裏。

結果就是費勁給人送餐還要被嘲笑,唐筝筝彎腰笑着給他遞紙巾,祁東野沒好氣地蹲下身去擦鞋:“擦不幹淨了,你得賠我。”

“那不行的,送鞋可不吉利。”

“你一個學理科的還信這些?”

“信則有嘛,”唐筝筝說,“喏,這個就當賠給你吧。”

祁東野蹲着擡頭,唐筝筝手臂從栅欄裏伸出來,手裏握着一瓶橙子汽水。

不知她已經拿了多久,玻璃瓶身上凝了許多水珠,陽光從高空折射,祁東野仰着頭眯了眯眼,擡手接過的同時,也就站了起來。

“我走了。”他說,“高考之前,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唐筝筝故作悲傷:“啊,那你要好好考試……”

“但是高考的時候會回來。”

“……哦。”

唐筝筝注視着祁東野轉身走遠,他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

“對了……”

“嗯?”唐筝筝想了想,“哦,那個披薩錢我晚上回宿舍轉給你。”

“我不是要說這個。”祁東野看着她,“我想說……你以後能不能不要不給我發消息?”

……疑問句疊加雙重否定,這人語文學得挺好哇。

唐筝筝還在解碼,忽然聽見不遠處保安大叔一聲怒喝:“哎!那邊的,幹什麽呢!”

唐筝筝心一沉,一句“快跑”還沒說出口,祁東野撒腿就竄了。兩個人就此分道揚镳,她抱着一大袋披薩和炸雞狂奔回宿舍,陸婷早擦幹淨桌子在宿舍等她,披薩從紙袋裏拿出來時,滿屋飄香,唐筝筝機械地動作,滿腦子卻只有他那句“不要不給我發消息”。

發個消息而已,她想。

這還不簡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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