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正名

“幹什麽呢？吵吵鬧鬧像什麽樣子？！”葉孟秋一聲怒喝吓了葉澤三人一跳，三人連忙低頭噤聲，乖乖挨訓。

葉孟秋輕哼一聲，卻罕見地并沒有追究他們的失禮，反是回頭對他身旁的那位女子賠禮道：“小兒頑劣，讓公孫姑娘見笑了。”

那身着粉色舞衣，佩着繁複的金飾，一看便貴氣逼人的女子微微一笑，只是搖頭道：“無妨，不過是孩童玩鬧罷了，樓中的那些小丫頭也不見得比他們安靜，葉莊主不必多禮。”

一聽到葉孟秋對這女子的稱呼，葉澤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來，公孫？大唐有幾位公孫？自然是那位一舞劍器動四方的公孫氏了！雖然公孫姐妹難以分辨彼此，但是看這位公孫姑娘的脾性，定然是那位溫柔的公孫大娘了。不過，無論是大娘還是二娘，她們的到來葉澤絕對都是舉雙手雙腳贊成，因為，葉澤知道，她來了，葉英的苦日子就到頭了！

如果說當年剛剛穿越來時，葉澤對于葉英只有敬重與感激，那麽如今，一年的朝夕相處，一年的悉心照料，葉澤早已将葉英當成了真正的家人，若是能讓葉英開心一些、好過一些，葉澤絕對是會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的。

正當葉澤滴溜滴溜地轉着小眼睛，思考着要怎麽将公孫大娘引去旁觀葉英練劍時，在天澤樓前也被葉澤與葉炜的争吵而驚擾的葉英也疾步行來。

葉英連忙向着葉孟秋與公孫大娘一禮，同時還不忘不着痕跡地站在葉澤與葉炜身前，擋住了他們小小的身影：“孩兒見過父親，見過前輩。”

葉英的動作雖然隐蔽，但是對于葉孟秋與公孫幽而言卻是不夠看的，就他那點小心思，二人只消一眼便能看得通透，就連葉晖也不由偷偷捂了一把臉，他大哥什麽都好，就是性格太率直還認死理，你說你護着弟弟便護着呗，兄友弟恭父親必然也樂見其成，但是你一副害怕父親打孩子的樣子算怎麽一回事？這不是擺明了讓父親下不了臺嗎？

葉英顯然是沒有想到這一層的，所以，看着迎着葉孟秋的怒目而視依舊毫不退讓的葉英，葉澤三人都不由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不過葉孟秋自是不會再別人面前教訓孩子的，雖然心中憋氣，但有公孫幽在，他也只得心裏憋着一口氣，權當沒有看到葉英的動作，不過他也沒打算就這麽放過葉英，只聽他一皺眉，當即冷聲道：“英兒，今日的功課可曾做過？還不快去劍冢修行！”

“是。”葉英躬身應命。

葉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任何話來，雖然他們都知道葉孟秋早就不再過問葉英的武功進境，哪裏還有什麽功課，他們心裏也都清楚，葉孟秋這話就相當于将葉英打回劍冢關禁閉，可是此時他卻不敢站出來為葉英辯解，畢竟，葉孟秋一向是大家長作風，他若是真敢提葉英說話，怕是連他也要緊閉。

葉炜更是早就被葉孟秋吓成了鹌鹑，雖然日後的葉炜也是敢于硬怼葉孟秋的漢子，但是，現在還是一團小團子的葉炜顯然還沒有日後敢于挑戰葉孟秋的權威的膽量。

但是葉晖和葉炜怕了，葉澤可不甘心，不得不說像葉孟秋這種強勢的大家長，葉澤也是有些怕的，可是怕是一回事，敢不敢怼他又是另一回事。再說了，葉澤可不能讓葉英就這麽回去劍冢，藏劍劍冢雖然稱不上是什麽絕地，但也絕對是一處險地，平日便是葉晖、葉炜二人出入也多有不便，久而久之劍冢也就默認成了藏劍的一處禁地。

公孫幽雖然有實力出入劍冢，可是她一個前來觀禮的外客，再怎麽巧合也不可能去闖藏劍的禁地啊！如果葉英真的被打發進劍冢關禁閉的話，那麽就意味着這次名劍大會期間，葉英恐怕就再沒有機會見到公孫幽了，這也就代表——葉英的天賦就無法被發現，他還要繼續忍受這種世人的誤解與輕視。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剛才葉炜的那番話刺激了葉澤，即使明知道葉孟秋此時正在氣頭上，但是葉澤還是一下子沒有忍住，一個箭步沖出了葉英身後，沖到葉孟秋與公孫幽身前，一字一頓地強調道：“師父每天都在修習！他不需要每天都呆在劍冢！天下劍法能出師父其右者不出五人！”

“葉澤！”葉孟秋的臉色一下子變難看了下來，被自家子輩當着外人的面頂撞，葉孟秋頓覺臉上燒得火辣辣的，氣得他只恨不得将葉澤拎起來打屁股。他就知道！這個敢拒絕的小子就不可能老實！虧他以前還覺得他是個重情義知感恩的孩子，沒想到竟是這麽沒大沒小！竟敢當面頂撞長輩？！

葉孟秋剛想發怒，卻被公孫幽拉住了，原本她本是不應管別人的家務事的，但是她聽到葉澤一而再地提起葉英的劍法可稱當世前五，這下子即使公孫幽并不是什麽劍癡，但身為一個用劍的高手，公孫幽還是不由地來了興趣。

雖然公孫幽知道自己童言無忌，自己不應該随意聽信一個幼齡小兒的話，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叫葉澤？大公子是你的師父？”

“是！”看到公孫幽起了興趣，葉澤也立刻認真起來，絲毫不懼地與公孫幽對視着斬釘截鐵地答道。

公孫幽看着葉澤的眼神，原本還存着十分懷疑的心裏頓時便醒了五分，無他，只因為這份眼神太篤定了，若是這話葉澤只說了那第一遍，公孫幽或許會認為這不過是小孩子維護自己親近的人的妄語，可是葉澤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這件事情，公孫幽也看得出葉澤雖然年齡尚小但絕不是那種不曉事的孩子，孩子的眼睛最是通透，既然他說是，那麽八成就是了。

公孫幽不由猶豫了一下，卻仍是問道：“那你覺得當世在劍法上超得過你師傅的那幾人分別是誰？”

“純陽呂祖，劍聖拓跋思南，您，唔……還有唐簡前輩。”葉澤想了想說道。

公孫幽聞言不由一笑，葉澤所列的這些人自是不全的，比如說一直被誤會是她的二娘就不在他的計算範圍內，但是由此公孫幽也明白了，葉澤說出這話絕對不是無的放矢的，因為他所說的這些人雖然不一定齊全，但絕對都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劍道高手，可見葉澤對于劍法強大的标準并沒有任何問題。

也正是認識到了這點，公孫幽的興趣愈加被勾了起來，她擡手止住了想要說話的葉英，瞥了一眼陷入了沉思的葉孟秋，不由心下一笑，頓時有了主意。雖然她暫時也摸不清葉英到底是到了什麽地步，但是既然葉澤的眼光有保證，那麽至少證明葉英在劍道一途是有天賦的，一個劍道天才，又是藏劍大少爺，便是他的天賦不敵葉澤此前提及的四人，葉英的前途也是可以期待的。

這樣一個人物，公孫幽自然樂得賣他人情，更何況藏劍與憶盈樓毗鄰西湖，日後二門必然少不了交集，若是只是多一點點事就可以交好藏劍下一代的主事人，她自然是樂意多事的。而且，她此時插手雖然顯得有些多事，但是她若真是發現了葉英的天賦所在，想必得聞大喜的葉孟秋也必然不會在意她的僭越，畢竟，葉孟秋便是再怎麽對葉英失望、有芥蒂，他也是他的親生兒子啊！血濃于水，他必是會為葉英感到高興的。

公孫幽心思百轉，當即望向了葉英，微微颔首致意，輕笑道：“少莊主若不介意，不妨用上一段劍法，且讓我看看如何？”

葉英不由握緊了手中的長劍，面上的神色變幻許久，最終卻還是搖了搖頭，啞聲道：“前輩說笑了，英連一套劍法都用不全，又如何敢與前輩高人相提并論。”

葉澤此時也顧不得什麽禮貌不禮貌了，當即開口反駁道：“師父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只是想法太快身體太慢！我上次明明都看到你可以用出完整的四季劍法了！”葉澤的聲音又急又利，他所表現出來的執拗與急切令原本早已習慣了父親的冷漠的葉英都不由為之動容。

葉英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他所受到的一切冷遇，他自己都習慣了，可他最疼愛的弟子卻一直替他記在心裏，疼在心裏。葉英張了張嘴，卻仍是說不出任何動情的話語來，他明明心中感動得難以自已，可是卻偏偏嘴笨的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來。葉英握了握手中的劍柄，心中第一次對自己默默地堅持産生了懷疑。

他向來口舌笨重，不會去争去搶去解釋，他原認為自要自己忍得下旁人的閑言碎語、異樣目光，便可以一直默默地去努力，直到有一天他将自己的身體打磨到足以跟得上他的思維，到那時他便可以一朝正名。他原認為自己的隐忍，自己的沉默是退讓，是妥協，是對旁人的包容，可是此時看着葉澤眼中熊熊燃燒的怒火，葉英突然覺得，或許這一次，他不應該再默默地努力了。

或許，這一次，他應該讓其他人看到他的努力了……

即使他的身體依舊無法完全跟上他的思維，即使他的劍慢吞吞得像是那藤上的蝸牛，但是，或許，他也應該讓父親、讓所有人看看他修改之後的劍法……

葉英終于下定了決心，提起手中的長劍，重重地抱了葉澤一下，随即松開手，長身而立，執劍起舞。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非常緩慢，仿佛不是在練劍，而是在跳舞，他的劍仿佛沒有任何的力道，緩慢輕飄如棉絮，可是，葉英的每一個動作都做的緩慢而标準，仿佛他手中所執的不是一柄劍，而是一座山……

葉英一劍刺出，實則腦海中早已閃過了成百上千種後續，可是這一次他沒有一味的去追求将所有的可能推演，他只是選出一種他最擅長最熟悉的劍勢接上，然後，再接下一招，如此而行，一套劍法舞下來，雖然說是葉家的四季劍法，但是卻偏偏看不出半分與葉家劍譜中完全相同的劍招，更沒有一個完整熟悉的套路……

葉英的每一劍，每一招都使地十分認真，他不氣憤葉澤将他在還沒有打磨完自己的時候就推入衆人的眼中，更不會怨憤葉澤不來問過他的意見就自作主張。畢竟，即使他的心性再怎麽沉穩，看事再怎麽通透，他也只是一個正常的少年人啊！他也會渴望父親的看重、他人的贊賞啊！他也想為他的家人帶來榮譽啊！

他只會感謝葉澤在這種時候推他一把，感謝他幫他說出了他那麽多年都說不出口的感受，感謝他明明還只是一個孩子就那麽的關心他，要知道，那麽些年，連他的親弟弟都只認為他是一個武學廢材，卻只有葉澤一人，無論何時都會堅定地告訴他，他，葉澤的師父，葉英，永遠是最出色的劍道天才！

葉英胸中也憋着一口氣，心中也蓬勃着一股意志，連葉澤都願意為了他去抗争，去争取，他一個做師父的，又有什麽理由退避呢？！他也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他葉英也能用得出最出色的劍！他葉英的劍也同樣能讓他的家人為他自豪！他葉英的劍絕不會讓藏劍山莊蒙羞！

葉英自己沒有察覺，可是旁觀的葉炜和葉晖卻是不由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他們大哥！竟然也能把劍用的那麽厲害了？！明明一年前他們都還見過葉英自己練劍左腳絆右腳把自己絆倒呢！怎麽現在他們大哥就這麽厲害了？難道葉澤說得才是真的？他們大哥一直都是劍道的天才？可是，既然是天才，那他從前的表現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葉炜和葉晖在這邊百思不得其解，但葉孟秋與公孫幽卻是一下子便看出了端倪，尤其是随着葉英演示的劍招越來越多，葉孟秋與公孫幽的目光也愈加幽深，面色也愈加鄭重。

終于，葉英收劍，劍勢未盡，葉孟秋與公孫幽便同時高聲喝采道：“好好好！！！”

公孫幽更是忍不住感慨道：“葉大公子小小年紀便已經臻于道劍之境，着實了得啊！葉莊主真是後繼有人啊！藏劍山莊必然長盛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