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心不靜

你心不靜

時鐘緩慢滴答，在白航銳愈發濃郁的焦急中，不知道過了多久，祁昭終于有了動作。

祁昭雙臂環胸，往後倚在椅背上，臉上是白航銳在那時沒看懂的表情，開口：“真讨厭你永遠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

白航銳一怔，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祁昭又說：“我拒絕。”

白航銳心下一滞，祁昭并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起身出了包廂。

包廂門關上的瞬間，祁昭轉頭看了一眼包廂門上的號碼，帶着連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情緒往電梯方向走。

之後一切都回歸正軌，祁昭為了巴黎奧運會起早貪黑，白航銳為了家族企業東奔西走，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杭州亞運會之前兩個人未重逢時的模樣。

只是總有局外人，局外人總比局中人看得清楚。

一如許菁菁，一如嚴骁。

許菁菁先是給白航銳發了幾百條消息未果後，果斷把目光轉移到了祁昭身上。

還沒等她去找祁昭把事情“八卦”明白，白航銳就已經連夜從深圳來了北京。

長時間的強度訓練，祁昭腰背筋膜炎複發，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來勢洶洶。

隊醫二話沒說讓韓煦把祁昭送去了醫院，做詳細檢查。

檢查結果出來時，祁昭躺在病床上，忍痛忍的冷汗津津，隊醫和祁昭站在床邊聽醫生說話。

醫生低頭看了眼手裏的檢查結果，一臉嚴肅開口：“我給你們一個警告，他現在這個情況已經不能再練射擊了，必須馬上入院治療。”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是警告，不是建議。”

“就他現在這個身體情況，人沒廢掉就不錯了，也別說什麽打封閉針和保守治療，都沒用。他現在該做的是馬上入院進行系統的治療，不然誰都無力回天。”

醫生說完這些話，給韓煦留了一句“好好想想吧”，和隊醫先一起出去了。

韓煦始終站在窗邊，沉思許久，他做了所有祁昭本身、國家榮譽和巴黎奧運會的利弊權衡，最後嘆了口氣開口：“祁昭，我們先治療好不好？”

祁昭搭在眼睛上的手臂一直都沒有放下來，整個人沉默的讓韓煦都以為他睡着了。

就在韓煦再次打算開口說點兒什麽的時候，祁昭開口了：“哥。”

韓煦整個人愣在原地，祁昭有多久沒這麽喊過他了呢？

是六年？還是七年？時間久到那些原以為能記一輩子的瞬間，早已模糊不清。

那時候祁昭剛進集訓隊，和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一樣，覺得全世界都是自己的。

李邁要兇一些，小隊員們不敢靠近他，但韓煦始終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隊裏一個個隊員都和他關系不錯。

尤其祁昭，見天的“哥”喊着，喊的韓煦那叫一個心花怒放，指導他們的時候也總會給祁昭多說幾句，比起很多人，韓煦是打心底裏喜歡祁昭。

後來的很多事都在意料之外，韓煦那會兒也還小，以國家隊為主，聽從李邁的話。他和白航銳不一樣，沒有敢去和李邁叫板的勇氣，也沒有能拿得出手給祁昭的偏愛。

對于那段過往，祁昭不可能一點都不在意，這在韓煦意料之中。他會怨怪參與到那件事裏的每一個人，這也并不是什麽不能理解的事兒，畢竟那不只是毀掉了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的祁昭，更葬送了祁昭最在意的白航銳的夢想和職業生涯。

時至今日，進國家隊長達六年之久，祁昭一直對他敬重有加，兩個人的關系也貌似是隊裏最好的。但韓煦知道，他和祁昭之間早就隔了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那個集訓隊時口口聲聲喊他“哥”的少年，随着時光的洪流消失在了誰都沒有在意的過往中。

“你還記得你最後一次站在射擊位上在想什麽嗎？”祁昭說這句話時，喉嚨裏帶着難以壓抑的哽咽。

以至于韓煦想了無數個答案，都仍然找不到一個能配得上這個問題的。

“不是自己、不是病痛、不是分數，是熱愛、是夢想，是背負着的無數人的渴望與期待。”沒等到韓煦的回答，祁昭也并沒有再等，自顧自開口：“我的夢想和許多人的期望我都不想在乎了，可是我想替白航銳拿到那塊金牌。我背着這把槍，從2018年一步一步走到現在，我不想在這臨門一腳的地方放棄。”

“我要去巴黎，哪怕是再也站不起來了，我也會一步一步跪到巴黎。”祁昭放下搭在眼睛上的手臂，眼神中帶着這些年韓煦見過無數次的堅定：“巴黎不遠，只是白航銳夢想的彼岸，剛好是祁昭能到達的地方。”

韓煦的思緒随着祁昭這短短的幾句話飄向了遠方，飄向了那個他時隔很多年都不願意去回想的地方。

少年的熱愛、前途和夢想，有很多時候都比命還重要。

他是這樣帶着這份執着站在了那年大運會的舞臺上，如今祁昭仍是這樣。

他的結局成了後來無數不懂射擊的人的笑柄，他不想祁昭也和他一樣。

但夢想是自己的，結局是給別人看的，所以最後，他選了祁昭的夢想。

祁昭打了封閉針出院的那天，主任醫師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看着這一位教練和一位隊員的背影，終究是什麽都沒說。

他們搞競技體育的，可能都有點傲骨在身上。

韓煦在他給祁昭原本的訓練計劃上又做了更改，比之前更少的訓練時長、比之前更少的訓練任務。

韓煦比誰都清楚，訓練計劃對祁昭來說形同虛設，這人習慣了天不亮開始訓練，天大黑才回去休息。

韓煦曾喊了許菁菁、尚雙玖、邱渝生等許多人盯着祁昭，但結果都一樣——沒用。祁昭這個隊長一個眼神，這些隊員都恨不得躲十萬八千裏遠。

韓煦改完訓練計劃後，思考了很久，在淩晨三點打了個電話出去。

第二天一早，射擊隊的各位隊員看見的不只是日複一日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韓煦，還有身上穿着隊服的白航銳。

在場的隊員神色各異，但千色歸一，還是事不關己、看熱鬧居多。

祁昭的目光在白航銳身上的隊服上停留了幾秒鐘，後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等着韓煦開口。

韓煦：“今天晨會沒什麽要緊事，就給你們介紹個人。”

“白航銳，未來一個月将以助教的身份加入我們射擊隊，負責和我一起監督和指導你們訓練。”

韓煦話音落的瞬間，祁昭最先開口：“不同意。”

铿锵有力。

在場幾十個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到祁昭身上，韓煦眼裏是不解，白航銳眼裏帶着笑意。

“抗議無效。”韓煦難得在祁昭面前拿出自己作為教練的威嚴，強勢開口：“你以為我為什麽讓他來當助教，還不是為了盯着你。”

祁昭：“……”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行了，大家各歸各位，開始訓練。”

幾十個人做鳥獸散，只剩下祁昭、白航銳和韓煦還站在原地，氣氛僵持。

“你的訓練計劃我改了，昨晚上發你郵箱了，你看了嗎？”韓煦問祁昭。

“看了。”祁昭點頭。

“行，”韓煦把手裏的文件夾合上，“我也發給了白航銳一份，後面就他盯着你訓練，你最好是給我聽點話。”

“我……”祁昭還想說什麽，但韓煦沒給他這個機會：“你給我認真執行訓練計劃，不然白航銳會采取什麽措施管你我可不插手。”

祁昭：“……”好好好，你這樣當教練是吧。

韓煦上午要去開會，他一走，訓練室裏只剩白航銳和射擊隊隊員。

白航銳看着祁昭拿出自己的槍，在射擊位放好，一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模樣。

“祁昭，”白航銳沒在意祁昭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繼續說：“每四十五分鐘休息一次，四十五分鐘後我會來提醒你。你最好……別讓我說第二次。”

祁昭仍然沒說話，全神貫注盯着面前的靶子，好像随時一槍十環。

白航銳知道他聽見了，也不再管他，往訓練室裏面走，去看其他隊員的訓練情況。

只是他不知道，他剛走，從來不在訓練室裏走神的祁昭就轉頭看了他一眼。

白航銳在訓練室轉了一圈，最後停在許菁菁旁邊，看着許菁菁心無旁骛的打出一個9.8環。

“退步了啊大小姐。”白航銳臉上帶着笑意，低聲調侃許菁菁。

許菁菁側目看了他一眼，一邊瞄準一邊開口：“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白航銳那句調侃也不是全無道理，他們在集訓隊那會兒，許菁菁和他一樣，都好勝心滿腔，每次訓練都要打滿10環才肯罷休，即使是9.9環也會懊惱很久。

許菁菁在白航銳滿眼的笑意中又打出一槍，9.6環。

白航銳看了眼記分器，表情不似剛剛那般随意，開口：“你心不靜。”

許菁菁目光落到他身上片刻，沉默着沒回答。

祁昭的射擊位和許菁菁離不遠的，是白航銳站在許菁菁這個位置能看到的距離。

白航銳和許菁菁說話的時間，祁昭一共打了3槍。

9.2。

9.5。

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