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幾等?
但很快,肖雲的舉動又一次震驚全場。
嘩啦一聲亂響,靠過道的那張小方桌上的所有東西都被掃到地上,由于力道太大,甚至有幾樣細小的東西飛出未關牢的筆袋,彈得老遠。
這一周,她們換到第一組,變成時戀靠牆,她的位置靠過道。
肖雲掃掉的東西,是屬于她的。
她靜靜看着肖雲,肖雲臉孔扭曲:“你所有的東西我都碰了。”
這下連張瓊都看不下去了。
“肖雲!你給我站到教室外面去!”
按理說,這種情況下應當讓她把弄散一地的東西揀起來再給人道歉。但張瓊并不懷疑,若是讓肖雲這麽做,她能鬧出更大的事來。
肖雲恨恨地剜了蘇安一眼,昂首闊步走到教室外頭去了,活像一個剛下戰場的得勝将軍。
張瓊一腦門官司地主動下來幫蘇安揀東西。
蘇安在靜了一瞬之後,輕輕推開她,自己在其他同學的幫助下把東西揀齊了。
張瓊沒什麽底氣地等她收拾完東西,輕聲說了句:“上課了。”
被耽誤了這麽久,這堂課理所當然的拖了堂。
高三的課間也是相對安靜的,但總有班級是不拖堂的。
坐在第一組,外頭就是走廊,自然有什麽動靜都聽得見。
十七班旁邊就是十六班,大家都是實驗班,攏共一百來號人,誰不認識誰?便有人問肖雲怎麽被罰站了。
她倒好,挺着胸說:“沒什麽,教訓了個買進實驗班的垃圾。”
然後很快,外面傳來一陣騷動,伴着啪啪兩記清脆耳光聲,肖雲尖聲哭叫起來:“你們幹什麽!”
張瓊第一時間撲了出去:“怎麽回事?”
時戀從窗戶裏向外看,小聲對坐着紋絲不動的蘇安說:“是你那個前班長。”
買進實驗班的,除了在十七班的她,就是在十六班的尹歆。明顯為她報仇來了。
蘇安突地一笑,藏在厚劉海下的面孔被陰影塑造出幾分詭異妖異:“回頭我謝謝她。”
時戀正忙着偷看,沒看見。
李青宥卻聽了個真切。
他無聲笑着搖了搖頭。
這才是,他熟悉的蘇安。
前幾天的蘇安都快被實驗班給折磨傻了。
不過,那封信……
鬧得這麽大,最後一節課是別想上了,張瓊一個腦袋有兩個大,只得先讓大家自習,然後跟隔壁班的班主任一起把兩個當事人拎到辦公室解決問題。
直到放學後,蘇安才看到被放出辦公室的尹歆。
見着她,揚揚下巴:“來謝我的?準備了什麽好東西孝敬?”
蘇安難得擡起一貫微勾着的頭,微涼的晚風吹開她的厚劉海,将她一雙狹長鳳目全部露出來。
“請你吃頓好的。”
“還有呢?”
“還有一個好消息。”
蘇安從書包裏抽出那個被撫平的仍然留着無數褶皺的信封,往她面前一亮。
掃一眼,尹歆挑眉,卻壓低了嗓子:“幾等?”
蘇安自信的笑容比晚霞燦爛:“一。”
“靠!”尹歆忍不住叫出來,又忙憋回去,一胳膊勾住她的脖子,另一手揉亂她的頭發。
“行啊你!”
蘇安忙掙脫她的魔爪,把被弄成雞窩的頭發搶救出來,一邊急着用十指充當梳子理着,一邊慢條斯理地說:“你其實就是靜不下心,老是急躁,不然你也能得。”
尹歆難得語調低了些:“我的水平你還不知道嗎?”
不止別人覺得她像表演專業或者播音主持專業的,就連她自己也挺向往那個圈子的。但是她的母親早年是學舞蹈的,為了躲過上級的不合理要求,被迫從領舞的位置上退了下來。從此安心相夫教子,日子倒也過得平順,只是死活也不讓女兒進那個圈子。
“我媽總說娛樂圈複雜,水深。可是文化、藝術、體育,都是不分家的,又有哪個真能從頭到腳純潔幹淨了?”
蘇安靜靜地聽,拉着她手說:“那你準備怎麽辦?考個普通院校嗎?大專也算大學,還能早一年出來做事。”
尹歆眼裏閃着細碎的光:“我啊,已經想好了。”
蘇安并不懂,那是破釜沉舟的光。
金畫筆獎第一名,事情很多的。比如,半個月後,有一個頒獎典禮需要本人參加,如果不參加,那麽組委會有權取消獲獎資格。
蘇安跟家裏說了這件事,蘇成陽不太同意,周又琴卻很支持。
“不錯。媽很早就跟你講過,做什麽事,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女兒拿了一等獎,獎金都好幾萬,不過是去京市幾天,有什麽不能去的?”後一句,對着蘇成陽說的。
妻子發話,蘇成陽也只能軟和下來,只說:“這不是高三,怕影響學習?”
“差那兩天?”
周又琴白了丈夫一眼:“正好,我今年年假還沒有請。”
她轉而對女兒溫柔笑道:“安安,到時候媽陪你去。”
說完這事,夫婦二人轉而問起蘇安月考的成績來。
昨天是中秋,為了讓女兒好好過個節,他們沒提這事。今天總算可以好好問一問了。
目前總共出了兩科,語文和數學。
語文這科靠的是積累,蘇安考得不差,一百二十多分。數學就有些難看,還沒及格。
“七十多分?”
蘇成陽大聲斷喝,蘇安垂頭絞手指,一旁敷臉的周又琴倒是吓了一大跳。
她不贊同地看了丈夫一眼。
蘇成陽接收到妻子的反對意見,聲音收了點:“你畫畫畫得那麽好,數學怎麽就差成這樣了呢?所有的藝術都是數學,怎麽到了根本上就不明白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
蘇安也不得其解。
智商很大一部分是靠遺傳的。她也很不明白,為什麽在父母雙學霸的情況下,她就生了個榆木腦袋,總是不開竅。
蘇成陽訓了她幾分鐘,周又琴的面膜都敷好了。
“行了,成陽。”她揭掉面膜紙,“放孩子去休息吧,下午還要上學呢。”說那麽多有什麽用啊?
自己孩子自己知道,蘇安就是個悶葫蘆的性子,敏感得很,說她幾句她就懂了,沒必要往死裏訓。
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一貫是各科老師講卷子,今天被英語老師給搶到了。她推推眼鏡:“聽寫。”
蘇安一下來了精神。
語言類科目對大多數人來說還是很友好的,只要你努力,肯花時間背詞彙,多練習語法,長期積累下來,就算是不太聰明的人,也能學個七八分像。不似數理化這些科目般,有着一道令許多人望而卻步的不可逾越的鴻溝,邁不過去的,就只能站在門外邊望着知識的海洋長嘆。
英語和語文,算是蘇安唯二符合實驗班畫風的科目了。
至于其他……請允悲。
聽寫紙交上去後,開始講卷子。
講了一通下來,大家的注意力都有些渙散。英語老師也覺得口渴了,她推推眼鏡:“這次的作文大家都寫得不錯,我點幾個有代表性的來講講自己寫作文的思路。大家按念到名字的順序上來。李青宥、蘇安、路琨……”
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蘇安愣了一下。
要她上臺?
好尴尬,要說什麽啊?
李青宥第一個上臺,蘇安低頭瘋狂看着自己的卷子,腦子裏全是一片彈幕“啊啊啊我要說什麽啊!”,他講了什麽都沒聽清。
幾分鐘後,李青宥講完了,輪到她。
蘇安吞吞口水,在同桌于事無補的加油打氣下,兩腿發飄地走上講臺。
短短幾步路,她卻覺得比四百米跑道還漫長。蘇安剛才瞬間失靈的聽覺慢慢恢複,同學們小聲讨論、講小話的聲音嗡嗡的越來越響,一片嘈雜。
她擡頭,見李青宥站在講臺邊上看着她,還沒有下來的意思。
怎麽?要給她一個充滿同學愛的give me five?
然而事實告訴她,她想多了。
李青宥只是輕飄飄看她一眼,目光溫煦卻透着禮貌的距離,和看別人并沒有什麽不同,就轉過頭去找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休息的英語老師小聲讨論起來。
蘇安站到講臺上,深呼吸了好幾次,她剛把頭擡一點起來,就見到下面各種各樣的頭頂和側臉。
除了她的同桌時戀對她展開了一個鼓勵的微笑,沒有人,想認真聽她說。
她又把頭微垂下來,藏在厚厚的齊劉海後面。
“我的作文題目是……思路是……”
蘇安的聲音本來就細軟清甜,因為害怕而微微發着顫,随着班裏嘈雜聲愈大,她的聲音也就越來越小,本就少得可憐的自信在這片嗡嗡聲中快速消磨。
窘迫難安。
好想現在有個地洞讓她能鑽下去。
聽覺不知為何,在這時放到最大,許多同學說的話語片段,都被耳廓準确捕捉。
“誰要聽她說這些?”
“有個有錢的爹媽真了不起,成績這麽差都能進實驗班。”
“哈哈哈,你們看,她好像快哭了?”
“真差勁,上個講臺而已,就緊張成這樣。”
……
安靜。
別說了。
能不能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