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原創後宮(二)
原創後宮(二)
和平常沒有不同的清晨,宮人開始打掃落葉,後廚燒起熱水,宮女來回忙碌,為接下來的請安做準備。
夏瑤一大早就起來了,确定好頭飾衣物沒有出錯。便急匆匆往長春宮趕,他們說,陛下每天都會來長春宮見皇後。
夏瑤咬緊下唇,是的,見皇後或者見貴妃,唯獨不見自己。她若是想見陛下,就只能去長春宮等一個機會。
匆匆行至禦花園,轉彎處夏瑤見着一行人,她下意識停住腳步,正想清楚對方是誰,那麗人便開口,“我當是誰,敢情是個掃把星。”
夏瑤身邊的侍女叫嚷,“區區一個更衣,還敢以下犯上。”
麗人慵懶打了個哈欠,完全不把侍女的話放在心上,“掃把星就該好好待在角落裏,別出來丢人現眼。”
“你……”
“我是常在,按理你需向我行禮。”夏瑤道。
“喲,還知道拿身份壓大了。我告訴你,你改陛下生病,沒把你打入冷宮就算不錯了。我不同,我還能往上爬,而你,你到死就是常在!”
麗人說完施施然走了,夏瑤站了會,默不作聲跟上去。
行至長春宮就見越來越多的妃嫔,如百花齊放,姹紫嫣紅,争奇鬥豔。夏瑤站在其中越發平凡,她低下頭去,努力不去聽她們的話。
“這就是夏常在。”
“她還有臉來。”
“可不是。”
太監的聲音唱響,妃嫔依次排好行禮。待衆人坐落,方見一位素裝女子坐在高位上,眉眼間頗有幾分溫柔。
不久後一位盛裝妃子到來,皇後見到了也不是什麽,只笑着讓她坐下,談起幾句家常話。當提到皇帝前段日子生病時,妃子冷不防道,“夏常在。”
夏瑤從人群中走出,站在皇後面前。
“還不跪下!”
夏瑤沉默跪下,現在是初春,日子雖然漸漸暖了,可晨間依然帶着冬日的寒氣,皇後一向節儉,立春一過便讓人撤了地龍,如今這長春宮裏燒着炭盆,厚厚的地毯擋不住從地底帶上來的寒氣。
膝蓋生出刺痛感,夏瑤握着帕子,指尖用力到發白。
她在家,從未受過欺侮。
“都說夏家書香門第,夏大人滿腹詩書,陛下贊譽頗有君子風度。”坐在右手邊首位的貴妃冷笑一聲,“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他夏家的嫡女怕是連幾本《女誡》都沒讀過。別的本事沒學多少,勾引男人的本領學了個精。”
夏瑤咬緊下唇,一言不發。
其餘妃嫔該喝茶的喝茶,吃東西的吃東西,不然就是個木頭人,一句話都不會說。
貴妃的視線掃向跪着的夏瑤,見她一言不發,心下更是不爽,“進宮時嬷嬷教的規矩全都忘了嗎?我且問你,貴妃向常在問話,常在該做何回答。”
“如實回答。”夏瑤開了口,她畢竟在深閨中長大,第一次接觸這麽大的仗勢已經吓得六神無主,眼裏更是淚意閃現。
“哦。”貴妃拉長了調子。
“回貴妃娘娘,妾身讀過《女誡》。”
“那就寫吧。”貴妃端起香茗,宮人很快送來筆墨紙硯,擺在夏瑤面前。
“既是夏大人的嫡女,必習得一手好字。寫本《女誡》給本宮瞧瞧。”貴妃漫不經心道。
夏瑤抖着手拿起筆來,筆尖凝結的墨落在宣紙上,暈開一個黑點。
悉悉索索的交談聲響起,夾雜着幾聲嘲笑。座上的皇後對此情形熟視無睹,她望着貴妃頭上那支玉簪,“妹妹何時得了這件寶貝,不同與我們講講。”
“羅剎國進貢一塊美玉,陛下見了說是要送給我。我還以為只是玩笑,誰知昨日真的送來了。”
妃嫔紛紛稱贊這簪子好看,人更美。一派其樂融融之景,只有夏瑤弓着身子吃力在紙上一筆一劃書寫着。
她內心發了瘋想要獲得解脫,她祈求那個與他有一夜之歡的男人會出現,将她從泥沼中拉出來。
然後,他真出現了。
尖利的太監聲從遠處傳來,夏瑤眼中那顆淚水終于忍不住落下,打濕了剛寫好的字。她看見一雙明黃的靴子出現在自己眼前,由近及遠,最後停在不遠處。
那個距離只有幾步距離,夏瑤覺得太過遙遠,以致自己的心都停止跳動。
“愛妃在說什麽?”男人的聲音在這個宮殿響起,繼而是女人的喜悅。
“臣妾很喜歡陛下送的玉簪。”
“喜歡就好。”
從始至終,他沒有看向跪着的夏瑤,他或許看到了,或許記得了昨夜動情處那一抹羞紅,低低的聲音在念一首詩。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拟将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所有人簇擁着那對男女離去,皇後看了夏瑤一眼,淡淡道,“讓她寫完回去。”
妾拟将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不能羞!夏瑤猛地握緊狼毫,大顆大顆淚水落下,浸透了整張宣紙,墨跡沿着水痕會合,最終污成了一片墨。
她好恨,她好恨啊!
淚水朦胧間,她看到有人走到自己身邊,抽走手中的狼毫,将她擁入懷中,沒有一句多餘的話,就這樣靜靜抱着她。
夏瑤起先小聲啜泣着,到後來她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她不禁問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她不想要入宮,為什麽要讓她入宮,在奪去她的真心後再随手丢棄,從頭到尾她就是一個玩物,任人嘲笑的存在。
她也是人啊,她也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孩子,她本可以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幸福平安過上一生。為什麽要這樣對她,為什麽要玩弄她。
宮人長立在宮門兩側,他們聽到了一個女子近乎絕望的泣訴,字字泣血。這樣的聲音他們不止在一個夜晚聽見,現在只是換作白天而已。
“你說過的。”夏瑤抓住陸晴水的手,仿佛抓住了最後一顆救命稻草,“你可以實現我的願望。”
“你需要付出代價。”陸晴水重複那天的話,“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你也可以不用向我許願。在這之後皇帝會給你賞賜,将你升為貴人,連續三日恩寵。你會懷孕,但這個孩子與你無緣。皇帝憐惜失去孩子的你,封你為婉儀。二年後你誕下一子,這後宮才無人敢小瞧你。”
陸晴水說完後看着夏瑤,替她拭淨臉上的淚痕,“你可以走下去,這是你原定的人生,它本就富貴至極,令人羨慕。”
夏瑤從陸晴水懷裏站起,麻木的膝蓋在站起時晃動了幾下,她看了一眼這富麗堂皇的宮殿,輕聲對陸晴水說,“好看嗎?”
陸晴水沒答。
“皇後的宮殿好看嗎?”
“我可以帶你去太極殿看看。”陸晴水說,那兒也很好看,泛着和這裏一樣的味道,被扭曲的人性。
“一輩子都住在這裏有什麽好看的。”夏瑤搖頭。
“我也可以帶你離開皇宮。”陸晴水站起來,“只要你願意。”
“出去。”夏瑤笑了起來,“能去哪裏?我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城外的寺廟,見過最多的人就是皇城裏的選秀。”
“瞧他命多好,一生下來就是皇子,現在又成了皇帝,想要什麽就有什麽,膩了扔了就是,當皇帝真好。”夏瑤輕輕說道,她的話語裏聽不到一絲羨慕。
“我說過的,只要你願意。”陸晴水走到夏瑤面前,她的眼眸淌着光,漂亮得像銀河中億萬星辰。夏瑤癡望着這雙眼,然後詭異笑了。
“任何願望是嗎?”
“代價。”陸晴水說,“願望和代價是等價的,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注定也要失去什麽。”
“你說過,我的血脈在皇族裏延伸了三百年。”
陸晴水擡起眼來,她看到了一雙近乎瘋狂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