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衰竭
第26章 衰竭
工人搬來第三盆翡翠蘭的時候紀攸還在睡。
盡管裴桉把謝恺塵之前做的窩窩也拿了進來,還花了大價錢把整個房間改成了小鳥樂園,可紀攸除了那件黑色大氅,哪兒也不願意去。
小鳳凰每天把自己團成金色球球,躲在衣服裏面,貪戀着上面殘留的、人類先生的氣息,仿佛那就是他呼吸所需要的氧氣。
他不吃不喝不動彈,沒了往日的輕盈靈動,成了一座死氣沉沉的小小雕塑。
連那原本流光溢彩的金羽,都顯得暗淡、無精打采。
裴桉這些天一直在裝修小鳥兒的房間,按照太子的吩咐,直接刷太子的卡,什麽貴買什麽。
雖然裴導不缺錢,但不得不承認花別人的真的很爽。
這位多年來不近人情、冷漠得堪比石頭的帝國太子殿下,盼了十幾年終于盼來自己的靈寵,可以說是恨不得把全宇宙都濃縮在手心裏送給小寶貝。
光是今天運來的翡翠蘭,每一片枝葉都和真的翡翠差不多,價值連城,可以說是字面意義上的金枝玉葉。
一盆需要普通人幾年的信用點,太子一口氣買了十盆。
整個房間接入了和別墅其他地方不同的溫控系統,處處是純天然的小型樹木,地面開滿了真正的花兒,樹枝之間挂着小小的吊床,中央還有個浴缸改造成的泳池。
更不用說各種小玩具、零食,以及随處散落的鳥窩,每一塊裏面都墊着最上等的絲絨綢緞。
何止是鳥兒的樂園,就算是人類來了也要贊嘆一句天堂。
然而小鳳凰除了那張謝恺塵睡過的床、穿過的大氅,哪兒也不去。
為了不讓機器人吓到小鳳凰,布置都是人工手動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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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們一邊搬東西,一邊竊竊私語。
——你們誰看見了嗎?
——沒有。
——據說是在那件衣服裏躲着。
——不是說是新來的靈寵?
——誰的?
——這麽見不得人麽?
——估計長得很醜吧。
——別亂說話,那可是……
“是什麽?”
裴桉抱着貓咪走了進來,鳳眼一睨,一群人立刻噤聲。
“在雇主做事,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我想你們也不是沒有分寸。”他彎腰,讓謬兒從懷中跳下去,“都出去吧,今天信用點結了,以後不用再來了。”
人類羅裏吧嗦的哭訴被謬兒遠遠甩在身後,它熟門熟路攀上其中一棵的樹梢,再跳到樹下那張和周遭自然景致顯得頗為格格不入的床上。
完美落地,十分!
謬兒欣賞好了優雅的自己,然後用爪子扒拉扒拉大氅。
它掀開衣服的一角,露出裏面的小毛球。
紀攸雖然基本不太搭理別人,每天只做傷心毛團,不過每次謬兒來探望他時,他還是會靠着貓咪,把小臉埋在那柔軟的皮毛裏。
就算是鳳凰也當然會喜歡吸貓。
也能從吸貓中緩解情緒。
相對的,謬兒也很喜歡吸啾。
它會把紀攸圍在前爪中間,低頭幫紀攸舔毛,教這個不懂章法的小毛球到底怎樣才是舔毛的最佳方式,而不是把自己弄得濕漉漉、光禿禿。
那不叫梳理,叫自虐。
然而今天謬兒看見紀攸的時候,感覺不太對勁。
謝恺塵那件大氅是私定,領口有一顆白金色的暗扣,也的确是用鉑金打造的,上面刻着星環的紋路。
謬兒很喜歡這顆扣子,平時來也會伸出前爪撥弄撥弄,或者抱着領口用後腳踹啊踹。
現在,不僅紀攸對自己的到來毫無反應,它還能從他蜷縮的地方隐約看見那顆扣子。
……扣子有穿透術?
不對。
謬兒弓起背往後退了幾步,發現整顆小毛球不再是甜甜的奶金色,而是有些飄忽。
——小鳥變成半透明了?!
貓咪吓了一跳,趕緊轉頭喊正在檢查翡翠蘭的鏟屎官:“喵!”
一人一貓的性格如出一轍,謬兒向來淡定,很少會聽見如此焦灼的叫聲,裴桉直覺不對勁,匆匆趕來。
看到紀攸時,他也心裏一驚。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裴桉蹲下來用手掌小心地環住小毛球,果然從另一邊模模糊糊看見了自己的掌紋。
是真的。
怎麽會這樣?
是生病了嗎?
生病……會變透明嗎?
一時間各種不好的念頭像找不到起點的毛線球塞滿了腦海,裴桉趕緊在腕機上尋找獸醫的聯系頻段。
就在這時,一直垂着頭的小鳳凰似乎感應到了什麽,或者說沾染的某種熟悉氣息的存在,勉強擡起頭,虛弱地沖他叫了一聲:“啾……”
那細嫩而孱弱的聲響打斷了裴桉的動作,他看着小家夥水汪汪的、仿佛把自己當做救命稻草的碧眸,更覺揪心。
謬兒率先看出了紀攸的所想,跳到人類肩膀上,用爪子扒拉他綴着銀鏈裝飾的上衣口袋。
裴桉猛然反應過來,翻出一個小東西。
那是個袖珍的奶瓶。
只有人類手指那麽大,比市面上的兒童玩具還要迷你,也更精巧。
是謝恺塵寄過來的,裴桉當時還嗤笑,殿下有空寄這個來,沒空跟他的心肝寶貝視訊——小不點每天想他想得茶不思飯不想。
此刻,他謹慎地遞過去,生怕自己手勁兒一個沒把握住把它捏碎了。
小鳥盡力睜着眼睛,用翅膀環住小奶瓶,小爪子抵着它的底部,似乎并不在意裏面有沒有奶,緊緊貼着奶瓶。
既像小寶寶抱着自己的安撫抱枕,又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裴桉明白過來,小家夥的救命稻草并不是自己,甚至和奶瓶本身沒多大關系。
他需要的,是那奶瓶上殘留的太子的氣味。
“謬兒,去讓女傭聯系你的獸醫過來。”裴桉看着快要和半透明的奶瓶融為一體的小紀攸,蹙起眉,“我來找殿下。”
*
小鳳凰從朦朦胧胧的夢境中費力地睜開眼。
他一會兒夢見森林和銀白的聖梧桐,有點兒像小象朋友說的、冬天會下的那種雪。
一會兒夢見約阿諾與天上的星星,眨眼時都在發光,特別好看。
它,他,他們,每一個都微笑着把小鳥兒抱在懷裏。
夢裏的懷抱溫暖又安全。
醒來之後,徒留一片虛無。
紀攸聽見人類低而快速、焦急的交談聲。
“從外表上來看的确是山雀沒錯,但是他的身體和普通的鳥兒很不一樣。”那個聲音說,“他……他的體內有一團光,我試過了所有儀器都無法進行解析,沒有辦法診斷。”
“怎麽會這樣?”
這個聲音是……裴桉。
“抱歉,裴先生,這實在超出了我的醫療水平。我可以向靈寵保護協會申請更專業的醫生來……”
“這個我需要先問問看他的主人。”裴桉問,“聯系到……了嗎?”
慌亂的女聲:“不行,怎麽都打不通。”
“……我知道了,我來想辦法。”
那些聲音離開了。
小鳳凰依舊縮在大氅裏,這上面屬于人類先生的味道也越來越淡了。
好在,前兩天送來的攝像頭和今天的奶瓶上還有。
小鳥把它們叼到身邊,視若珍寶守護着。
人類先生為什麽還不回來看自己呢?
說好很快就會來接他的,然而過去這麽久了,仍然不見蹤影。
小鳥獨自留在陌生的地方,像個等不到家長來接的幼兒園小朋友,再怎麽每天飛到窗邊等待,也等不來那個期盼的身影。
更小的時候,紀攸有時候會飛遠一點兒,和其他的動物幼崽們一起在草坪上滾來滾去。
夕陽西下,幼崽們都玩累了。
其他崽崽都有爸爸媽媽來領走,開開心心唱着歌兒回家。
唯有小鳳凰,再怎麽抱着被尋找的企盼,從天亮等到天黑,也等不到任何人來接。
拍着小翅膀落寞地回到聖梧桐樹,望着緩緩沉入夜色的森林,在沒有家人的角落冷冷清清地照顧自己,獨自長大。
他是世界的孤雛。
直到撿到約阿諾,這才有了一個「家」。
可約阿諾和森林的其他動物一樣離開了他。
是因為自己不乖嗎?
但、但是,他在這裏有很乖……
沒有像別的小幼崽那樣哭鬧不止,也沒有整天纏着裴桉和謬兒一定要去見約阿諾,更沒有吃完瓜子把殼殼扔得到處都是。
……也許是有一點挑食。
可是,可是,鳳凰本來就不用吃東西呀……
要是排除這些,那就只剩下唯一一個,小鳳凰絕不願意去相信的可能性。
人類先生有了更喜歡的小朋友。
——人類先生不要他了。
這個念頭幾乎擊垮了紀攸。
奶啾害怕得渾身發抖,連掉下的羽毛都是透明的,墜落後就消散了。
所有神明都倚靠信仰而存在,來自信徒的愛與祈願是祂們的靈力來源。
身為神禽,鳳凰也不例外。
原先在森林時,不僅每個月的第一天日出有萬物朝拜,平日裏動物們也很依賴鳳凰的庇護。
見面時要帶着喜悅尊稱一句小殿下,見不着時也總惦念着他是否安好。
它們對神禽無瑕的信仰,是小紀攸可以平安、健康長大的源泉。
他被謝恺塵帶到人類社會後,出于安全考慮,暫時寄養在裴桉這兒,除了裴導本人、謬兒和個別傭人,幾乎看不着其他人。
山魈長老曾經提起過信仰和靈力相關的事情,可小幼雛并沒有完全聽懂,人類更不可能知曉。
以至于如今陷入衰竭,卻無法可解。
沒有人能見到他,沒有人向他虔誠祈願,沒有人愛他。
——神明失去信徒後,消亡便是唯一的結果。
極度虛弱的紀攸仿佛聽見了有誰在呼喚他。
“小叽。”
那個聲音熟稔溫柔,早已烙在靈魂裏。
小鳳凰從昏聩中盡力睜開眼,想要分辨那究竟是實體還是幻象。
可惜力氣耗光,抱着奶瓶暈了過去。
翅膀不小心戳到按鈕。
與此同時,星網上閑着也是閑着的觀衆,刷到一個陌生的随機直播間。
【咦?這是啥直播間?】
【走錯了吧。】
【我也突然被彈進來了。】
【垃圾廣告!】
彈幕熱熱鬧鬧讨論起來。
畫面一陣抖動後,終于變得清晰,有什麽出現在正中間。
一只……巴掌大的小鳥。
正用爪子抱緊奶瓶,哭唧唧把自己蜷成奶金色的小毛球。
他在帝國無數觀衆的注視下,在冬日純淨的陽光裏,在微弱閃爍的金輝中,羽翼漸漸化作透明,随時會像泡沫一樣消融進空氣裏。
【作者有話說】
其實太子才走了兩三天,但對于啾寶來說度日如年
明天入V,很快就要見面啦!
接下來四天的更新安排:入V第一天(明天)零點三更,第二天零點雙更,第三天零點雙更,第四天(夾子當天)23:30三更,每更都是萬字,一共十萬
這四天評論都發紅包,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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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收:《獻給魔龍的漂亮小聖子》
菲亞蘭大陸最北段的深淵裏,住着殘暴嗜血的魔龍凱厄斯。
魔龍每十年蘇醒一次,離開魔窟,屠戮大地,會殺死任何擋路者。
人類派出勇者,卻傷不到凱厄斯分毫。
「把我的珍寶還給我。」
龍語者僅能破譯出這樣一句話。
沒人知道那珍寶究竟指的是什麽,只能将金銀珠玉奉上,以求取安寧。
除了珍寶,每隔十年菲亞蘭的至高祭壇還在所有八歲的兒童中遴選出聖子,待成年後送給魔龍。
然而獻給魔龍的聖子們沒有一個能活着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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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矜貴的二少爺楚惟,臉龐精致淡漠,眉目凝着疏離的冰雪,是聞名菲亞蘭的美人。
然而他從小就清楚,自己是楚家真正的獨子查出重疾後,被收養的基因匹配的棄嬰。
他活下來的使命只有一個,随時獻祭給兄長。
八歲那年,楚家真正的大少爺被選為聖子。
小小的楚惟面對着養父母哭紅的雙眼,低着頭,臉色蒼白,不言不語。
男孩換上聖子的白袍,離開不愛他的家,由祭司代為撫養。
從此他不能再剪發,不能随意與人交談。
他的身心都必須屬于魔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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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成年的聖子烏黑長發曳地,雪白長袍襯得容貌清冷而昳麗。
他在全菲亞蘭的目送下獨自走進無垠風雪,一次都沒有回頭。
深淵中的魔龍已經蘇醒,巨大的赤金龍瞳一眨不眨盯着自投羅網的漂亮小獵物。
楚惟自知即将殒命,閉上眼,少年顫抖的睫羽掩蓋不出青澀的忐忑。
淬着劇毒的龍尾猛地向他襲來——
然後,那條粗大的尾巴收起倒刺,溫柔地圍在他的腰上,像在撒嬌。
“……你終于肯回來了。”低沉好聽的男聲在耳畔響起,“是我錯了,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尾巴消失了,取而代之有誰從背後擁住他,下颌磨蹭着他的頸窩。
“再随便離家出走一千年,我真的會生氣的,寶貝兒。”
楚惟:?
他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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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名的日記殘片,字跡稚嫩】
8月23日
大人們說,深淵的魔龍快蘇醒了,聖子該啓程了。
9月30日
聖子就是祭品的意思嗎?
魔龍會吃掉每一個送去的人類少年。
為什麽最強壯的勇者也打不過它呢?
11月12日
鄰居家的哥哥馬上就要成年了。大人們說,他會是新的聖子。
我很難過。
別人總說哥哥很冷漠,是沒爹沒娘的野孩子。
其實不是的,他最溫柔、最最好看了。
12月1日
我問鄰居哥哥,你害怕嗎?
哥哥摸摸我的頭,只是笑了笑。
他那麽厲害,應該不會害怕吧?
可是為什麽我看見他的笑,會想哭呢?
12月25日
初雪的日子,鄰居哥哥被送走了。
這麽冷的天,哥哥渾身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白袍,長發垂在身後,睫毛上沾了雪,像精靈。
我知道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哭了很久。
……
5月17日
時隔多年,我又看到鄰居哥哥了。
他非但沒有被魔龍吃掉,反而照顧得很好的樣子。
大人們想和他打招呼,他的腰上啪地圍了一條尾巴。
魔龍冷冷盯着他們,沒有人敢再上前了。
7月2日
原來鄰居哥哥就是魔龍尋找了千百年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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