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上路(7)
第36章 上路(7)
“啊啊啊啊啊!”
其他人終于反應過來, 接連爆發出驚恐的尖叫聲。
被壓爆的體驗者像一張薄餅一樣緊緊貼在地面上,被擠出來的內髒在旁邊團成一坨,像極了昨晚姜霁北在門口看到的那只被碾爆的蟆拐。
姜霁北皺緊眉頭, 眼神驀地刺向韋一心。
韋一心卻像傻了一樣, 呆站在原地,看起來也被吓到了。
丁慧沒看到被鋼絲切斷腦袋的無頭屍,卻親眼看見同行的體驗者被空氣壓爆成肉餅的景象, 雙腿一軟, 差點跌到地上:“斯文, 斯文……”
覃斯文眼疾手快地将她拉起來, 捂住她的眼睛不讓她再看,低聲安慰着:“別看。”
聽到屋外的動靜, 韋業一家急匆匆地從屋裏出來。
看到這一幕, 他們也都被震住了手腳,呆若木雞。
韋妻瞪大了眼睛, 看清了這一幕後忍不住地幹嘔:“哕——老天爺啊——”
韋業臉色煞白:“我操, 怎麽回事?今天怎麽這麽邪門啊!”
“還活着嗎?還能救嗎?”有的體驗者心懷一絲希望。
“這怎麽救啊,警官走了沒,快點報警!”
薄餅般的屍體裏內髒和血漿已經被全然擠出,黏黏糊糊地擴開,看起來一點希望都沒有。
池閑冷眼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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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他的身體, 那多半是往外撒混着循環液的零件。
如此健康的身體就這樣被糟蹋了,看起來還有一些可惜。
衆人報警的報警,維護現場的維護現場,場面十分混亂。
姜霁北忽然留意到,這個體驗者慘死後,他的輔助員竟然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他的同伴也發現了這一點, 環顧四周:“他的輔助員呢?有人看到了嗎?”
“什麽輔助員?”剛報完警的韋業挂掉電話,奇怪地回了他一句。
“就是和死者形影不離的那個人。”同伴解釋。
韋業愣住了:“啊?他不是一個人嗎?”
“啊?”同伴也愣住了,掰着手指對着衆人數,“我們一共十六個人,現在死了一個,應該還剩十五個。”
“不對啊,你們不是一共十五個人嗎?”韋業露出警惕的表情,生怕那說話的人也中邪了,“八個住我家,你們三個住七哥家,四個住阿健家。現在死了一個,還有十四個啊。”
其他村民也來幫腔:“是啊,一直都是十五個啊!”
那個體驗者呆在原地。
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臉色漸漸變差,緩緩扭頭望向自己的輔助員。
半晌,一旁的張三寺喃喃地開口:“咋,體驗者一死,輔助員就自動退出電影了嗎?”
他轉頭看向自己的輔助員,輔助員面無表情,沒有接話。
“如果還是會死,那我們要輔助員有什麽用?!”另一個女孩捂着臉,絕望地抽泣起來。
“輔助員只負責提醒,不會幹預劇情的發展。”她的輔助員看了她一眼,沒有感情地回答。
這個回答讓女孩崩潰了,她歇斯底裏地大喊:“那你們倒是提醒點什麽啊!”
村民紛紛往遠處挪開了,看着外鄉人們的眼神充滿了忌憚和猜忌。
體驗者一死,輔助員就會退出電影,而影片中的其他npc則會自動删除腦中關于輔助員的所有記憶。
姜霁北看了覃斯文一眼,覃斯文抱着懷裏瑟瑟發抖的丁慧,表情沒有什麽波瀾。
警察們很快就趕到了韋業家。
看到地上的屍體,他們也吓了一跳:“怎麽搞的?死成這樣?”
“我也不曉得啊!”韋業叫苦不疊,“還死在靈棚前面了!太邪門了!”
“打電話喊八姨回來看看。”辦案的民警顯然對當地的習俗很熟悉,安撫群衆很有一套,“實在不行先讓韋一心頂到先,你們家怕是被鬼纏了哦!”
“對頭!韋一心,快點快點!”韋業一拍腦袋,轉頭去喊韋一心,“先給我做場法事驅驅邪!簡直要命啊!”
“好。”韋一心點點頭,轉身想去拿自己的法器,卻被民警叫住:“哎等等等等,先回來做個筆錄。”
韋一心只好又回來了。
民警把在場所有人一個個帶到警車旁,輪番詢問。
大家的回答大同小異,每個人都言辭确鑿:是這個人自己被空氣壓爆的。
警察也犯了難,等法醫檢查完後,他們得把屍體從韋業家運走。
然而屍體緊貼着地面,他們拿着鏟子鏟了半天,才把像紙一樣的皮肉揭下來。
韋家人拉出高壓水槍對着地面沖洗了半天,地上依然留下了一塊深褐色的印記。
等處理完一切,一個上午就這麽過去了。
村裏人一般只吃早晚兩頓,韋妻用高壓鍋煮了一鍋玉米頭,又蒸了一些窩窩頭和肉粽,準備了自己腌的鹹菜,留在廚房,供大家自行取食。
守了一晚的詭異靈堂,又在大清早接連連着遇到驚魂的血腥場面,每個人的胃裏都直泛酸水,別說吃東西,不吐都算定力強的。
大家坐在靈棚裏,呆呆地看着韋一心做法事。
“出去走走?”池閑問姜霁北。
“嗯。”姜霁北點點頭。
兩人站起身,和韋業交代了一句,便走出了院門。
他們順着門前的水泥路一直走,隔着水渠,遠遠看到田裏的村民正頂着炎炎烈日,辛苦地勞作着。
走出一段路,姜霁北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如果我死了,你——”
“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池閑打斷了他,“我會讓你活着離開。”
聽到池閑的回答,姜霁北一頓,停下腳步,轉頭看他:“你在這個片裏的身份只是輔助員,如果插手太多……”
他料想,電影節的工作人員一定會在後臺監視着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無所謂。”池閑垂着眼,沒有一點表情。
“你低調點兒吧。”姜霁北笑了笑。
他們沿着小路在村裏瞎逛了兩圈。
警察在村莊裏進進出出,兩人一路上遇到了好幾個警察。
姜霁北注意到,他們看似在調查案件,但每次和村民的對話一模一樣,像是因劇情需要而臨時編寫的程序一般機械重複。
也許報警多此一舉。
“恐怖片要警察幹什麽?”姜霁北想了想,覺得有些滑稽,轉頭問池閑,“鬼能抓嗎?抓了能判嗎?”
池閑沒說話,哼笑了一下。
“回去吧。”沒看到什麽線索,姜霁北興致索然。
沒想到,在回去的路上,他們碰到了丁慧。
她沒有跟覃斯文在一起,而是一個人站在路口,焦急地來回踱步。
看到姜霁北和池閑,丁慧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望向他們。
她的表情讓姜霁北意識到,她有話想跟自己說。
“你先回去。”他偏過頭,低聲囑咐池閑。
“好。”池閑會意,越過丁慧走了。
池閑一走,丁慧立刻來到姜霁北面前,猶豫地說:“陳寂,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好,你說吧。”姜霁北爽快答道。
丁慧左看右看,聲音更輕了:“斯文不讓我跟別人說,我只告訴你,你不要跟其他人講……”
姜霁北信誓旦旦:“嗯,我絕對不跟別人說。”
池閑不算別人。
“斯文有一個道具叫‘重瞳’,能看到其他人看不見的東西,但只能使用三次。”
丁慧說。
果然和自己猜測的一樣——并且,他對丁慧采用的套近乎策略同樣奏效了。
姜霁北并不敷衍地拗出一個“竟有此事”的驚訝表情。
“昨天他為了救那個中邪的小女孩,情急之下用了一次。”丁慧壓低聲音,“他看到小女孩背上騎了個人……”
“是韋老四?”姜霁北接上話。
丁慧渾身一抖,随即捂着自己的嘴巴,點點頭。
“謝謝,這個消息很重要。”姜霁北沖她笑道。
覃斯文真的能看見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還能看清楚附身的東西。
重要的是,他一定會用這道具再看見什麽。
“不管怎樣,你一定要活下去。”丁慧說完,又補充一句,“就算你的戀人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
姜霁北笑了起來:“嗯,我知道。”
為了避嫌,談話結束後,姜霁北讓丁慧先回去。
等丁慧走了,又過了一會兒,他才往回走。
剛到韋業家院門口,姜霁北就看到靈棚裏坐滿了不認識的人,愁眉苦臉的韋業被圍在中間,覃斯文和張三寺也坐在他身邊。
看來都是知道有個外鄉人死在了韋業家門口,過來湊熱鬧的。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風俗,按照這個村的習俗,逝者的遺體要在家中停放七天,家人守三天靈堂,頭七過後才能下葬。
現在,韋老四的頭七才過了兩天,就已經有兩個人死于非命。
“韋業,這事情邪門得很呀。”有人說,“我懷疑跟你爸的死——”
“亂講點什麽!”韋業一下就怒了,一拍桌子,“關我老爹什麽事情?”
“那你怎麽講,都出這麽大的事情了,你還覺得這不是報應嗎?”那人反問一句。
韋業答不上來。
“老表,你知道我這個人也是懂點風水的,我祖上有個二爺爺也是法師。”旁邊的覃斯文突然說,“而且,我有陰陽眼,能看到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
衆人齊刷刷地向覃斯文的眼睛看去。
“什……什麽?陰陽眼?”
“真有這種東西的存在?”
“昨天晚上韋業老表檢查令尊的屍體時,我無意中在他身上看到,一只巨大的蟆拐壓在他的額頭上。”覃斯文緩緩地說,“那只蟆拐的嘴巴裏還叼着一截手臂。”
韋業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聽到這裏,姜霁北走了過去。
見他過來,村民們停止了談話,十幾雙眼睛都盯着這個氣質斐然的外鄉人看。
覃斯文給姜霁北讓了個座。
姜霁北沒客氣,他在覃斯文身邊坐下,看向韋業,接過話茬:“老表,你一定要跟我們說實話。這件事情不對勁。”
“對頭,可能還會死人。”覃斯文接話。
他們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配合得頗為默契。
“唉……”韋業忍不住長嘆一聲,“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們笑了。我老爹他這個人,年輕的時候在村裏頭游手好閑,無所事事,偷雞摸狗得罪了不少人。”
韋妻在旁邊插嘴:“老了也一樣,還偷看兒媳婦洗涼,什麽老東西。”
竟有此事。姜霁北挑了下眉。
“你不要講這種話!”韋業瞪她一眼,繼續說,“我爸這個人吧,年輕時是個二流子,和他們那幫人經常在街上逛,他老了以後改了很多的……前一陣他突然喊手疼。”
“他經常半夜喊,‘疼啊疼啊’,我們就帶他去醫院。
“拍片子啊,給拍啦,醫生也不曉得怎麽回事,就講說骨頭沒有事。開了止痛藥就走了。”
說到這裏,韋業的神情夾雜着些許懊惱。
那畢竟是他的父親。
“天天喊疼,早知道我就帶他去大城市看一看啊。之前有一天晚上下雨,那天特別吵,蟆拐叫得也響。他在樓上又喊疼,我們覺得應該沒有什麽事,就沒有理他。
“哪個曉得,喊到喊到,他就死了。”
那就是疼死的?
這個死法聽起來平平無奇。
覃斯文又問:“阿叔死前有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
韋業摸了幾把頭,不确定地說:“他講床邊老聽到蟆拐的叫聲,還有人扯他的左肩膀。”
“哪有啊!哪有人扯啊!家裏人看着呢!”韋妻在旁邊跺腳,“死的時候還好好的,我去叫人回來後左手臂就不知道去哪裏了,肯定是哪個仇家來……”
覃斯文做一個噤聲的手勢:“我之前說,看到一只大蟆拐壓在他頭上。搞不好是它扯的。”
“太扯了。”張三寺冷漠地說。
“我們還是先吃點飯吧……”丁慧在一旁弱弱地說。
韋家人說了半天,大半都在訴苦。
但韋老四真就只是疼死的嗎?
姜霁北謝絕了韋妻給他們盛的玉米頭,用餘光尋找韋一心。
韋一心清晨給體驗者的屍體做了法事,現在正在靈棚的一角小憩。
姜霁北下颌往韋一心處微微一點:“你有沒有注意到,這些事情好像都跟蟆拐有關。”
“嗯。”池閑往韋一心的方向瞥了一眼,“你是想說,跟他有關?”
“雖然不能按照長相來判斷一個人的秉性,但是,昨晚他也不在。”姜霁北說。
韋一心出現的時間太過巧合,對其他人傷害蟆拐的态度又無比敏感。
盡管可以理解為他們這些信神拜佛的法師信仰一方神靈,但蹊跷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就在此時,一個村民突然沖了進來。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神色緊張地大吼:“又有人死啦!”
人群一下子炸開了,如驚弓之鳥。
“誰?誰又死了?”
“住在村尾的阿才!”來人回答。
“他怎麽死的?!”
“他、他、他——”來報信的人喘着粗氣,回憶起慘狀,表情驚恐不已,“被拖拉機碾爆了肚子!就剩一顆頭和手腳了!”
“啊?!”衆人面面相觑,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我,麻木了。”張三寺攤開雙臂,宣布道。
“頭顱、左臂、軀幹……”姜霁北蹙眉,“接下來該不會是右臂和雙腿吧?”
“拼湊起來就是一個人。”池閑說,“看看這些死者有沒有什麽共同特征。”
池閑的後半句話讓韋業神色大變:“哎呀,他們、他們都是我老爹年輕時候的那幫人……”
“是嗎?”覃斯文冷靜地總結線索,“包括韋老四在內,目前死掉的人平均年齡都在五十歲以上,年輕時都是村裏臭名昭著的流氓地痞。”
“阿弟你也不能這樣講……”韋業一時間接受不了。
“老表,他們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姜霁北看向韋業,用誘導的語氣詢問,“或者……觸犯過什麽禁忌?”
“得罪人是得罪過不少……但是都是自己村裏頭的人。”韋業面色遲疑,“禁忌沒有的。”
“他們是不是很愛吃幹鍋蟆拐?”池閑突然問。
“啊?”韋業一愣,“我爸是愛吃,但是村裏頭沒誰家不吃的啊……我們村從來都沒有講吃蟆拐是禁忌。”
“我覺得這不至于。”姜霁北看了池閑一眼,“應該有別的共同點。”
池閑不置可否。
“老表,我跟你講過,我有陰陽眼。”覃斯文忍不住了,他站起來,神情凜然地盯着韋業,“你們家有什麽,我都看得見。”
姜霁北望了一眼覃斯文的眼睛,并沒有出現重瞳。
嚯,原來覃斯文也會使詐。
他挑了挑眉,順着覃斯文的話頭一陣亂唬:“老天爺讓我們外頭人來這裏,怕是你們村都有問題哦。”
張三寺也“嗷”了一嗓子:“一開始說死得冤,咋回事啊?”
池閑也站起來,走到韋業的另一側。
他的聲音低沉冷漠,眸子閃着令人驚心動魄的冷光:“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瞞着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副本的死法平平無奇(滑稽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