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謝心洲維持着回頭與他對視的姿态, 片刻後,嘆了口氣。他先是把琴脫下來,靠着沙發放下, 然後擡腳走過去。

他走到喻霧面前,先說了三個字。

“不許哭。”

跟着又說了三個字。

“憋回去。”

喻霧相當具象地完成了謝心洲的兩次指示,先抿住嘴, 然後咽了一下。忍住了,也憋回去了。

尹心昭一笑, 輕輕松松地坐回沙發裏二郎腿一翹:“論敲門這件事的重要性。”

但其實喻霧在極雲大樓裏一直很規矩, 是剛剛尹心昭的秘書說可以直接進去, 因為秘書看見按摩的小弟弟已經走了,讓喻霧進去應該沒什麽問題。

并且秘書跟喻霧還添了一句話,說,現在裏面只有尹總和她弟弟, 你就直接進去吧。

這他哪裏還忍得住,直接開門就進了。

“哥……”喻霧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那雙眼睛叫一個多愁善感,平時恨自己年紀小, 生怕謝心洲覺得自己幼稚, 這會兒好了, 這會兒仗着自己年紀小, 等下就算控制不住自己蹲下來抱住他腿嚎啕大哭也理直氣壯——我還小,我受不了這委屈。

“不是你想的那樣。”謝心洲用最耿直的話術做着最蒼白的解釋。

尹心昭看向窗臺邊櫃子上的酒, 準備看熱鬧的時候, 喻霧直接說:“不是就好。”

尹心昭笑容消失, 心道這什麽便宜玩意, 她這輩子沒見過如此迅捷的誤會來往。瞬間覺得沒意思了。

喻霧簽售一結束就趕回來了,辰衡集團的江底隧道項目果然出了岔子。建材供應商給出的合格證與實際建材對不上, 遭到舉報後,招标單位要求辰衡自查反饋,評分直接扣掉20,按考核罰款。

罰款事小,尹心昭的目的是工程标作廢,讓辰衡白忙活。所以喻霧立刻過來,把辰衡這邊的處理方式告知給她。

辰衡的處理方式算比較老套了,他們安靜認錯認罰,把鍋推給建材商,企圖把自己僞裝成受害者,兩手一攤自己也不知道,至多是個入庫不嚴謹。尹心昭在辦公桌後面捏着筆,稍做沉吟,然後叫來了助理。

她讓助理先把紅薯熱一下,然後去聯絡那個出事的建材商。

合格證與建材不統一,這事兒可大可小,可以是工作疏忽也可以是偷工減料,而且是江底隧道這種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禍的大工程。尹心昭決定找建材商聊一聊,這種鍋他們不會輕易接下,就看辰衡為了規避風險會給他們什麽好處。

助理把紅薯熱好,放在瓷盤裏端給她。她垂眸看了會兒,她已經很多很多年沒吃過街邊鐵桶裏賣的烤紅薯了。

“之前,他倆下樓的時候,表情狀态怎麽樣?”尹心昭問。

助理回憶了一下,答道:“小謝和喻霧下樓的時候,工 重號夢 白 推文臺還可以,挺正常的。”

末了又補充:“上出租車的時候還牽着手。”

那廂喻霧委屈大了,都到家了手還不松,路上還嘀咕“好好好,原來你不單單是我一個人的債主子。”

“……”謝心洲真的怕了他了,攢着勁兒抽手也抽不出來。怪了,喻霧沒用多大力氣,沒把他捏疼。力道剛剛好,不痛又牢靠。

“松開我。”謝心洲說,“不是跟你解釋過了嗎。”

“我想你了。”喻霧看着他。

謝心洲不輕不重地“喔”了下,喻霧認真地觀察他表情,微微低頭,眼裏含笑。謝心洲“喔”了那聲後,沒任何動容,依然平靜。

喻霧其實料到了,人的改變本來就需要過程。遑論謝心洲已經是一套相當成熟的封閉系統,這套系統用了二十多年。如果短短幾個月就讓他感情充沛熱情開朗,那才是恐怖故事。

于是喻霧松開了他的手,喻霧手指穿過他後腦的頭發,貼過來吻住他嘴唇。

玄關的燈是比較暗的鵝黃色,庭城入冬後總會在晚上刮大風,外面的樹和廣告牌交錯着響。他撬開謝心洲的嘴唇,舌頭探進去勾引他,舔他、吮他。

屋外狂風大作,今夜看來又要降溫。

如果說謝心洲有什麽進步,那麽最大的進步就是在接吻的時候主動伸出手抱他。他擡手抱在喻霧後背,被親得有些發軟,手上拎的袋子嘩啦掉在地上。

喻霧停下了動作,彎腰把它撿起來,說:“之前就想問了,你買了什麽?”

“漫畫。”謝心洲說。

“嗯?”喻霧一楞,“誰的?”

“你的。”

“我的?”喻霧低頭一看袋子裏,那深紫色的夜空封面,赫然是這一卷的最後鏡頭,夜空下的教學樓,天臺上蕭仲夏正擡手摸星。

謝心洲:“嗯,我想看看。”

喻霧:“你想看我的漫畫……為什麽要花錢買呢,你打開那個客房的門,電腦面前就有一本啊……”

短暫的沉默後,謝心洲逃避似的偏過頭,有一種做了蠢事被點破的尴尬。把書搶回來,說:“給你沖點銷量。”

說完扭頭跑回卧室,嘭地關上門。

喻霧的漫畫是校園恐怖漫。主角蕭仲夏入學的第一天就出了大事,高年級的學姐在開學前一夜,自缢身亡在校廣播室。開學典禮取消,警察調查許久,最後以自殺結案。

謝心洲趴在床上翻着漫畫,一閃而過的繡花鞋、紅蓋頭,驚雷下大腹便便的屠夫的影子映在宿舍走廊的牆上,但走廊空空蕩蕩。

他繼續翻看,看着看着,他好像明白了為什麽這本漫畫被頻繁舉報。喻霧表達的東西隐藏在校園怪物之中,他把校園裏那些促使少男少女死亡的東西具象成了怪物,看上去是亡靈、食屍鬼這些游戲裏的怪物,但還是被人解讀成了高壓力的家庭、暴力、霸淩……

主角一直很孤單,為了隐藏自己的能力,也為了如果有一天自己的身份暴露,不會牽連到任何人,他沒有朋友也沒有愛人。一直到最後,這個寒假的最後一天,蕭仲夏披着夜色,單刀在手,從一樓殺到頂樓。

書封上的字是:蕭仲夏不必再彷徨,此時已滿天星光。

但到這裏,主角依然孤單一人,謝心洲有點不明白這句話的指代。謝心洲覺得可能是自己情感太遲鈍,沒能看出情節中的暗示或伏筆。

可當他凝神看着最後的畫面時……他伸出手,跟着蕭仲夏指尖所向的那片星空,那些星星,一個個連接起來,是孟極的輪廓。

忽然之間謝心洲好像明白了,一直以來喻霧就是這麽孤單,直到他遇見自己。他想起買了金獎琴,在家裏喝酒那天,自己撩開喻霧的襯衫,指着他的紋身說,孟極。

謝心洲合上書,去客房敲門。

喻霧打開門:“怎麽了?”

“第二卷的蕭仲夏是不是要有朋友了?”謝心洲問。

“看這麽快啊。”喻霧笑笑,“不給你劇透。”

“好吧。”謝心洲點頭,然後眯了下眼,審視他,“其實你也不知道吧。”

是的,根本沒想到任何劇情。喻霧一哽,喉嚨吞咽:“怎、怎麽可能,我可是原作者,掌控一切。”

“你就是還沒想好。”謝心洲盯他。

“你再這樣我……”

“好吧你可別哭。”謝心洲說,“我去練琴了。”

……。

喻霧心道完蛋了,怎麽回事怎麽只出現一兩次的設定,能這麽強硬地就覆蓋掉了前面做的大段大段的所有形象。

他成了一個随時會掉眼淚的……哭包1。

喻霧擡手撓撓頭,剛要進屋,忽然大門被人敲了幾下。在沒有快遞和外賣的前提下,這扇門被敲的概率無限接近于0。

所以喻霧反應了一下才去開門。

門打開,外面站了一對中年夫妻,女士站得比較靠前,所以她先開口說話了:“你好,我們是樓下的。”

“哦哦,您好。”喻霧點頭。這年頭鄰居之間除了漏水漏去別人家裏這些房屋事件,大家已經不太交流了。

“哎,小夥子,你家是有人拉琴對吧?”那位女士說,“不好意思啊,你看要不換個時間練琴呢?我們家老人平時睡得早,睡眠質量不好,神經衰弱,動靜一起來根本睡不着,而且老人過了那個點,他就整宿睡不着了。”

喻霧不解:“但我家這個琴房的隔音很好啊。”

這話剛說出來,裏面謝心洲咣咣幾個雙弦重音拉出來,這重音,活脫脫像樂句飛出來扇了他倆大嘴巴子。

喻霧吞咽了下:“呃……這是意外。”

“我們知道的。”鄰居說,“我們在這兒住了不少年,從前确實聲音很小,很微弱,但是小夥子啊,房子的隔音棉,會随着時間老化,它的隔音效果就不好了。”

“原來如此……”喻霧點點頭,“不好意思啊二位,我去跟我哥哥商量一下,看怎麽解決。”

“好好好。”

鄰居是比較明理的人,沒有上來就誇誇一頓罵。但人家既然都好好說了,那肯定是真的對別人造成影響。喻霧去敲開琴房的門,跟謝心洲說了這件事。

謝心洲嘆了口氣。

但喻霧卻展開笑顏。

旋即,二人同時開口說:

“我們搬去半山莊園吧,那個宴會廳聲場好!”

“以後我背着琴去車庫練吧,車庫的投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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