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澀霧
在別人眼裏,孟書溫的人生是很多人羨慕不來的。
她成績優異,課外的興趣愛好也培養衆多,上學的時候好像從不需要擔心自己的成績,被當作學生代表上臺演講倒是不在少數,很多時候都是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再加上她容貌姣好,性格溫柔,認識她的老師和同學都對她贊賞有加。人際關系的技能點,上帝好像也偏心的将其加滿。
不單單是天賦和能力出衆。
孟父孟母雖然都是老師,卻從不會對她要求太過嚴苛,自己女兒已經足夠省心,所以給足了她自由。
就連身邊的朋友也時常表現出對孟書溫的羨慕,因為她的人生好像永遠都完美無缺,順風順水,沒有什麽起伏。
但完美無缺是造成的假象,孟書溫很清楚,自己并非真正的天之驕女,從一出生就注定“順遂坦途”四個字。
外人看來輕輕松松拿到的高分試卷,在別人口中是“天生聰明,随便學學”,但她和千千萬萬奮鬥書山題海的學子一樣,每天在書桌前奮鬥到後半夜,就連下課後的課間都很少離開座位一步,埋頭看書或做題。
盡管,大多數人對她的努力視若無睹,人們下意識選擇性忽略這些人為努力才能達成的因素,而将一切歸咎于無法左右又虛無的天賦。
孟書溫知道自己已經足夠幸運,擁有愛她的父母,美滿的家庭,不用擔心吃穿,還天生擁有一副好皮囊。
這些種種,已經比大部分人都幸運太多。
所以長時間握筆在指間留下的厚繭,練舞時意外受傷而導致的住院,不經意傳進耳朵裏的關于自己的流言蜚語等等,她都可以當作墊在自己腳下的石頭,供她登高望遠。
但她讨厭天之驕女的說法。
像是一張讓人窒息的,将她整個人牢牢罩在裏面的大網,任何缺點與短板都不被允許。
她只是一個還算幸運,卻只能更加努力來匹配自己幸運的芸芸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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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努力并沒有辜負她。
高考成績出來以後,孟書溫給孟父孟母交上了足以讓他們引以為傲的答卷。很長一段時間,親戚朋友特意打來道喜的電話絡繹不絕。
她是無可挑剔的好女兒、好學生、好同學、好朋友,小心翼翼又敏感地盡可能照顧到每個人,幾乎誰都不曾傷害。
但孟書溫卻明明白白地辜負過一個人。
岑放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他似乎有些心理疾病,不愛說話,一個人總是悶悶地呆在角落,無聲無息。
他臉上的黑色胎記或許實在無法讓人忽略,再加上性格孤僻,沒有朋友,從來都是形單影只。
後來她只是意外幫過他幾次,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默默成了她的小尾巴。
找到對應的門牌號,孟書溫在房間門口止步。
她知道岑放就在裏面,距她不過一門之隔。
可是踟蹰間,她忽然失去了勇氣。
身體一點點軟下來,心跳的頻率亂了節拍。
仿佛一旦打開眼前這扇門,便會掉進無盡深淵,失重墜落。
從來都是如此。
哪怕再試圖掩蓋,再雲淡風輕,也無法改變這個就擺在眼前的事實真相。
她只有在面對岑放的時候,會這麽不安。
思緒突然被打斷。
身後有一個護士經過,推車聲音很大,詫異地瞥了孟書溫一眼,随後進了電梯。
空氣重新恢複寂靜,只有她一個人捧着花束,站在門口,停滞不前。
深呼吸了幾次,孟書溫挺直脊背,終于鼓足勇氣。
然而敲門的手懸在空中,剛要落下。
下一秒,眼前的門忽然打開。
視線相撞,孟書溫啞然。
她看見男人眼下有些淡青,唇無血色,帶着一絲明顯的病氣。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會,旋即轉身進了病房,好像特意過來只是為了給她開個門。
她愣了下,趕緊跟上。
正如孟書溫所料。
從進了病房以後,兩個人齊齊保持沉默,安靜得像是房間裏空無一人一般。
她抿了抿唇,把花放在桌子上,努力讓場面不那麽尴尬冷清,語氣平靜道:“幾個朋友聽說你生病了,很擔心你,剛好我在這附近出差,所以來看看。”
言外之意,并不是她主動聞訊而來,希望他不要産生什麽誤會。
回憶之所以稱為回憶,是因為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無法再映射現在或是将來。
如今他們都已經有了各自的生活,平時沒什麽交集,以後互不打擾,也理所應當。
岑放沒什麽情緒波動,聲音淡淡:“嗯,替我謝謝他們。”
總不好送了花馬上就走。
來看望病人,多少也象征性地關注一下病人的情況。
思及此,孟書溫看着他,問:“你的病怎麽樣了,嚴重嗎?”
岑放掀起眼皮:“沒什麽大礙。”
話雖如此,聲音卻有氣無力,輕飄飄,像是浮在空中搖曳不定的雲霧。
孟書溫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心情複雜。
如果真的沒什麽大礙,就不會看着好像随時要暈過去一樣了。
但她沒有什麽立場再表達多餘的關心,只是輕輕地說了句:“這樣。”
世界又安靜。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長久地注視着她,卻也沒有要主動開口說話的跡象。
孟書溫只好沒話找話:“宋南方說你的電話打不通,找不到人,很着急。”
岑放:“我剛剛和他通了電話。
“他一直聯系不到你,才會讓我過來看看。”孟書溫想到這些,語氣不自覺重了點,“以後別這樣了,大家都很擔心你。”
靜默兩秒。
“我知道了。”他垂下眼睫說。
又沉沉補了句,“對不起。”
可憐巴巴,莫名像只被人欺負了的小狗。
本來對岑放鬧脾氣讓周圍人擔心的幼稚行徑還有些不滿,如今他誠心誠意道了歉,孟書溫的氣一下子就消了大半。
看着他病恹恹的神色,她心一亂,總覺得他也怪委屈的,都生病住院了,還要被她這個“負心漢”指責一通,原本懷存的愧疚情緒驀然騰起,讓她心軟下來。
好像也沒什麽話可以說了。
孟書溫想到被他調包的雨傘,但思忖片刻,還是沒問出口。
又過了幾分鐘,她整理了一下圍巾,打算離開,正要開口和他道別。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岑放忽然擡起眼,問道:“你能幫我倒杯水嗎?”
孟書溫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幾秒才答應:“好。”
無法拒絕的簡單要求。
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孟書溫沒做聲,看到桌子不遠處放着保溫壺。
但打開蓋子,感受不到絲毫熱氣。
也不知道上一次接水是什麽時候,現下壺裏的水已經涼透了。
一個有嚴重胃病的人,肯定不能讓他直接喝冷水,不然她就比壺裏的水還要冰冷無情。
這樣想着,孟書溫拿起水壺,打算去走廊的水房接點熱水。
然而還沒走出門,岑放忽然叫住她:“壺裏沒水了嗎?”
沒想到他忽然這麽問,孟書溫愣了下,回答他:“只剩下冷水,我去給你接一些熱的。”
“我喝冷水就可以了。”他如是說。
孟書溫眉頭微蹙,有點無法理解。
冷水這東西,她偶爾喝一次都會胃痛,更別提弱不禁風的他。
沉默了幾秒,孟書溫開口,試圖規勸:“你有胃病,不能喝冷水。”
她被黑沉沉的目光注視着。
岑放沒有說話,視線落向她手裏拿着的水壺。
孟書溫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多管閑事。
岑放想喝冷水,那就由他去,到時候胃痛發作有他受的,也就從此長了記性。
但看見他蒼白的臉,孟書溫又于心不忍,剛想建立起來的冰冷鋼鐵之心一下子軟的不像話。
算了,誰讓她欠他的。
“冷水對身體不好,我給你兌成溫水,可不可以?”她耐着性子詢問,想了想,又補了句,“我很快就回來。”
岑放:“好。”
他很聽話,後靠着枕頭,莫名有些乖。
清空思緒,孟書溫收回目光,去水房接水。
飲水機的水流不大,估計還得一分鐘,她耐心地等着。
孟書溫覺得自己簡直細致入微。
她還特意把熱水和白開水摻在一起,讓溫度剛剛好适宜入口,還不會太燙。
看着岑放端着杯子喝水,孟書溫松了口氣,覺得自己終于可以順利抽身。
她說:“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話音剛落,耳邊忽然傳來咣當一聲。
似乎手上沒力,杯子不小心從岑放指尖滑落,頃刻間被子濕了一片。
“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岑放看着她,聲音沒什麽情緒起伏,面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你先走吧,一會我收拾就好。”
他垂下眼,輕輕把杯子放到旁邊,手背甚至還是濕的,血管在皮膚下若隐若現。
孟書溫極為複雜地看着這一幕。
要幫忙嗎?
如果就這麽走人,讓岑放一個病號來收拾殘局,是不是有些殘忍……
但是他住的是VIP 病房,應該有專人負責更換床單被褥,或許不需要他親自做。
或許是因為她一直站着不動,正在心裏猶豫着,男人忽然目光如炬,朝她看來。
他輕聲問:“你……不走嗎?”
指尖蜷縮了下,孟書溫下意識躲閃他的視線。
算了。
該做的,能做的,她都已經做了。
況且按照常理,VIP病房應該有專人負責服務,她沒什麽可良心不安的。
孟書溫斂起多餘的情緒,閉了閉眼,轉過身背對着他。
然後,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你好好休息。”
門打開,而後又合上。
岑放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
白到毫無血色的手背上,隐約還能看見尚未幹涸的水漬。
明明房間裏開着燈。
整個世界卻像被潮水般湧來的黑暗與沉寂吞沒。
又只剩下了他一個。
老婆面前:聽話乖巧委屈可憐小狗
老婆走後:陰暗偏執沉悶瘋批小狗:)
24小時內紅包出沒,大家多多留評呀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