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無端的就灼了人眼
“………銀蟾亮，玉漏長，千秋一曲舞霓裳，雙星在上，我李隆基與楊玉環…”
“一曲霓裳聽不盡，不如雙雙鹧鸪各自飛。”
“你又亂改詞。”蘭夢雅沒好氣地關了收音機，也不唱了。
但蘭峥還是一雙眼睛擡着，漫不經心地捏着嗓子，掐着手，身段彎了一下，“天長地久有時盡，你死我活才帶勁兒……”
荒腔走板的調子。
兩人收拾庫房，收拾出來好多小時候的玩具，還有奶奶的收音機磁帶。
蘭夢雅搗鼓半天把磁帶合上，收音機裏就傳來伊呀呀呀的《長生殿》奶奶最喜歡聽得折子戲之一。
熟悉的調子，蘭家老少都能跟着哼幾句，蘭夢雅和蘭峥小時候在過年的時候還和二叔家的兩個小子表演過。可蘭峥大了一點就不乖了，每次都亂改唱詞。
如今他又掐着一把嗓子矯揉造作的唱着：“……此恨綿綿無絕期，不如你自挂東南枝。夜半三更別燒紙，陛下哪，玉環我死得冤哪。”語氣輕佻哀怨，最後一個尾音挑高，顫巍巍，哆嗦嗦，餘音繞梁……
蘭夢雅要掐他，還沒動，只見蘭峥突然神色一震，一堵，然後是臉色一變，接着是劇烈的咳嗽。
“哈哈……嗆着了吧，”蘭夢雅笑出聲來，“讓你亂改。”但蘭峥沒笑，眼神透過了她。
蘭夢雅一回頭便見宋眉州領着一個高大冷峻，沉靜挺拔的男人進來。這男人派頭氣勢很足，和他們這民宿格格不入。
兩人停在在十幾步遠的地方，正看着蘭峥，兩人面色古怪，顯然也是聽到了那蘭峥的唱詞。
蘭峥眯起眼睛，瞅着來人。
藺敏之逆着光，身形颀長，面容英俊冷峭，眼神深而沉，身穿黑色正裝，沉穩矜貴。
宋眉州輕咳一聲，走了過來。
藺敏之不緊不慢的跟在宋眉州身後，緩步停在庫房門口。
蘭峥揚起一個笑臉，大大方方打了個招呼，“姑父，藺先生。”
藺敏之見他只穿了簡單的白T恤牛仔褲，清爽簡單，但剛才掐着嗓子唱戲，白生生的臉，含怨帶笑的眼，襯着這秋日午後的燥熱，無端的就灼了人眼。
他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好久不見，蘭峥。”接着對蘭夢雅颔首，也打了個招呼。
宋眉州帶着他去了小包廂。
“這人誰啊。”兩人走後，蘭夢雅追問，“這架勢挺足，不像是來旅游的。”要她說旅游也不會來她們這個小海島。人家一看就是私人島嶼直升飛機上流酒會的。
“咱姑父一親戚。”
“哦，又一豪門。”
“精英人物。”蘭夢雅揉了一下眼睛，左右和她沒多大關系。“這庫房收拾的差不多了，走，去花圃看看。那幾個孩子別把花圃拆了。”
花圃不大，兩三畝左右，三分之一種時令菜，剩下的才是種花。平日裏有于文龍打理，還有一個島上的臨時短工。種出來的花多半是供應島上的鮮花咖啡店還有自家的民宿零賣。
李翠翠正帶着人收拾花圃，于小斐自告奮勇帶着宋向蘭和宋慕蘭及安寧摘花，說是晚飯做鮮花糕。蘭峥開出了家裏的側三輪舊摩托車，載着人轟隆隆啓動開出了院子。
藺敏之從包廂的窗戶看到蘭峥未帶頭盔，身後的女孩把一頂草帽往他頭上帶着，笑容燦爛的說着什麽。
蘭峥調皮的啓動摩托車，惹得女孩往前一撞，立刻掐了他一把，接着抱住了他的腰，兩人呼嘯離開。
他收回視線，“三哥，你這裏住的舒服。”
“我也沒想到，這是第二次來，這個小島居然變化這麽大。你怎麽想到來西川了？”
“公司準備在西川投資一個納米機器人工廠，當地政府給了很多優惠。我來看看。”
“你嫂子說近兩年西川發展迅速，給企業很大的稅收政策和自主權。她也準備在西川找合作夥伴。”
蘭清嘉和研究所合作開發的一向基因倉工程，經過臨床檢測，效果不錯，公司這項成果一旦上市生産，蘭清嘉估計就沒這麽清閑了。
“孩子們呢？”
“安寧和向蘭她們去花圃了。也該差不多回來了。你嫂子帶着承平去拜訪她老師了。”承平這幾日病情反複，蘭清嘉說她一位老師家裏人是島上有名的中醫，擅長小兒調理，帶着承平去拜訪了。
宋眉州因為出發前得知藺敏之今日要來，便沒跟着去。
“你晚上有飯局沒，沒有就留下吃飯，這島上海鮮不錯，夜裏我們可以去海釣。”
宋眉州技癢，他的愛好不多；下棋、喝茶、釣魚、讀書、寫作。其中又以釣魚最難實現，特別是幾個孩子出生後，很久沒有去釣魚了。
來這幾天，他獨自去了一次，已經打聽到特別好的海釣地點，船只也約好了。
“好。”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宋眉州是對商業上的事情一點情緒都沒有，簡單問了一下藺敏之的項目後就丢在一邊不問了，轉而和他說起了近日釣魚心得，也說自己來這裏有了新的靈感，還去看了一場日落，說起這風景來。
別看宋眉州帶着金絲眼鏡，一股精英範兒，其實內裏是個文藝青年。他主業是個作家，出版過兩本翻譯作品，一本詩集，三本中篇小說及一本兒童故事集。
藺敏之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言談中問了許多民宿和蘭家情況。宋眉州道：“這開民宿那年，我那丈人剛去世。家裏也沒留下什麽，這地留給蘭峥姐弟倆。清嘉出了錢這民宿就蓋起來了，一直由着清嘉大嫂管理。”
宋眉州起身，“我帶你轉一圈，後頭還有個小池塘，養了許多鲫魚鲳魚鲈魚。”想吃就直接抓一條。
向蘭帶着慕蘭來的那天下午就用網兜網了好幾條。
晚上還弄了個燒烤架，兩個孩子把抓住的魚給烤了，味道不好吃，不過孩子們玩的不亦樂乎。
民宿選址在高地，白磚紅瓦綠牆幽幽，種了一牆的紫藤蘿和爬山虎。紫藤蘿順着架子攀爬，将整個前院覆蓋。
有三三兩兩的游客在紫藤蘿前拍照，有一個老人在民宿門口賣小飾品。身邊還有一只貓懶洋洋的曬着太陽。
兩人從後院開始轉起，轉悠一圈剛回到前院，就聽到孩子們歡呼聲。
有兩三個民宿的客人在聚集在前院，還有一些路人也過來了，笑鬧厲害。
向蘭和慕蘭各自抱着一捧鮮豔的花。
芙蓉、木槿、鳳尾蘭、紫茉莉、蝴蝶蘭、康乃馨等各色鮮花。
安寧也是抱着比她人高的月季和鳳尾蘭坐在摩托車那個框裏面。
最前面李翠翠開車三輪車，車子上放滿了鮮花。
于小斐和蘭夢雅把堆在一起的鮮花搬下來，分類，老于很快從廚房出來。
他把花瓶花盆花藝剪枝葉剪鋁絲拿出來，準備分揀包紮送到鎮上的花店去，還有一小部分則是放在民宿櫃臺前零賣。
花團錦簇，熱烈的花香襲來。
蘭峥長腿一跨，停好了車子，把安寧從摩托車上抱下來。
安寧笑容甜甜的，見一個人發一支月季花。
那兩三個民宿的客人是上三個女孩子，喜笑顏開，“真好看，今天老板娘放血了。”
三個女孩子又買了一些鮮花，帶着選好的去找于小斐結賬。
其餘路人也紛紛加入，得了安寧的花也紛紛去挑選花采買回去。
最後安寧手裏的花還剩三支，這時候兩人來到跟前。
宋眉州伸出手，安寧給了一支，一看藺敏之叔叔也在，就犯難了。這還有兩支花是留給媽媽和弟弟的，她趕緊向蘭峥求救，大眼睛流露出懇求。
蘭峥接收到她的目光，走過來，随手從車上拿了一枝花遞給安寧。
安寧左看又看，把蘭峥給她的那支花送給了藺敏之。
哥哥太不走心了，竟然随意拿了一支好小的花，沒她自己摘的好看。
藺敏之看着眼前的紫色鳶尾花，心頭一動，含笑接過，聲音格外的低沉，“謝謝。我很喜歡。”
蘭峥聽到這聲謝謝，擡眸一瞥見藺敏之那深幽的眼神，不知道怎麽的心頭一跳，無端有了異樣的感覺。
前院太熱鬧了，宋眉州也選了一些花，和向蘭慕蘭一起抱着花回房，找花瓶的找花瓶，澆水的澆水，修枝剪花插花。
蘭峥帶着安寧去洗手，熱熱鬧鬧的一團，幾個孩子你追我趕，嘻嘻哈哈，無憂無慮的很。
蘭峥出來後又被幾個孩子圍着鬧着擠着去廚房做鮮花餅。
宋眉州陪着藺敏之在房間裏下棋。
沒多久蘭清嘉就回來了，見到藺敏之，倒是多問了兩句公事。
藺敏之出差至此，她很感興趣。
蘭清嘉回國後有意入場，宋安石已經退至幕後，無心替她操持。
宋眉州大哥二哥覺得她和眉州回來争家産，态度暧昧打着敷衍；兩個妯娌就維持表面禮貌，并不怎麽和她相處；宋太太有心送她入名媛圈，搞搞基金財富，慈善拍賣，畫廊藝術那一套富太太喜歡的，她不太有興趣。
蘭清嘉感興趣的是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