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紀念日25
第25章 紀念日25
◎她想要他抱抱自己。◎
陰雨天的夜晚似乎比平時更濃稠一些, 擡頭無星也無月,只有凜冽的風如刀劍侵肌入骨。
林姝追到門口,發現裴明晏并沒走。
他站在庭院外的海棠樹下, 現在不是海棠花的季節,高大的樹木只剩光禿禿的樹幹和地上零星的枯葉, 旁邊的路燈照過來, 襯得那道颀長的身影除了清冷,還多了幾分蕭瑟的落寞。
大概他內心也是如此,擡頭看了眼光禿的枝丫,又有些許失落地低下頭,踩着地上潮濕破敗的落葉, 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薄薄的盒子。
煙盒。
裴明晏年少時是要抽煙的,興許是叛逆少年為了裝酷的必經之路, 也因此被裴宏章也教訓過很多次,但有一種反骨就是你越是限制他,他就越跟你對着幹。
裴宏章後來也随他了, 畢竟裴宏章自己也是個老煙槍,在這件事上罵他總是底氣不足,就在林姝也覺得他會染上一項壞習慣時,他忽然又不抽了。
倒不是像電視劇裏主角那樣突然覺悟痛改前非, 是他學音樂要保護嗓子, 不但煙不抽了,酒也不喝了, 連馮越他們那群二世祖攢的各種飙車玩樂局也不去了。
雖然裴宏章總罵他不務正業, 但林姝反倒覺得音樂給他的人生帶來了新的色彩, 他找到了自己熱愛的東西, 并且在為之努力的過程中一直是閃閃發光的。
真好。
他真的很好。
只不過怎麽突然又想起抽煙了?
是這次回來讓他郁悶到這個程度嗎?
他打開煙盒, 敲出一只咬在唇間,不過大概是太久沒抽,林姝看他渾身上下摸了一通也沒摸到打火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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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沮喪地蹲下,将那只煙挾在指間,有一下沒一下敲着地面。
偶爾抽一根也沒事吧。
雖然她從來沒抽過,但普天之下這麽多人都用它來解愁,包括裴懷霁那樣的人工作之後都沒逃過,是不是說明它确實能排解苦思。
林姝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摸出之前在飯桌上點過酒精爐的打火機,遞到他面前。
裴明晏震驚地擡起頭。
一開始是詫異她身上怎麽會有這東西,再一眼,發現她居然沒穿外套,病氣未消的小臉被風吹得慘白。
“你出來幹嘛?”他丢掉煙站起,開口已經是控制不住的氣急敗壞了。
林姝愣了一下:“我,我看你喝了酒跑出來,怕你自己開車,不安全——”
“你是蠢嗎?”裴明晏真的快被她氣死了,前段時間生病瞞着他,直到前天和裴宏章吵架才知道她居然高燒了那麽多天,現在沒好全又穿着件單薄的毛衣就出來溜達,聲音都凍得打顫了,這風再大一點能直接把她刮跑了。
她這一個腦子是有半個沒長全嗎?
裴明晏一邊生氣,一邊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肩上,她還往後躲,他更生氣了,拽着兩邊領子一下把人拽到了自己身前。
鼻子在他胸口磕了下,林姝吃痛地揉了揉,委屈地擡起頭:“裴明晏——”
“你別和我說話。”他冷着臉,一粒粒地幫她扣好大衣扣子,“快進去。”
林姝咬了咬有些腥甜的唇,站在原地不動。
跟他犟。
裴明晏也不和她啰嗦,攬過她的腰,一把将人扛到了肩上,大步流星地就往院內走。
林姝真的難受得要死。
自己只是擔心他,想和他多待一會兒,他卻這麽兇,還二話不說要把她丢回去。
就這麽不想看到自己嗎?
堆積已久的情緒再也掩藏不住了,眼淚就和斷線的珍珠一樣,不受控地往下掉。
“裴明晏,我不要回去。”她捶了捶他的後背,聲音裏溢出滿滿的哭腔。
裴明晏腳步一頓,腦子空了空,将人放下來。
素淨的臉蛋上已經布滿濕淋淋的淚痕,看得他呼吸一窒:“你,哭什麽?”
她低頭抹着眼眶,回答他的只有時不時的一聲哽咽,連帶着肩膀也時不時地抽一下。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怎麽欺負她了。
裴明晏深深地嘆了口氣,拽下她将眼眶揉得通紅的手,彎了彎腰,垂眸看着她:“別哭了,你想做什麽?你說。”
她想要他抱抱自己。
可他寧願把衣服脫下給她穿,也不願意把她抱進懷裏。
林姝也不願意太為難他,忍住喉嚨裏的酸澀:“你,你自己...開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我又不傻,當然知道喝了酒不能開車,我讓輝哥來接——”沒說完,那雙哭紅的眼睛裏又漫出一層水光。
裴明晏真的怕了她了:“行,你送,我打電話讓他別來了,不過你要送我是不是也得先進去穿件外套,不然你穿了我的衣服,我也冷啊。”
林姝解着扣子就要把衣服脫下來還給他,被裴明晏握住兩只手腕:“去換你自己的衣服出來。”
“可是——”她猶豫地看着他。
裴明晏:“放心,我又不會跑,在這等着你。”
想了想,他又掏出自己的車鑰匙,塞進她身上快拖地的大衣口袋:“現在想跑也跑不了,去吧。”
“嗯。”
“記得把圍巾也戴上,還有帽子,不然少一樣都不讓你送了。”
林姝點點頭,笨重地跑進院子。
怕裴明晏受凍,她麻利地穿好外套,又粗糙地擦了把臉,甚至沒來得及和裴宏章打聲招呼就抱着他的大衣匆忙出了門。
小跑到門外,裴明晏還站在那,把玩着她剛才給的打火機,一小簇紅色的火苗在風中輕輕跳躍着,和他一樣,在黑夜中也依舊明亮。
她心定了定,快步走過去。
裴明晏接過外套穿上,領着她往停車場走。
等上了車,裴明晏看她發動車子遲遲沒松開手剎:“怎麽,又不想送了。”
“不是,我可能,要先熟悉一下你的車。”
在裴家,每個人都是很低調的,她之前日常通勤開的是大,大哥大嫂開的是奔馳c級,就連地位最高的裴宏章的日常出行也是開了多年的奧迪a6。
只有裴明晏的車,帕加尼風神,一輛讓馮越給他從國外弄回來的超跑,和他本人一樣,招搖,惹眼,又宛如一件獨特大膽的藝術品。
林姝坐過超跑,但沒開過。
現在海浪般渾厚的引擎聲一響,難免有些緊張。
裴明晏看她嚴陣以待的樣子,壓了壓唇角的笑:“不敢開?很簡單的,我教你,這裏,換擋撥片,這,遠光燈......”
他解開安全帶,側身靠過來,溫熱的吐息拂過她臉頰,清冽中有一股淡淡醇香的酒氣,林姝舔了舔唇,心跳得更快了。
“我,我知道。”
“行,那你開吧。”
“我開慢一點。”不知道是鼓勵自己,還是為了讓他安心,她又嘀咕了一句。
裴明晏這下是手心掩着唇,也笑出了聲:“随你,你想怎麽開就怎麽開,你要真把我的命搭上,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話音剛落,她皺起秀眉,看向他還泛紅的眼睛裏有愠怒,也有傷心。
“行,我不說了,你開吧。”
回去路上,林姝當真就把他能上賽道的超跑開得和老爺車一樣慢悠悠。
足足開了一個半小時才到家。
熄了火,副駕駛的人已經睡着了。
今晚,那些長輩倒過來的酒,七七八八加在一起也不少,酒勁上來犯困是正常的。
林姝不忍心叫醒他,可在睡着車裏冷不說,他手長腳長擠着睡一夜下來得渾身酸痛,自己又沒有那麽大力氣扛他上樓。
思慮再三,林姝輕輕戳了戳他手背。
“到了?”裴明晏睜開眼,眼裏的困意混沌了幾秒,松開被自己握緊的手,“那上去吧。”
“好。”林姝總怕他還沒清醒會不小心踉跄摔跤,全神貫注地跟在他身側,做好随時扶他一把的準備,但顯然,是她多慮了。
進了門。
他徑直回了卧室,林姝轉身去了餐廳。
上次買回來的蜂蜜還沒喝完,她打算給他泡一杯解酒,但等她端着杯子,敲開他卧室的門,發現人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
外套都沒脫。
他一向愛幹淨,睡前必須洗澡,看來是累壞了。
也是,這段時間連着開了兩場演唱會,舞臺上他又是個十足的完美主義者,耗費的不止精力,還有心神。
林姝放下杯子,蹲在他床沿,目光細細地描摹着他的臉龐。
其實他喝多也挺好的。
喝多了自己才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看他,還可以——
等等,親親是不可以的。
一想到上次他喝多被k哥送回來,自己本想照顧他的,不知道後來怎麽就好像把人親了。
這種乘人之危的事,絕對不可以發生第二次。
林姝趕緊掐斷自己危險的想法,小心翼翼地拉過被子。
“林姝——”突然,一聲輕哼。
她手僵住,心砰砰地劇烈跳了幾下後,伏下身子,見他依然閉着眼,才确定他沒醒,只是在說夢話。
只不過眉頭皺得這樣緊。
自己在他夢裏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嗎?還是說,只是單純的出現就已經讓他厭惡。
不敢再在他床邊待下去,她替他蓋好被子,關了燈,倉惶地逃出了他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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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窗外繁華的燈火也盡顯寒涼。
林姝撕掉第n張寫錯的紙,看着首行落筆的“離婚協議”幾個大字,遲遲寫不出下文。
其實這個決定這段時間在她腦海裏翻來覆去地想過多次,對于不愛自己的人,理智上,她早就應該潇灑揮別,可情感上,真的很難割舍,尤其是當他出現在自己面前,她沒辦法不動搖。
而且在這段婚姻裏,裴明晏也不是那種讓人忍不住唾罵的渣男。
除去不愛她,他算得上一個好伴侶。
沒有任何惡習,愛幹淨,即使身邊的誘惑很多但工作之餘也不會在外面鬼混,有正義感,善良,甚至婚前也沒讓她簽各種財産劃分的協議,就是說他這麽多年賺的錢在法律上都屬于她們夫妻的共同財産。
具體有多少,林姝不清楚,結婚時,裴明晏給過她一張卡,但她一直沒用過。
當然,這些之後她也不會要的。
這一點得寫上去。
還有婚房,婚房也是他買的,她也不要,還有婚戒,兩人的婚戒,她的五金首飾,通通都是他買的......細算下來,這段婚姻裏,自己除了一廂情願的心意,原來什麽都沒付出?
寫着寫着,她眼淚就掉下來,洇濕了筆跡。
原本她以為任何事只要有心就一定能達成,但忘了感情偏偏最不能勉強。
她勉強了三年,從他今天匆匆離席徹底悔悟。
幸好,三年不算太久,他這陣自由的風還沒有被困死在自己這座沉悶的山谷。
只是她一向自诩理智清醒,沒想到有朝一日也會切身體驗一回“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低迷,紅淚偷垂”的傷心和悔恨。
不是恨裴明晏,是恨自己。
紙張上,筆墨被砸下的眼淚暈染得一塌糊塗,視線也徹底模糊。
她忍不住将那張紙揉成一團,趴在桌上嗚咽了許久,又擦幹眼淚,提筆繼續。
作者有話說: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低迷,紅淚偷垂。——納蘭性德
感謝在2023-12-02 21:20:47~2023-12-03 22:13: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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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CJY…… 16瓶;故城舊巷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