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紀念日38

第38章 紀念日38

◎消停不了一點。◎

次日一早, 林姝和裴明晏前往醫院。

她本來是想自己悄悄去的,一是想讓裴明晏多休息會兒,二來也怕裴宏章真的把火全往他身上撒。

可當她剛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 就聽見廚房裏哐哐當當的聲響。

裴明晏在做早飯。

沒辦法,撇下他的計劃失敗了。

兩人簡單吃過早飯, 匆匆出門, 到了病房門口,裴敏正坐在走廊裏吞雲吐霧。

每回老爺子進醫院他總是第一時間趕到,林姝從前以為他是真的孝順,所以即使他這些年一直游手好閑管家裏要錢,林姝還是把他當長輩。

但自從上次裴宏章進醫院, 她後來聽姚婉說他之所以急急忙忙趕過來是以為裴宏章不行了,等着分家産, 林姝就開始打心眼裏厭惡他。

比如現在,她連招呼都不想打。

可裴敏眼尖,立馬踩掉了煙, 拍了拍袖子上的煙灰一臉谄笑地迎上來:“兒子啊,什麽時候回來——”

裴明晏不耐煩地啧了聲,将林姝拉到自己身後:“發什麽神經,別過來, 就站那!一身臭得和垃圾堆一樣。”

“......這話說的, 我可是你爸。”裴敏笑容僵了僵,又咯了口痰。

裴明晏實在嫌他惡心, 不想和他多話:“我爺爺醒了沒?”

“醒了, 你大伯在裏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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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致?”

不止裴明晏詫異, 林姝也愣住了。

自從十五歲到裴家之後, 這十幾年來, 林姝從沒見過裴宏章的這位長子回過家,其中原因,她并不清楚,只是聽大嫂說似乎是因為他一直不願成家所以惹得父子關系不睦。

可在林姝看來這并不是多大的問題,成家是需要緣分的,或許是緣分沒到。

況且成家立業,他已經先立業了。

這些年,他政績斐然,林姝雖沒見過他,但也在一些新聞裏看過有關他的報道,比起裴敏,他才是繼承了裴宏章衣缽的那個兒子,并且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沒道理僅僅因為婚姻就鬧得父子不睦吧。

林姝百思不得其解,門突然從裏面被推開。

走出來的應該就是裴致,男人年過半百,眉宇間镌刻着歲月的風霜,輪廓和裴宏章有七分像,但五官更柔和一些,眼神中除了堅毅,更多的是沉穩。

裴敏叫了聲“哥”。

裴明晏挑着眉,懶散地喊了聲“大伯”。

他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兩人,最後停在藏在裴明晏身後的自己身上。

“林姝。”輕喚了一聲。

他認識自己?

林姝詫異了片刻,剛準備走上前,手被裴明晏牢牢握住,攥在掌心。

“讓一讓,我們要進去了。”裴明晏似乎不太待見這個大伯。

裴致禮貌地避開,在他推開門前,又平和地叫了一聲林姝:“爺爺說,你自己進去就行,明晏在外面等等吧。”

“這又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憑什麽——”裴明晏有些煩躁,攥在掌心的指尖軟軟地點了點他手心。

“爺爺他搞什麽啊?”他抱怨地嘀咕了一句,不情不願地松開手。

林姝推開門,又輕手輕腳地合上。

病房裏,裴宏章正站在陽臺門旁左右轉體活動着肩膀,今天是來認錯的,林姝不敢上前,也不敢出聲打擾。

直到裴宏章轉過身,拎起門把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喚她上前:“小姝,過來讓爺爺看看,這趟出門玩是不是瘦了?”

“沒有,爺爺。”

“可我瞧着是有點,精神也不大好,是不是昨晚回來太晚沒睡好?”

他句句都是關心,林姝反而更愧疚了,悶聲半天,抿了抿唇:“對不起,爺爺。”

“對不起什麽啊。”

“不應該瞞着你離婚的事,還害你氣得進醫院。”她小聲地認着錯。

裴宏章嘆了口氣:“是不該瞞着我,否則離婚前,我一定幫你把那臭小子揍一頓。”

那還好瞞着了,否則裴明晏少不了又要受一頓皮肉之苦。

她心裏嘀咕着。

裴宏章:“說吧,怎麽突然想到離婚,是不是明晏欺負你了?”

“沒有,他沒有欺負我,他對我很好,”林姝怕他不相信,“是我自己想離的,就是覺得兩個人不合适。”

“哪裏不合适了?你既說他對你很好,你又喜歡他——”

“爺爺?”

裴宏章看她一臉秘密被拆穿的不可置信:“你不會以為我看不出來吧,當年我讓你挑的時候,你若是不喜歡,怎麽會偏偏挑中他這個渾小子。我只是年紀大了,腦子可不糊塗。”

“那...那我現在不喜歡了。”林姝知道裴宏章為了她的意願會不惜一切綁架裴明晏的意願,他現在好不容易重獲自由,她不想讓他再回到一段身不由己的關系裏。

“人的喜好都是會變的,我現在,不喜歡他了。”

“真的?那你現在看上哪家的小夥了?”

“?”林姝答不上來,“暫時,還沒有,反正不喜歡裴明晏了,我現在覺得自己一個人挺好的。”

“行吧。”

裴宏章點點頭,也不為難她,走到病床旁,拿起一個牛皮紙袋,“來,小姝,把這些都簽一簽。”

接過牛皮袋,她茫然地拆開。

財産轉讓協議。

一、房屋及土地......

林姝一目十行地翻閱過去,裴宏章明下的財産,幾乎全部詳細地列在了上面,就連最早那輛已經不怎麽開的車都沒逃過。

“我不要,爺爺。”她幹脆地将東西塞回牛皮袋。

裴宏章就猜到她會這樣:“你不要,這些東西我死了之後也不能帶進棺材啊。”

“可是你也不能給我,再說你答應我你還要活很久的。”林姝有些生氣,也有些想哭。

裴宏章拍了拍她的頭:“那你就替爺爺提前收着,以後養老就指望你了,交給他們我都不放心。”

騙人的。

大哥最是可靠,大嫂雖然偶爾會抱怨兩句,可心裏也是非常孝順善良的,裴明晏嘴硬心軟,爺孫倆看着不可開交,實際比誰都記挂對方。

明明每個人都值得托付。

“你把病歷本給我看看。”裴宏章拿出抽屜裏的小本子,遞給她。

林姝粗略地看明白了大概,又不放心地翻了一遍他各種檢查單。

“要真有事,你大哥早就告訴你們了,你就當爺爺偏心好了。”

林姝搖了搖頭。

這份偏心,她不能要。

裴宏章知道她是個執拗的性子:“那爺爺再給你看一樣東西。”

這回,是從他背了幾十年的包的夾層裏掏出的一封信。

塵封太久,信封已經粗糙得起了毛邊,但上面“裴宏章親啓”幾個字用透明膠封住,字跡依然清晰,她也認出來,就是她爺爺林文年的字跡。

當年,将她托付裴家,林文年确實修書一封。

只不過內容她并不知曉,想來應該是些追憶往昔,望裴宏章顧念舊友情誼照顧她之類的話。

沒想到裴宏章保存到今天。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泛黃的信紙。

宏章老弟:

久不通函,望莫忌擾。

林琛離世已有十餘年,其愛女,亦是我的寶貝孫女,林姝,不知不覺已長到了豆蔻年華。曾經,全家人翹首期盼着她的降臨,我和愛人碧岚更是在她出生前就晝夜思索為她想好了名字,姝,取自靜女其姝。如今,她也真是字如其名,容貌美麗,氣質絕然。

然,世事總是難料,碧岚,林琛,還有莞莞都未能見得小姝長大,而我如今身體也每況愈下,恐無法再陪伴她今後的成長,故我将此重任委托與你。

遙想當年,我與你也算有知遇之恩,提攜之恩;而林琛與裴致也是年少交好,情誼深厚,後來與他更是有救命之恩。

說着說着,林琛的士為知己者死竟也被我挾恩以報了,罷了,你就當我林文年人之将死,把這輩子的臉皮都豁出去了,只望你必要接下此重任。

小姝她不僅容貌秀麗,心地也十分純良,我既歡喜,更憂心,輾轉苦思,交與其他人都不放心,只有你,最為合适。宏章老弟,我最是信任你,望你能悉心照顧小姝,直至她羽翼豐滿。

此外,對她不宜過于嚴厲,我這一生對她最大的期盼不是做一個多成功偉大的人,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過完屬于她自己的一生。

最後,聽聞你家的小孫子性情頑劣,望你能多加管教,日後莫讓小姝受欺負。

言之至此,該說之言已言盡,不再也無需多言,望你盡力而為。

2010/4/23 林文年親筆。

印象裏,林文年一直是豁達的,心胸寬廣的,即便是她主動提出,但真是要讓人代為照顧自己,他去信一定是先詢問對方的意見。

可信中他直接言明要裴宏章接下重任,還強調了兩遍,他明明不是那種會強人所難的人。

還有信中提到的挾恩以報,林文年從小就教育她一句話“得道者多助”,這個道,他說是道義的道,要多行有道義,幫助別人之事,而且這個“幫”是不求回報的幫,只有不求回報的善才是真正的善。

否則,善不是善,是交易。日後,萬一落難了,也不會有人不求回報來助你脫困。

他怎麽會挾恩以報呢?

而且林琛,與裴致的救命之恩又是什麽意思?

裴宏章看她一臉懷疑又茫然:“是不是覺得你爺爺寫的很過分?還教我管教孫子。”

“嗯,爺爺他——”

“一點都不過分,”裴宏章嘆了口氣,“他該再提些要求,可提再多我也還不完。”

林姝不明白:“爺爺?”

“先聽我說,當年他确實對我恩重如山,我出身并不好,家境苦寒,父母無知,早年是誤打誤撞才進了軍營,也是全憑一身的莽勁才混出了點模樣,可心性不穩性格暴躁總容易犯錯,後來是碰上你爺爺,他看中我,把我調配到東臨。他和我不同,和當時我們兵團裏的兵痞子都不同,那個詞怎麽說來着,世代簪纓,對,你們林家是世代簪纓,門楣光耀,林老夫人也待我極好,還給我說了一門好親事。”

林姝:“那肯定是你也有過人之處吧,爺爺他是不會看錯人的。”

“可能吧,但千裏馬常有,伯樂不常有。”

這一生中,毫無疑問,林文年就是他的貴人。

林姝:“那裴,裴大伯和我爸爸原來是好朋友嗎?”

“對,裴致的性格不知道像誰,是個悶葫蘆,從小我都以為他是啞巴,其他小孩也都不願和他玩,只有你父親,總帶着他,他們一起上學,考軍校,進部隊,後來又進了一支直屬大軍區的特種部隊。”說到這,他不禁也有幾分老淚縱橫的沖動,“你知道你父親是怎麽犧牲的嗎?”

林琛的死,當時為了不刺激孫施莞,在孫家是禁忌,沒有人敢随便提。

後來,林文年也沒有詳細說過。

她只知道是犧牲于一場營救任務。

“是為了救人。”

“對,是為了救人,救裴致,”裴宏章看她怔住,呼了口氣,繼續說,“那次他們接到緊急任務,有一輛中國的商船在□□域被劫持,你父親身為隊長帶着他們搶灘登陸,本來任務執行得很順利,但最後撤離的時候,對方居然還有一個狙擊手,裴致的腿被打傷了,你父親是為了回去救他才......”

他不忍再說下去。

那是總參謀長唯一的兒子,是身經百戰萬裏挑一的戰士,是國之利器,是懸在敵人心髒上的一把尖刀。

空氣沉默了許久。

裴宏章:“是我們裴家對不起你,所以不論是付出什麽都償還不了——”

“爺爺,你這些年對我這麽好,一直是出于愧疚嗎?”

裴宏章沒想到她會這麽問。

一開始是愧疚的,想盡他所能地去補償她,只有她喜歡,千難萬難,哪怕是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摘下來給她。

可人都是有感情的,何況她是這麽招人喜歡的小姑娘,相處久了之後是打心眼裏地喜歡她,想她如果是自己的親孫女就好了。

“不是,只不過你不恨嗎?”裴宏章沒想到她反應如此平靜。

“恨誰?裴致嗎?”

他是父親年少的摯友,後來又是一路同行的戰友,對于軍人來說,在戰場上,戰友就是彼此的後背,是生死相依的。

她父親一定從成為軍人的第一天起,就做好了保護人民,保護戰友,保護國家,随時為他們犧牲的準備了。

“我不恨他,不恨爺爺,也不恨裴家任何一個人。”就像當年舉國維艱血流成河的抗日戰争,沒有一個軍人會去恨被自己用生命挽救下的同胞,否則,不會有人義無反顧前赴後繼地奔赴戰場,也不會有後來的勝利。

“我只恨那個開槍的劊子手,他後來死了嗎?”

“死了。”

“那就好,不過我還是有點難過。”

林姝揉了揉濕潤的眼眶,“我也很想有爸爸媽媽。”

裴宏章拍了拍她肩膀,張口,又不知道該安慰什麽。

突然,門外響起一道暴躁的聲音:“你照顧她?你年年家都不回,你怕是不知道我們早結婚了吧?”

“離婚?呵,是離婚,我他媽的離個婚又不是死了,你算老幾啊?輪得到你照顧!”

是裴明晏的聲音!

林姝的眼淚吧嗒掉下一顆,剩下的生生忍在眼眶裏,震驚又疑惑地看向裴宏章。

“他在和誰吵架?”

“可能是他大伯吧,”這臭小子真是消停不了一點,裴宏章說,“我今天喊裴致過來,是囑托他萬一哪天我不在了,他一定要好好照顧你。”

“可是我不用別人照顧。”她已經長大了,長大成自己的羽翼也能保護自己的大人了。

裴宏章知道她不願依靠別人:“爺爺當然知道你很厲害,只是多一個保障,畢竟你現在離了婚,裴明晏那臭小子靠不住了,裴敏就是個混吃等死的廢人,你大哥也已經有家庭的擔子。裴致,他是和你父親一起長大的人,我很放心。”

可是裴明晏好像很不放心,還很憤怒。

聽着外面似乎下一秒就要打起來的動靜,林姝趕緊擦幹眼淚起身。

裴宏章安慰她:“別擔心,裴致雖說後來受傷轉業了,但好歹曾經是特種部隊出身,在隊裏也是拔尖的,對付他這種三腳貓功夫的臭小子,還是随便打打就打趴下的。”

“?”

更擔心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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