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跟誰聊天呢這麽高興？”宋佳咪換了只手撐傘，視線作勢往我的手機上飄。
我把手機遞過去，“就是和你說的，新認識的朋友。”
看完，宋佳咪也咯咯笑個不停，“你和他們聊天就很自然啊，為什麽之前會覺得自己不善言辭。”
“那是在孟時川面前啦。在朋友面前就要放得開一點。”
天氣悶熱，我說話聲音不大，有點蔫巴巴的，宋佳咪大概以為我開始沮喪，拍了拍我的肩。
“是嗎？我倒覺得你對喜歡的人話才更多。其實我早就想說，你對他更多是一種崇拜感吧，或者是少女心萌動，而身邊恰好有這麽一個男神似的人物。”
我點點頭，沒有否認，“大概是的。”
就在這時，手機忽然震動，陳引單獨給我發了條消息：“小胖問漫展上有沒有奈克瑟斯。”
我打了個問號過去：“那是什麽？”
陳引：“好像是奧特曼？”
我：“……我找找？”
沒想到，竟然真的有。
陳引說之後把錢給我，我說不用，“又要不了多少錢。而且本來就應該給他買禮物的。”
陳引也沒堅持，“行，那之後聯系。”
接下來一段日子是忙碌而充實的。回校、填志願、朋友聚餐，大家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題，搞不完的活動。
我和陳引李思堯他們依然保持着聯系，每天在群裏發一些有的沒的，畫風從一開始的分享日常，變成聊天吹牛講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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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份某天，我在親戚家玩，順帶教表弟寫作業，沒料頂着個準名牌大學生的名頭，卻做不出一道高一數學題。
我只好強行挽尊，說自己學的是文科，“不過我認識一個朋友，應該會做的。”
表弟靠着椅子，一臉知根知底，“得了吧姐，我知道你這次是走狗屎運才考這麽好，你朋友能厲害到哪裏去啊。”
“你這是什麽話，”我一下就不服了，“他可是這屆的省狀元。”
表弟的态度立馬八十度大轉彎，“真的假的！教教我！”
我莫名有種虛榮感，趕緊唾棄了自己一下。
把題目發給陳引，問他有沒有時間，他很快發來一張照片，解題步驟寫得很詳細，捎帶一句話，“準備複讀？”
我：“……”
這位狀元沒別的缺點，就是有時候損了點。
看在他幫忙的份上，我沒有回怼：“是我表弟啦，問我這道題我不會，把我嫌棄得要死。聽說你是省狀元，現在又開始巴結我了。這個世界對學霸和學渣的區別對待，有時候真是很殘忍。”
陳引那邊回了句：“怕什麽，你可以狐假虎威啊。”
有道理，我怎麽沒想到呢？
于是，在表弟第二次想向陳引請教的時候，我擺出一副高冷臉，拿起喬來：“我得問問他有沒有時間。”
表弟一臉追悔莫及，恨不得給我捏肩捶腿的樣子。
我心情很好地笑了兩聲。
後來某天，我意外聽到表弟和他同學吹噓：“你們知道這屆省狀元嗎？是我姐的好朋友！”那眉宇間的與有榮焉姿态，仿佛連“省狀元朋友的表弟”這個身份都沾了了不起的光。
我講給陳引聽，他卻道：“忘了說，我這個省狀元的名頭也要使用費。”
我淡定道：“是嗎？那用奧特曼抵吧。”
陳引：“……”
說到奧特曼，我還真的想問：“對了，你什麽時候把那個奈克瑟斯拿走啊？”
他回：“等我回城吧。嫌占地方？”
“這倒不是。主要是現在親戚間流傳着我長這麽大還玩奧特曼的故事，我随口說這是我媽寺廟開過光的，能保佑考上好大學。結果我姑姑前幾天問我是不是非得奈克瑟斯，迪迦行不行，她準備去寺廟了。”
一段話發過去，對面卻沒回音。
不好笑嗎？宋佳咪剛知道這個事的時候，笑得直捶床呢。
過了下，一通陌生號碼打進來。
“是我，信號不好，消息沒發過來，”不知是否因為隔着電話，陳引的聲音好像比之前多了些許微磁的低沉，又有少年人的清朗，帶着笑意，“我下午回城。你什麽時候方便見？”
怕他以為我是在嫌麻煩，我連忙解釋，“我就是順口一問，你不用這麽急的。”
“我本來就是今天回城。有個記者過來采訪，下午搭他們的車一起回去。”
原來是這樣。電視臺離我家很近，最後我們約了在小區大門口見，五點多，我把奧特曼裝在袋子裏，拎出家門。
遠遠的看到陳引，已經在門口等了。
我小跑過去。
他今天穿了件白襯衫，黑色褲子，頭發也短了些，整個人有種英俊氣。大概是看慣了他呆在花姨家背心拖鞋的樣子，乍一眼看到這樣的他，我竟然有點不太習慣。
居然一時忘了該說什麽。
“看電影去嗎？”陳引倒是挺自然的，接過袋子，又問我，“小胖說白拿不好意思，用他的零花錢請你看場電影。”
說實話，我言情小說也看了不少，并不缺乏這方面的敏-感神經。
可陳引的邀請就給人一種很坦然的感覺，讓我也自動忽略了男女單獨看電影自帶的暧-昧氣氛。
到電影院，陳引去買票，我接到宋佳咪的電話，也沒仔細想，直接講出來。
“不是吧，看電影！你倆單獨？”
我知道宋佳咪在想什麽，坐下來認真道，“Stop！停止你的想象，換做別的男生我可能還會自戀一下。但是他不會啦，就是替一個小朋友請我，而且人家很優秀好嗎，為啥會看上我這麽普通的人。”
就在這時，肩膀被誰輕輕一拍，陳引遞了張票給我，“走吧。快開場了。”
我的魂被拍飛半邊，一臉呆滞地站起來，跟着他走進去。
剛才我聲音不大，應該……沒聽見吧？
雖然不是什麽自戀發言，但被聽到也蠻尴尬的。
随着電影劇情的進展，陳引一切如常，我慢慢放下心來。沒想到，就在電影結束，送我回家的公交車上，陳引冷不丁問我一句：“為什麽會覺得我看不上你？”
當時，我正在小心翼翼地喝水。
真的是很悲劇地被嗆了一下，咳得昏天黑地，等喘勻了氣，腦袋又陷入一片混亂。
他聽見了也就算了。
假裝無視發生不可以嗎。
直接問我又是幾個意思？
我握着礦泉水，忍着尴尬低聲說：“你聽到了啊…”
晚上八點多鐘，說早不早，說晚不晚，城市已經籠罩在夜幕裏。公交車上人不多，前排大片的空位，側窗進來的光影一幀一幀掠過。
他很懶散地靠坐在椅子上，挑了下眉，“啊，耳朵比較靈。”
我本能想笑，但是又覺得不該笑，畢竟背後說人好像不太禮貌，剛想叫他不要放在心上，身邊男生又道：“本來沒想這麽早開口，但我發現你有時候對自己認知不清。”
“啊？”
他略微坐直了點，“其實這次在外婆家，不是我第二次見你。還記得你們高二辦的迎新晚會嗎？那天我們學校放假，我跟我朋友混進來。你登臺拉小提琴，我朋友說你文章寫得不錯，從高考分數來看，你也贏了大部分同學。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普通？”
長到十七歲，陳引大概是第一個和我說，你不普通的人。
可能是教育觀念的原因，爸媽對我的表揚一直以激勵為主。最常說的話就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這次很不錯，但是還有那麽多人比你厲害，不要翹尾巴之類的。
我也覺得，确實是這樣啊，南平藏龍卧虎，從小開始學特長的不計其數，隔壁班還有辦過鋼琴演奏會的女生呢。我會拉小提琴算什麽，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嗎。
着實沒什麽可驕傲的。
就在我沉默的時候，陳引擡手支在窗戶邊，慢慢開口，“以前我不喜歡夏天，要回外婆家過暑假，就意味着有一群煩人的同齡人，打不完的架。不過認識你的那一年，我覺得夏天也有它的可愛之處。而現在依然這麽覺得。”
大概是對上我半懂不懂的眼神，他輕嘆一口氣，“一定要把話說得那麽明白嗎？江懷夏，我從一開始就喜歡你。”
汽車在這時一個急剎，我恍然一驚。
他剛說什麽？
喜歡我？
陳引……喜歡我？
如果說，剛才陳引對我的那番評價已經震撼到我的話，這會兒我更是讓他一句話砸得懵得不能再懵了。
我覺得癞-□□聽說白天鵝對自己芳心暗許的時候，大概也就是我這種心理活動。
啊不對，不能把自己比作那種東西。
心口跳躍着一種不知名的情緒，好像要溢出來。
我下意識嘀咕，他沒聽清，問了聲：“什麽？”
也許是公交車後排只有我們，氣氛安靜，也可能是他的表白那樣坦然真誠，讓我也不由放開了點。
“我說，原來我這麽平凡的人，在你眼裏居然還……挺不錯的嗎？”
要不怎麽說陳引有點狗呢。
我喪裏喪氣的時候，他誇我誇得起勁，我稍微翹一點尾巴，他又拽上了，撐着額頭嘆了口氣，看着我說，“是啊，也可能是我眼光不好吧。”
我：“……”
**
什麽人！
和我表白還要自稱眼光不好。
我很是憤怒了兩秒鐘，然後，回到家，又一頭栽到在了床上，氣焰全無。
此刻，饒是方才那一幕還在眼前，我也還有種微微的虛幻感。
就算小時候認識，現在也不過相處一個多月，他怎麽篤定自己喜歡我的啊？
這麽優秀的人……
居然會看上我？
我沒有立即答應陳引。甚至，第二天見面，态度都不夠自然了。
陳引就挺有意見的：“那總不能因為我表個白，反而比之前關系更遠了吧。”
我只好說，其實我上個月表白剛被人家拒絕。
他問：“你念念不忘？”
這倒不是。
我認真解釋：“是因為我後來發現，自己好像對他只是一種崇拜感。我怕我也弄混了對你的感覺，這樣不好。再說，你又怎麽确定對我是喜歡呢？”
“很簡單，我不會想親李思堯。”
“……當我沒問。”
“要考慮這麽多嗎？”陳引像是有些好笑了，過了會兒又說，“行吧，你慢慢想，我讓你想到明年夏天。反正等了你那麽多個夏天，也不差這一個。”
……
“然後呢然後呢？你真打算明年夏天再給他回複？”宋佳咪追問道。
“沒有。”我搖搖頭，豎起三根手指。
“三個月後？”
“三小時吧……我很快就和他說我同意了。”
宋佳咪：“能不能有點出息。”
我嘆了口氣：“好像不能了。”
因為在他說出想親我的時候，路旁忽然起了陣風，卷起一片落葉飄到他額前。
那一刻，我居然有點想變成那片葉子。
（《望夏》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