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告別成熟（五）

第36章告別成熟（五）

周而複始，這個過程在生物學裏，被稱為生命周期。

每一天都有過去的影子。每一個意念都有社會文化的影子。每一次堅持都有別人的影子。

人生處處重複着相同的故事，而愛卻讓人深陷生活。愛孩子卻将他帶到這個隐藏毒蛇的伊甸園。相愛卻迎接孩子，未曾謀面，卻相信自己愛孩子。愛是多麽盲目！

這些啼哭着到來的小可憐們很脆弱。進化就給父母裝上照顧的本能，讓他們喜歡嬰兒的形象和身上體酮類氣息。生存是美的起源嗎？來時醜陋，去時臭朽。有身體，就有它的影子。

快樂和痛苦像鞭子和缰繩，驅使着人的一生。驅使着孩子，也驅使着父母……

來到這個世界，因為別人之間的愛欲。我甚至希望那個人不是我，雖然可能和我長得一樣。這是可能的，因為身體和心靈之間并沒有任何相似！不到這個有死亡和分離的不完美世界。人生沒有選擇，在忙碌裏無法逃避。

父母只能決定是否要一個孩子，卻無法選擇是我。那唯一的我，過去和以後永遠都不會再有。人生要先知道死亡意味着黑暗、無知或光明，才能知道如何生活。快樂又懵懂的童年消失後，就被孤零零地扔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現實裏。生命一茬茬地來，又一茬茬地走。以愛的名義來，又懷着遺忘去。

人的未來只有延續和重複。孜孜以求者，延續了童年的匮乏，忘卻了過去的爛漫。重複只能滿足，卻永遠無法解脫。真正的夢想擺脫命運，只有延續：一邊是快樂和所剩生命越來越少，一邊是時間随着記憶越來越多。

人的出生是啼哭伴随着欣喜。生命延續又斷裂，似乎生生不息，就像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所有人都在陽光下，又在自己的影子裏。父母制造生命，也制造了将來的死亡。每一個生命都永不複返。

愛情是最大的陰謀，掩蓋了出生的不幸，也只有它足以慰藉人生的遺憾。靈魂的愛，如此美妙，指引人遠離肉體的陷阱。人們以為擺脫不了命運，選擇了快樂和寄托的遺忘。

人們渴望擁有美貌的伴侶，又為孩子長得像自己而高興，卻不管自己美醜。而我為公主未嫁給自己而高興。

如果人生完美了，何必回到起點重複一遍呢？精神的一次完美就已足夠：一次極樂，一生不忘，一生幸福。不完美的重複，還是不完美。我愛做夢，因為夢裏純粹，不會有現實那樣的影子。

我跟江依真唯一相似或者是缺少愛孩子的本能。有靈性的人可以是孩子王，卻缺少聯系這個世界的一些本能，可以迷戀事物，但不會持久。我或許為了遺忘，而她呢？

世界是一個影子！

這沒什麽奇怪的，就拿我小時候兩次被蜂蜇的經歷來說。事情的經過，大致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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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傍晚，小學的我、蕭雯以及幾位住校生，一起攻擊了一箱蜜蜂。白天裏，這成群可怕的小魔鬼，總是成群結隊，像在四處尋找受害者。一旦攻擊就會一哄而上，從不講公平單挑，留下劇痛和紅腫。天未黑前，蜂已全部回巢。我們将堵住出口的小木塊轉開一條縫，剛好能擠過一只蜜蜂。每出來一只蜜蜂，我就用小刀切一只。然後，有人故意将出口突然開至最大。幾只蜜蜂同時爬出。我慌亂切了幾只，更多蜜蜂鑽出。我扭頭就跑，頭頂卻一陣劇痛。不敢告訴父親。

冬日早晨，太陽已經很高了。父親幫我從外面收了晾幹的襪子。我剛把腳伸進去，就疼痛得連說裏面有蜜蜂。父親不信。我急忙脫掉襪子，果然掉出一只失去了針刺和部分腸道的可憐蟲，在地上滾成一團。我蜷縮起腿，然後腳趾尖開始紅腫起來。

就這樣，夏日頭頂的陰影卻投到了冬日陽光下的腳尖……

這事之後，我莫名就有了徒手抓蜜蜂的技巧，再也沒被蜇過。當然，我也再沒有傷害過它們。這些可憐而短暫的小生命。

夢是白天生活的扭曲表現。而現實總以扭曲的方式實現自己曾經的想象，這讓我不得不懷疑它是一個夢。

就像我的工作性質和地點，曾經如此果斷發誓絕不可能……（我說過絕不從事現在的職業，絕不來這個城市，絕不填報蕭雯提議的專業。）單位名稱縮寫就像從來不存在的那位同桌蘇菲……

就像我的愛情，曾以為虛假成真，以為一直在靠近……

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偶爾就會出現，我一定是來過這個地方，我甚至相信所發生的事情，真的曾經發生過！如果這恍如前世就是事實，而不是記憶錯覺。那我就是在一遍遍重複生活，重複着失誤。或許，我可以改變命運……

兒時，我問父親：為什麽石頭扔進湖裏會有漣漪？現在人生才給了回答：每個夢和現實都如水，而情感就如漣漪。每一句話每一個念想，都如扔進命運的石子，一圈圈波及整個湖面。而我投入的愛卻永遠像石沉大海，沒有痕跡……

關鍵時刻總能僥幸，夢想總能成真。只有無知，才習慣于偶然。許多幫助有許多原因，但愛只有一個原因，或者就沒有原因……

我的人生為何得到很多足以改變一生的幫助？甚至陽光都幫助過我！

那些憑空出現的幫助和恩情，像命運的安排，像故事的前傳，又像自己身上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