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告別成熟(九)

第40章告別成熟(九)

在懷念裏,記憶走在前面,開啓了未來。預言像是一種兌現。事物只有當下,但人生可以是任意時刻的展開,瞬間可以成永恒記憶。“未來”不是“未有”。“過去”也不是“消失”。記憶和夢不再是區別現實與虛幻的标準。

深夜人靜,心跳伴随着緊貼枕頭的耳朵,發出秒針般的嘤嘤嗖嗖聲。那不是機器的聲音,更像是靈魂在低聲說話(神經科學認為聲音是空氣震動通過機械力傳遞,最終在聽覺神經裏産生的電化學信號——由此推論,如無人在場,樹倒下時寂靜無聲,沒有轟響!)。這記憶伴随着我整個童年!父親打牌去了。門虛掩着。對黑暗的恐懼讓我壓抑着呼吸聲,傾聽着那個伴随我長大的聲音。

困意陣陣,而我在深夜裏抗拒着醒來的黑暗和睡去的噩夢……

人們不相信這個世界是地獄而人生是懲罰,就如人們不相信現實就是夢。在夢裏不敢跳下去,就如在現實不敢斷定清醒是虛假。夢和現實都缺乏想象。睜眼只看着世界,而閉眼卻只看着自己。人們無視顯現生活的神秘,無視睜眼可見的深淵。藍天如幕,白雲如景,挂在四周時刻在提示:熟視無睹,就是無知……

人生是有劇本的,只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演出。夢就像水裏潛行的魚,在藍天白雲的倒影之外穿行。當現實變得虛幻,真實才開始顯露……

無法離開,又不想到達的地方,即是地獄;無法到達,又不想離開的地方,即是天堂。對于我來說,無法到達又無法離開的地方,就是愛情!

地獄:

寧靜的水下,懸浮的魚。萬米深淵裏的魚,沉浸在寂黑無光的世界,沒有方向,甚至無法感知時間的流動,這是我想象的地獄。在無邊黑暗裏,生命是一種懲罰;在無知裏,卻無法感知和交流,如果意識是一種痛苦,等待就是殘忍。生命,為何要有不幸?

天堂:

然而,深黑的海底孕育了最初的生命。生命在延續黑暗無光裏的愛。或許,心靈之間最初是相通的吧?一定存在着某種我無法知道的聯系。漆黑只是人類眼睛看到的世界;而在深海生命的世界裏,明亮且熱鬧。

在宇宙的心裏,世界沒有黑暗和光明,沒有出生和死亡,一切都平靜地生活着。人類創造的快樂,就是模仿那最光明的存在,是失去家園的懷念。那像最初的能力,令人着迷。人們不相信這個世界就是天堂。愛就向人們顯現它……

也許心靈之間有某種聯系,先于相識。不存在真正的單戀,就算分離,也無需遺憾。因為心靈永恒不變……而我卻一直很困擾,該如何去了解格林的內心呢?

我只會等待,卻看不到盡頭。

愛源于內心,先于所愛的人;愛有命運的力量,綿延進夢裏。孩子追逐的彩虹橋雖然虛幻,夢想卻真實地改變了一生。我以為了解自己,從基因表達,直至情感角落。然而我無法了解自己,因為我的命運在我之外。

對于悲觀者,一次轉身和沉睡都是分離。人生盡是憂傷。為什麽要有生命的個體?以至有了分離!愛情盡是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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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知時浪漫,領悟時悲痛。

地獄就是心靈只有分離;人間就是聯系又分離;天堂就是無限聯系,擺脫了時間和分離,那不就是愛嗎?物質聯系、形式聯系和象征聯系,還有第四種嗎?地獄沒有火焰,因為沒有熱情。死亡的象征不是骷髅,而是遺忘……

黑暗中一對貓眼在緊盯着我,發着綠光。我卻想着自己唯一的小花狗。

從小就喜歡小動物,特別是小狗。一個皎潔的月夜,父親和朋友輪流背着我穿過幽黑的山谷趕夜路,經過一個小山村的時候,跑出來一只可愛的小黃狗,一直跟着我。我忍不住抱住它,舍不得放開。深夜回家後,它毫不認生,憨态可掬地搖着尾巴,在卧室裏到處充滿好奇地探索。我和蕭雯看着它在卧室裏玩,都舍不得睡。最後讓它在床上睡覺。第二天消息傳出去後,狗主人過來抱回去了。我們都很遺憾,有些依依不舍……

父親終于答應我養一只小狗。跟我很熟悉的溫和狗媽媽,生了六只小狗,除了純白、純黑和純黃的外,其餘的都是雜色的。剛出生的時候,我天天去摸,還偷偷喂它們奶糖。小狗們閉着眼睛擁擠着,我依次讓它們舔糖。一只小花狗吮着我的手指不放,溫暖又濕潤,頓時感覺內心受到了柔柔的觸動。

我最想要那只純白的母小狗。可惜要開學了,不能每天來看它們。等開學後小狗斷奶的時候,送來了特意為我保留的最後一只小狗。它卻是一只公的小花狗。其它五只都被人們在之前挑選走了。雖然有一點遺憾,但我們還是很喜歡。後來,聽說其它五只都沒長大。

這只憨态可掬的幸運者,總會把我們滾出去的芋艿叼回到狗盆裏。

每周,我們都帶着它往返學校和家之間。父親自行車後坐着我,而它鑽在前面的車籃裏。再大一點,籃子裏就放不下了,就讓它在自行車後面跟着。它卻越來越不再緊跟我們。一趟路,停下來呼喚的時間更多了……我的小狗,一定是看到了世界之大,所以想要自由,長大後就跑丢了。父親發動了同學們在各地找。有一次父親出差,在外地看到了它。但它并沒有跟着回來……很久沒見到它了。有一次我看到它的身影,而它看我過來就搖尾巴,而等我靠近的時候,它又繼續跑遠一些再回頭看我,似乎洞悉我內心。我總在擔心它丢了,總是在找它,還夢見自己在找它。它跑啊跑,從不停下來,似乎迷上了這個世界,沉浸在自己的自由裏,忘了回家。我追啊追,直到追進夢裏……

我忘了它的名字,或許是不想去記住。它最後被父親同事,也就是讓我們排隊打耳光和練氣功的精神分裂症數學老師給打了(他以前對我笑眯眯說過),但沒當場死去。校長經過看到它,頭顱破裂,眼睛瞎了一只,糞尿一地。它就對校長熱情搖尾巴。校長看它可憐,就了斷了它。那天深夜,送來了狗肉湯。無法忘記它的最後一幕,但必須忘記。從此以後,我再也沒養過狗……

高中放學後,在同學們繼續學習的時候,我等待她的身影,跟随着她,熱切而期盼。我就像等待被收留的小狗,一只對陌生人也會熱情搖尾巴的小花狗。它體會過自由,不戀家。那只什麽都好奇的小狗,它跑丢了,還是不想回這個家?

我的一半應該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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