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慕二公子聞言,兩眼發直、面如土色,那只掩在身後的右手越發拘謹和緊張。
這下,知州也察覺出不對勁了。
只不過,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擺擺手,讓逐漸靠攏過來的地方軍全都後退。
“您可是宰相府的二公子?”知州臉上挂笑地往前兩步,拱着手問道。
“是、是我,我叫慕文彥,知州大人叫我文彥就好。”慕文彥的臉頰上詭異地升起兩坨緋紅,說完立即眼神閃躲地半垂下頭,還用左手撥了撥額角的兩片大劉海,盡可能地遮擋住別人的視線。
他這畏手畏腳的不安表現,像極了一個社恐。
蘇靈犀隔着這麽遠的距離,都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局促。除非有社牛在場,不然氣氛馬上就将被拉扯進一種極為尴尬無言的局面。
很顯然,知州不是社牛。
他的五官有那麽一瞬間靈魂出竅的空白,然後就跟卡幀似的,脖子一頓一頓地左扭看看湛予承——定安侯府世子,再右轉看看慕文彥——宰相二公子。
知州猛一提氣,又默默地退到了湛予承的後邊,接着就眼觀鼻,鼻觀心地雙手握垂在肚子前面,露出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來。
蘇靈犀捂着嘴笑了,太真實了!當打工人誤入兩個世家大少的對峙,安靜如雞就是最好的表現。
她覺得知州此時此刻心中一定滿是後悔,後悔他為什麽那麽嘴賤,非要摻和一句呢?
湛予承也在笑,但他是在笑慕文彥:“慕二公子,你的衣袖剛剛一晃而過,本世子沒能瞧清,說不定也不是什麽紅色。你如此緊張,反倒讓本世子也緊張了。”
“真損啊這嘴!”
蘇靈犀點點頭,扭頭一看,是一個衣香鬓影、雍容華貴的夫人在說話,她見蘇靈犀看她,溫柔地側過頭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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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靈犀也回以超級燦爛的笑容,差點還以為是自己把心裏想的話給說出來了。
“姑娘,那小子可是你的未婚夫婿?”夫人主動走近了兩步,小聲地打聽。
“不不不,您誤會了。”蘇靈犀一秒都沒有遲疑地瘋狂搖手。
這位夫人自己長的超好看,但就是看別人的眼神,有那麽億點點的不好。
蘇靈犀想了下,又多說了兩句以撇清關系:“我們就是恰巧,一起被抓到了天玄山莊而已,真不熟!”
“那方才我怎麽瞧見,那小子又是給你遮陽、又是給你扇風,你們倆還躲在扇面後頭,把臉貼的那麽近?”夫人真心實意地感到疑惑。
夫人每說一個詞,蘇靈犀就顫抖一下。
這這這……這些雖然的确是她和湛予承幹過的事情,出發點也很單純,但看起來真的很不單純!
都是男主故意演的鍋!
“真的只是因為他人好,見我一個弱女子受不住熱氣,所以順手幫了點小忙而已!他就算對古和樂,也是這樣的!”蘇靈犀生怕給夫人留下什麽瞎想的空間,問出更可怕的問題來,忙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古、古和樂?”夫人眨了眨眼睛,有點反應不及。
跟在身後的侍女連忙上前半步,小聲地提醒:“就是那位男扮女裝的天下第一美人之子。您誇贊長的極美,假扮起來也毫無破綻的那位。”
聽完這話,夫人的眼睛是越睜越大,有種快要喘不過來氣的暈眩:“他他他,難道他……”
“哎呦,大妹子诶,你是傷暑了嗎?快快快,先扶去旁邊水榭那裏避避熱,晖兒,你不是帶了清暑益氣丸嗎?快拿來。”
突然之間,蘇靈犀就看見自己的娘出現在了眼前,一把扶住了快要仰面倒下的夫人。
緊接着就是自己的爹爹、二哥、三哥、五姐……
蘇靈犀的頭頂緩緩冒出一群小問號。
“娘,你怎麽在這裏……”
“娘?你怎麽……”
蘇靈犀正想問問這是什麽情況,就聽得湛予承的聲音也在飛快地靠近,直到她的面前停下。
“這位夫人是你娘?”蘇靈犀顫顫巍巍地攤着雙手示意了下,那位正半躺在自家娘親懷抱裏的夫人,“長公主?”
“正是。旁邊這位是令堂嗎?”湛予承也有片刻的驚訝,不過很快就用笑容掩蓋了過去,相當感激地上前攙扶過長公主,“多謝夫人對家母的照護。”
“不足挂齒不足挂齒,相較于湛世子對我家靈犀的照拂,簡直不堪一提。湛世子要不介意,喚我一聲蘇伯母便好,不用夫人來夫人去的,多見外啊!”
蘇靈犀歪頭,一言難盡地看着自家母親大人,用一種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好的眼神,和善地将湛予承從頭打量到腳。
她早就知道家裏人都在操心她的終身大事,可她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居然連湛予承的主意都敢打!
究竟是嫌命長,還是嫌沒被算計呀!
蘇靈犀連忙打斷:“娘,你還沒告訴我,你和爹爹哥哥姐姐們,怎麽也來武林大會了?之前不是說要去禾州查賬嗎?”
“你這孩子。”蘇母用警告的眼神剮了蘇靈犀一下,“真是越長大,越不懂禮數了,見到長輩也不先叫一聲。”
“哪裏,靈犀她可懂事了。”緩過氣來的長公主面露嫌棄地一把推開湛予承的手,快步走到蘇靈犀的面前後,牢牢地抓起了蘇靈犀的手。
在蘇靈犀眼皮子直跳的不妙預感下,長公主用溫柔地像是要滴出水來的聲音,期待地說道:“叫長公主多見外呀。靈犀,你要是不介意,就喚我一聲伯母吧。”
說罷,還仰起頭,用她那雙和湛予承幾乎一模一樣的鳳眸,水潤潤亮晶晶地盯住蘇靈犀。
就很可愛。
蘇靈犀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抵擋不住可愛的攻擊,小小地叫了聲“伯母”。
“诶~”長公主超興奮超大聲地應道,兩只腳來回跺了跺,張開懷抱就要往蘇靈犀的身上撲。
“娘,您悠着些。”湛予承一邊扶額,一邊用手扯住長公主的衣服,将她拉了回去,“蘇伯母蘇伯父就在這看着呢。”
“不妨事不妨事。”蘇母樂呵呵地擺手,“大妹子你真有眼光,咱們靈犀打小就招人疼。”
“蘇姐姐,你也很有會看人,我家承承打小就聰明,還細心、體貼家人,我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的,他比我還要早發現~”
長公主和蘇夫人熱切地面對面,手牽着手,像是已經達成了什麽約定一般。
蘇靈犀眼角抽搐地向着爹爹投去求救的眼神。
不想一貫以來,最最疼愛她的爹爹竟然只是伸手壓了壓鼻梁,熱淚盈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直呼:“爹爹的犀兒呀,總算是長大了,會拱……會欣賞武學之外的美景了。”
她再扭頭去看兩位哥哥,更誇張。
二哥半蹲下身,緊貼着她的手将那把折扇看了個仔細,勝負欲熊熊燃燒:“呵,八妹放心,你二哥的收藏裏,可有的是比這把折扇更好的東西!屆時都給你!”
三哥不甘示弱,竟然取出挂在腰間的迷你金算盤,邊撥邊喃喃有詞:“近來幾個胭脂鋪子的進項不錯……”
這是在,給她算嫁妝了?
“五姐……”蘇靈犀有氣無力地扭頭看向唯一的正常人。
“姐的犀犀小心肝啊,一眨眼,你也終于到了……”
蘇靈犀一秒用手捂住五姐的嘴:“打住吧姐。”
再說下去,她怕是要變成恨嫁的老姑婆了。
好社死。
蘇靈犀壓低了眉眼,就連餘光都不敢往湛予承的方向瞄,好在,社死雖然不會消失,卻會從一個人的身上,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
長公主幽幽地感嘆:“我的這個兒子喲,年近加冠仍潔身自好,院中并無通房侍妾,不說在西京,就是整個大吳朝,都是難得一見的好兒郎呀!”
“噗——”
蘇靈犀聽見二哥憋不住的笑聲。
三哥也忍得用手抓住大|腿肉,隐隐有種快要破功的感覺。
五姐更是離譜,把嘴巴貼到了她的耳邊,音量卻還是照常地揶揄:“哎呦,看來得多送幾本避火圖了喲~我打明兒起就得好好地搜羅搜羅。”
沉默。
蘇靈犀恨不得自己擁有遁地之術。
萬幸有一位勇士,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用着震驚且嘲弄的語氣,超大聲地尖叫:“啊啊啊!慕二哥,我聽到的是真的嗎!湛世子居然真的還是童子之身嗎!天吶,西京四公子之首的湛世子,居然還是個雛兒。”
這堪比現代迷妹的狂呼,以及不太尊重人的說法,令蘇靈犀不禁側目。
那是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女,聽聲音應該年紀不大,可她的頭上卻簪星曳月,臉上也濃妝豔抹,一整個看起來,仿佛都要追上長公主的年紀了。
“原來是柳家的梧桐啊,你原來沒有死啊。”長公主淡定的開口。
蘇靈犀總算是知道,湛予承的嘴巴,究竟為什麽這麽毒了。
原來全是遺傳。
并且長公主比他還狠。
大概是皇室出身給予的極大底氣,讓長公主可以毫無顧忌:“這演武場也不大,怎麽就和慕家的二小子走散了呢?是不是又在故意欺負老實人?你倒是沒有事,慕家二小子被吓得連站都站不住了,你以後萬不能如此不懂事了。”
“哦對了。”長公主挺腰揚眉,狀似是在問着身後的侍女般,若有所思地說道,“前幾日可是傳聞,柳家父子有聚麀之诮,在花樓為花魁大打出手?”
侍女點了點頭,一板一眼地回道:“回夫人的話,不止如此。還有傳言說劉三公子養着的外室,懷了柳二公子的孩子,東窗事發後,兩人紛紛搶着當爹。柳家二少夫人也因此一氣之下回了娘家,勢要和離。”
長公主這才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懊惱不已:“瞧瞧我這腦子,那二少夫人還是我家侯爺的表侄女來着,我竟然把她的事情給忘了。”
上一秒還在尖叫的柳梧桐,此刻就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雞。
她努了努嘴,嘟囔着:“切,還不讓說了,我兄長十七便當爹了,總比湛予承快二十了還是個雛強吧。誰知道他究竟是斷袖,還是根本就不行啊。”
嘶……
好猛一勇士,是真敢在老虎的頭上拔毛啊!
蘇靈犀悄咪|咪地轉動眼珠,迅速地瞥了湛予承的臉一眼,他居然還在笑?這絕對比生氣還可怕!
柳家鐵定是要完蛋了。
等等——
如果柳家能夠在小說劇情正式開始前完蛋,那豈不是就代表着,懸在蘇家九族頭頂的鍘刀沒了?
蘇靈犀的心髒開始啌啌狂跳,腎上腺素止不住地飙升。
按照小說中的劇情,在定安侯府被誅三族之後,宰相黨羽就開始毫不掩飾地欺良壓善、淩弱暴寡起來。
不論是廟堂之上,還是武林之中,全都陷入了指鹿為馬的極致壓抑中。
偏巧,蘇靈犀二哥的收藏得了柳家大公子的青眼,他便借着要敬獻給柳貴妃的名頭,行白拿強搶之實。
二哥不肯,那柳家大公子竟生生讓府兵打死了二哥。
不止如此,他似是不夠洩憤,還誇大其詞,憑空捏造了蘇家不敬柳貴妃的事情,讓柳貴妃的耳邊風吹來了一道誅蘇家九族的聖旨。
誅九族!
便是定安侯府事關謀逆,也僅僅是三族!足見皇帝有多麽的荒誕可笑。
蘇靈犀收起內心的怒火,開始盤算,只要男主提前把柳家弄傾覆了,那麽蘇家的性命,就從此保住了。
最輕松的保命捷徑就在眼前,蘇靈犀沒有不走的道理。
她開始火上澆油:“柳姑娘這話說的,未免太過武斷。潔身自好而已,怎麽就非得是斷袖?難道柳姑娘的标準,便是以十五歲逛花樓,十六歲弟占兄嫂,十七歲喜當爹,來斷定一個人并非斷袖嗎?”
蘇靈犀嗤笑了一聲:“再者,即便是斷袖又如何了?只不過喜歡的人恰巧是男的罷了,若是專一且深情,怎麽都比亂來的好。”
“哎呀,犀犀!”長公主急得不行,恨鐵不成鋼地踹了湛予承一腳,“我家承承真不是斷袖,他剛剛還跟你牽了快兩刻的小手呢,你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