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魏無酒的家就在旺財小店上方,是他的父母留下來的房子,帶着幾分古老的味道。這個小鎮裏的人口不多,鎮內沒有高樓大廈,最高的建築就是餘晖酒店,只有三樓。

魏無酒的家是一棟二層小樓,一樓是旺財小店,二樓就是魏無酒的住處。只是一樓和二樓并不通,需要走其他的地方才能上二樓。

沈游帶着魏無酒出來後,就按照魏無酒的指引走進院內,從另一側進入二樓。

小樓上爬滿了爬山虎,映在褐色的古磚上,看上去別有一番情趣。尤其是此時配合着日月交替時的暗淡日光,顯得小樓多了幾分古韻。

沈游忍不住說:“你們這裏真漂亮。”

魏無酒說:“餘晖小鎮的歷史很長,據說鎮內的很多建築從民國時期就有了,因為一直沒有壞,所以很多建築都保留了民國時期的樣式。甚至有些建築比民國時期還要老,比如紅蓮湖附近的淇水神祠,據說還是歷史上大梁時期的産物。”

頭頂的路燈都特意設計了形狀,如同蜿蜒的荷葉托着一朵大紅的蓮花,和魏無酒口中的紅蓮湖相得益彰。

魏無酒說過很多次紅蓮湖,沈游記得,在佛羅倫薩的時候,魏無酒每次提起家鄉,都會說起那片紅蓮湖,還有湖上漂浮的紅蓮。

魏無酒說了很多很多遍,但沈游還是沒辦法從魏無酒的只言片語中就拼湊出紅蓮湖的場景。

沈游低頭問:“阿酒,你能帶我去紅蓮湖玩嗎?我還沒見過紅蓮湖長什麽樣子呢。”

魏無酒:“行啊,那明天?”

沈游一怔:“明天不要開張嗎?”

魏無酒反而笑了:“開店哪天不用開張?難不成還有周末可以休息?”

這話把沈游問住了,好一會兒,沈游才笑了出來:“你說得對,是我忘了。”

魏無酒說:“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最近不是旅游旺季,一兩天不開張,少不了多少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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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酒為了我連錢都不要了。

原來我在阿酒的心裏這麽重要啊。

沈游美得冒泡,只覺得自己是全天下魏無酒最在乎的人。

旺財噌噌跑到家門口,回頭見主人沒跟上來,又噌噌地跑了回去,在魏無酒腿邊撒了嬌,又在沈游的腿上蹭了蹭。

沈游的褲腿上被蹭了一腿狗毛,他看着活潑到家的旺財,忍不住問:“你是怎麽想的,養這麽一條活潑的狗?”

也虧得這狗還算有腦子,知道盲人不能随便亂撞,不然魏無酒照顧自己還要照顧這條狗,只怕要累死了。

聽到沈游的問話,魏無酒卻只是笑:“在路邊撿的,當時看着挺可憐的,就把他撿了回來,撿的時候覺得他是一只挺內向的狗,看起來可憐兮兮的,一雙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我看,我就心軟了。誰知道它後來精力這麽旺盛,天天想着拆家。”

魏無酒找出鑰匙,沈游接過鑰匙幫魏無酒打開門,問:“怎麽不換一把指紋鎖?”

魏無酒:“總覺得指紋鎖不太安全。”

沈游沒再說什麽。他看着鑰匙鏈上挂着的畫板挂件,一時間又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無聲地嘆了口氣,沈游打開門,把魏無酒扶了進去。

家裏的裝修看起來已經有很多年頭了,充斥着古樸的韻味。沈游看了半天,只覺得魏無酒說這棟房子的年紀有一百多年不是假話。

旺財在魏無酒的腳邊繞了一圈,毛絨絨的大尾巴在魏無酒的腿上掃了一遍又一遍。旺財就這樣慢慢地走到沙發旁窩着,沈游這才看明白,原來旺財是在告訴魏無酒沙發在哪裏。

沈游:“……”

沈游聲音幹澀:“好聰明的狗。”

他還不如條狗貼心。

魏無酒摸了摸旺財的狗頭,說:“旺財确實很聰明。”

他脫了外套,又将拐杖放到一邊,問:“你想吃什麽?我做飯。”

雖然沈游真的很懷念魏無酒做的飯的味道,但他理智還在,倫理和道德也還在,知道讓一個盲人去做飯是一件多麽反人類的事,因此沈游連忙将魏無酒扶到沙發上坐好,說:“我去做飯,你想幹點什麽?”

魏無酒看不見,不能看書,或許他想聽音樂?或者就是單純的撸狗?

果不其然,魏無酒說:“你不用管我,你會做飯嗎?會用廚具嗎?別把廚房給我炸了。”

沈游當即挑眉,一臉的不信邪:“胡說八道什麽,做飯這點小事,我怎麽會把廚房炸了?看我的就是。”

聽到沈游如此充滿信心的話,魏無酒到底沒有再多說什麽潑冷水的話。他指向了廚房的方向,說:“廚房在那兒,菜在冰箱裏,米面在櫃子最底下。做什麽你随便,我不挑食,你知道的。”

沈游便挽了袖子進了廚房。

魏無酒坐在沙發上撸着旺財柔軟的毛,聽到廚房裏傳來的聲音,魏無酒再也忍不住垮下了眉眼。他順着旺財的毛,低聲說:“旺財,他找來了,他真的來找我了。”

旺財“嗷嗚”了一聲,像是在附和魏無酒的話,催促着魏無酒繼續說下去。

魏無酒起身坐在地上,毛絨絨的地毯帶來柔軟如雲端的觸感,魏無酒窩在旺財毛絨絨的肚皮裏,說:“旺財,我真的沒想到他會找來,還這麽猝不及防。”

旺財動了動身體,毛發在魏無酒的臉上蹭過,像是在安慰魏無酒脆弱的內心。

魏無酒眨眨眼,空洞的眸中卻似乎有水光閃過:“旺財,我有點想他,可是,我和他注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是大少爺,他有漂亮的學歷和出衆的才華,他以後有光明的未來。可是我什麽都沒有了,我只配在這個小鎮裏了此殘生,我不配參與他的生活。”

“可是旺財,看到他來找我,我還是很開心。你不會知道,在我意識到那個人是他的時候,我有多開心。”

“旺財,怎麽辦?我真的好想好想他,我不想他離開。”

旺財又“嗷嗚”幾聲,毛絨絨的頭在魏無酒的頭頂不停地蹭。

然而,就在這時,廚房裏突然傳來一聲很大的聲響。

魏無酒雖然耳朵也不太好使,但他到底不是聾子,這麽大的聲音他還是聽得到的——

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爆炸了,沈游有沒有受傷。

魏無酒按照記憶走到廚房,邊走邊問:“沈游,你還好嗎?”

沈游的聲音很快傳來:“我沒事,你站在那裏別動。”

魏無酒剎那間停住了腳步。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魏無酒辨別了一下才聽明白,大概是沈游找來了掃把掃地。

沈游說:“我忘記了熱的碗不能加涼水,碗炸了。但我沒事,就是地上有很多玻璃碎片,你別進來。我怕你傷到。”

“……”魏無酒沉默片刻,才說,“我們可以叫家政來打掃。”

話是這麽說,但沈游很理解魏無酒的喜好。魏無酒不喜歡家裏有其他人進入的痕跡。

在佛羅倫薩的時候,魏無酒一開始即便經濟緊張也要想辦法租單間。後來他們住在一起了,就是魏無酒一手承包了家務,不讓家政進門。

現在魏無酒同意家政進門,想必是因為覺得沈游幹不好家務,掃不幹淨地。

沈游頓時覺得自己被侮辱了:“不用叫家政,我自己可以!”

魏無酒依舊是沉默,仿佛在用無聲的抗議懷疑沈游的“我可以”。

沈游放下掃把,一本正經地說:“阿酒,你信我,我真的可以。不就是掃地嗎,多簡單點事。”

……幾分鐘之前你也是用這樣的語氣形容做飯的,結果是沒幾分鐘就炸了一個碗。

不過掃地應該是沒事……吧?

魏無酒只能猶猶豫豫地點頭:“那你小心點,別被玻璃紮到手。”

沈游揚起下巴:“放心好了,我不是那麽愚蠢的人。”

只是事實從來都證明,打臉速度快得如同龍卷風。三分鐘後,空氣中的平靜被沈游“嘶”的一聲打破。

魏無酒:“……”

沈游哭唧唧的聲音傳來:“阿酒,你家有藥箱嗎?我的手指被劃破了。”

魏無酒當場站了起來:“有,你別動,我給你找藥箱。”

很快,魏無酒摸索着走到了廚房,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将藥箱遞給沈游:“自己可以嗎?要不告訴我你要什麽,我幫你包紮。”

沈游連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魏無酒蹙眉:“雖然我眼睛看不見,但是你告訴我哪裏受傷了,幫你包紮我還是做得到的。”

說着,魏無酒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沈游,你是不是傷得很嚴重?給我看看。”

沈游:“……”

沈游看着左手食指上那一道淺淺的、也就破了點皮、連血痕都沒有多少的傷口,一時之間只覺得要是讓魏無酒發現,只怕魏無酒會氣得直接把他打包扔出去。

沈游連忙避過魏無酒的手,說:“阿酒,真的不用,不是很深的傷口,我貼上創可貼就夠了。”

魏無酒的滿臉憂色:“真的嗎?你別吓我,有事我們去醫院。”

去醫院?那豈不是還沒到醫院,傷口就先愈合了?

沈游理所當然地搖頭:“不用,真的不用。”

旺財看着被耍得團團轉的魏無酒,“嗷嗚”一聲,百無聊賴地搖了一下尾巴。

愚蠢的人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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