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天色已暗，逢星辭闌還未回到行宮，這讓鹿玄騎眉頭燃起憂思。
“現下何時？”鹿玄騎第六次詢問旁下的趙太史。
“回陛下，已是戌正剛過。”趙太史左手壓右手，微俯身，向鹿玄騎行下揖禮。
“戌正了……”鹿玄騎沉思。
他讓趙太史退下，再讓太監派幾個侍衛去飛流山，尋找鹿逢星和沈辭闌，并把她們帶回來。
兩個紫衣侍衛和三個綠衣侍衛得到命令後，帶着油燈和火把，馬不停蹄前往飛流山。
抵達之後，兩個紫衣侍衛分頭前往鹿逢星沈辭闌所在區域，而另外三個也分別進了她們區域所屬那座山的另外三個區域內。
他們把手放在嘴邊，作出號角的形狀，邊行走大聲向四周吶喊：“四公主殿下，沈小姐，你們在嗎？”
睡眠淺的沈辭闌聽到遠處傳來的呼喊聲，緩慢起身打算聽個究竟。
“四公主……沈小……在嗎？”
随着聲音的愈發靠近，沈辭闌知道是有人來找尋她們了。但她還未分辨出對方是敵是友，不敢擅自貿然行動。
微弱的光亮從洞口傳來，一個紫色長袍的人将頭探向洞口，繼續對着洞底喊：“公主殿下，你們在這裏嗎？”
被刺耳聲音吓醒的鹿逢星擡頭看向聲音來源，迷迷糊糊中被吓得沒敢吱聲。
沈辭闌倒是憑借那微弱光源映射的紫色長袍，認出這男子應當是陛下的侍衛。
果真，那侍衛發現底下有人，繼續大聲解釋：“別害怕殿下，我是陛下的侍衛，派來找你們的。”
兩人這才安下心來。
他取出一個繩索，将一端纏在樹根上，另一端丢入洞內，讓她們上去。
沈辭闌在黑暗中摸索到鹿逢星的手，示意她和自己一起上去。鹿逢星則分外躊躇，不敢上前。
一方面她還是不敢确定洞口的人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另一方面自己本來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人吓醒，起床氣自然是有的。雖然在沈辭闌面前，她不敢把太過明顯地把這股氣發洩出來。但她把這股氣轉化成了慵懶。
鹿逢星在心裏嘟囔，讓自己懶散片刻，整理好心情再上去，總是可以的吧，沈辭闌總不得為這個生氣吧。
一片漆黑中，她看不清沈辭闌的眼神。但從沈辭闌握得越來越緊的手和越來越炙熱的掌溫中，她的心裏逐漸升起一種不妙的感覺。
沈辭闌一定是嫌她太慢太懶，指不定心裏怎麽唾罵自己呢。完，憎惡值又加一。
她只好讪笑着說：“不好意思啊，我……我剛才有點神志不清。我這就上去！”
即使在微弱光芒中看不清楚具體面容，鹿逢星還是将臉轉到了沈辭闌的方向。
沒辦法，這是她唯一敢做的動作了，她其實很想把自己的手從沈辭闌的手裏抽出去，但沒察覺到對方具體意圖之前，她不敢。
“慢慢來。”沈辭闌的手握的更緊了。
鹿逢星可不敢相信她說的“慢慢來”。她趕忙跑到繩索處，突然像是想到什麽，又轉頭問沈辭闌：“要不，你先上？”
考慮到樹幹和繩索的穩固性，先上的人是占優勢的。再加上她幼時便開始學武，雖然武藝技術不如沈辭闌精湛，但論發生意外時，在洞底接住保護沈辭闌，鹿逢星自認為她還是有這個能力的。
就當是對沈辭闌今日被自己拖累以及保護自己落洞時的補償吧。順便還能挽回自己在她心裏的一點形象。鹿逢星低頭思忖。
她以為沈辭闌會對自己這個提議欣然同意，卻沒想到沈辭闌堅定地拒絕了。
“你先上。”沈辭闌淡淡開口。
“還是你先上吧，我在後面好一點。”
“聽我的話，你先。”
“你先上。”
“你先。”
察覺到沈辭闌應該是不耐煩了，鹿逢星心中不平，裝作惡狠狠地說：“我是公主，我命令你先上，不然我讓父皇打你板子！”
提起打板子這事兒，鹿逢星就忍不住委屈起來。想起自己第一世，總是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被沈辭闌打得屁股開花。
印象最深刻的是她一次有事去找沈辭闌，因為忘記敲門直接進了她的房間，就被她冷漠斥責，然後被沈辭闌扯住衣領直接扔出房門。
等鹿逢星拍拍身上的灰塵緩慢站起來，準備把事情和沈辭闌說完就回去的時候，又被沈辭闌命令的仆人反扣住雙手，往剛夠一人長寬的長木凳挾去。接着被她們壓住兩只膝彎，讓自己俯趴在長木凳上。
又大又重的板子使勁往她屁股上招呼，疼得她直龇牙。
她不敢大聲叫出來，因為已經有了很多次，因為自己挨板子時的叫聲或者是哭聲打擾到沈辭闌，導致她給下人命令加重力度、加板子數的先例。
鹿逢星就這樣幹忍着，實在忍不住就把手擡到嘴邊，用咬自己虎口的方式來緩解。
打完三十大板後，沈辭闌終于命仆人停手。
然後走到被打得昏沉俯趴在長木凳上的鹿逢星面前，傲慢地警告：“你要是不想再挨板子，就好好遵守我的規矩。”
鹿逢星聽不清楚沈辭闌說的什麽，她只知道寧懷斐讓自己帶話給沈辭闌。她用破碎的語調吐出幾個字：“寧……寧姐姐說，說……說她，生病了。”
聽到“寧”這個字，沈辭闌激動地拉住鹿逢星衣領，讓她的頭擡起來：“你說什麽？！再說一遍，阿緋怎麽了。”
她沒有等到鹿逢星的答複，因為鹿逢星已經昏昏睡去了。
沈辭闌便讓仆人們把鹿逢星從長木凳上拉離開，丢到地上。繼而獨自離開，并吩咐仆人們走開。
整個內院，就剩鹿逢星，鮮血淋漓、奄奄一息的一個人。
等她醒後，就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緩慢地拖着步伐,移動到唯一一個屬于自己的那個小房間的門前。
艱難地推開門後，她直接将方向鎖定在不遠處的小床上，走到床邊倒頭就睡。
床單被主人反複清洗過多次，但其上殘留的血跡，仍能表明這床單主人此番經歷，絕不是只有一次兩次。
鹿逢星昏睡了三天才終于醒來。在此期間沒有任何人來看過她，自然也不會有人來替她上藥。至于給她送飯、喂她喝水，更是不可能的事了。
不過還好，她已經習慣了。
她從床上起身，沒有打算先吃飯。而且想先去院子裏曬曬太陽，看看書。
她剛把書放到石桌上，還沒開始翻頁，就被恰好經過的沈辭闌一把把書奪了過去。
“這書誰的？”沈辭闌憤怒地質問她。
“寧姐姐借我閱讀的。”鹿逢星語氣虛弱地對她解釋。
“放屁！此書天下只有我沈府藏有一本，我半月前還在閱讀，阿緋也從未向我要過這本書。我說怎麽突然找不到，原來是被你這個偷雞摸狗還溜肩耍滑的小人給竊去了！”
面對沈辭闌的強烈職責，鹿逢星只能拼命向她解釋：這書真是寧姐姐主動借給自己的，真不是她偷的。
可沈辭闌對她的解釋置若罔聞，又直接叫上幾個仆人，搬來長木凳。給她三十道舊傷剛開始好的屁股又添了四十道同樣程度甚至更重地傷。
聽完沈辭闌的厲聲威脅：“日後再敢碰我沈府裏的任何一本書，我就折了你的手，打斷你的腿。”後。她又沉沉睡去。
醒來再次蹒跚回到自己房間。這回她可不敢毫無顧慮地睡覺了，怕一覺睡去就再也睜不開眼。
她側趴在床上，等着送剩飯的給平民乞丐們吃的仆人從她門前經過。
為什麽不吃新鮮飯菜？因為沒人給她送。她自己離廚房也太遠，這副傷痕累累的身體可過不去。
等聽到一連串匆忙的步伐聲在耳旁響起，鹿逢星也顧不得身體的疼痛，快步推開門，走到端剩飯的仆人隊伍旁。
她詢問諸多仆人，詢問了良久，問他們可以不可以給自己分一點飯菜。
大部分人都是或冷漠或嗤笑地拒絕。最終她收獲了兩碗素菜和兩碗米飯。
雖然菜品不怎麽豐盛，但助自己充饑，以及熬過接下來這幾天，理應足夠了。
鹿逢星滿足地把飯菜吃完。吃完後還用水桶的一部分水把碗筷清洗幹淨，放到桌臺。
足足五日，鹿逢星才再次蘇醒，這中間仍舊沒有任何人來看望過她。她想，要不是那餐剩飯，興許自己早就餓死了。
從此以後，鹿逢星不管是什麽事，都得先敲門，并得到沈辭闌的允許才敢踏入。
她也再也不敢問寧懷斐借書，無論主動還是被動。畢竟不知道寧懷斐借給她的那本書，來源是不是沈辭闌的書房。她可不想體驗斷手斷腳的滋味。
畫面停在這裏，鹿逢星越來越生氣，她使勁搖頭，強迫自己不要再想。
可過去那些痛苦回憶，一旦湧起，又怎能輕易壓下呢？
放個風筝被沈辭闌惡狠警告，日後再放就打二十大板，吓得她再也不敢當沈辭闌的面放風筝；好心幫沈辭闌喂個魚，不小心喂死了，被她打了五十大板，導致她看到繼續就有心理陰影；甚至自己都沒去招惹她，她一回到府裏就招呼仆人給自己上板子……
她的屁股第一世被沈辭闌打了多少次，她已經數不清了。
起初鹿逢星還在想，沈辭闌總是喜歡用這種奇奇怪怪、說大不大的理由責罰自己，是不是有點什麽特殊癖好。
可沈府上上下下這麽多人，不是沒有誤闖過她的房間的，也不是沒有向她借書他卻不知道的，甚至寧懷斐都可以随意進出沈府、随意拿沈辭闌書房的書而不用同她告知，這些人沈辭闌都沒讓他們挨過板子，甚至很多人只是施以小小的懲戒。
怎麽到自己這裏，就是幾十幾十大板地罰呢？
後來的鹿逢星終于明白。什麽特殊癖好，人家只是單純地厭惡自己罷了……
厭惡一個人，當然會想方設法去找欺負她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