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兒臣給父皇請安。”鹿逢星來到皇帝寝宮。端正身體,先是左腿前邁,繼而右腿跪下,接着左腿也後跪,為鹿玄騎行跪安禮。

“免禮。”鹿玄騎擡手。

“謝父皇。”鹿逢星起身,繼續說,“兒臣有一事相求。兒臣要前往揚興城,尋找殺害母妃的兇手,懇請父皇批準。”

“殺害思容兇手在揚興城?”

“不是,揚興城有兇手的線索,我要去揚興城找線索。”

“什麽線索?”

鹿逢星将剛才範遠對她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鹿玄騎。

“可以,我派一些侍衛去找。”

“我也要去。”

“你去幹嘛?”

“師傅說必須要十分誠心才能找到烏鴉道人,我得親自去找。”

“不行!”鹿玄騎怒聲斥責她,“什麽狗屁誠心,那話本子裏的東西你也信得?你去除了給自己帶來危險,沒有任何用處。”

“我要去。”鹿逢星固執地說。

“我要親身最快了解每一個線索,我要精準抓到兇手,我要将他千刀萬剮。”

鹿玄騎與她對視許久,看着她始終未曾熄滅的充滿怒火的眼睛,無奈嘆道:“你去吧,切記保證自己的安全,我會派一些暗衛暗中保護你。”

“多謝父皇!”鹿逢星差點咋舌。本來還做好了與父皇争執幾個時辰的打算,沒想到他竟然這麽簡單地同意了自己的請求。

原來父皇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不近人情。

— — — —

忙了大半日,鹿逢星終于有機會好好休息了。回到永儀宮後,她先是停在院裏左右看了一會兒,似乎在想着什麽。

“在想什麽,逢星?”

耳後傳來的聲音溫和,讓鹿逢星愣了一下,有點懷疑這聲音的主人。

不過也只是片刻,她轉過頭,準備拉沈辭闌的手,又像是想到什麽,停在半空中的手又收回來了。

沈辭闌已經做好被她牽手的準備了,看見她收手的動作,不禁有些好笑,轉而主動牽起她的手,問:“怎麽了?”

鹿逢星被這個動作搞得又是一愣,反應過來立馬抽回手,低下微紅的臉頰,尴尬道:“我,我帶你去幾個地方。”

“好。”

她們最終來到了一棟新蓋的房屋前,這棟房子外表看非常大,可謂是器宇軒昂,且十分具有書香氣息,沈辭闌擡眼看,還有門匾,上面寫有“藏書館”幾個大字。

鹿逢星站在門口對她說:“這棟房子之前就蓋好了的,一直忘記和你說了,這個藏書館是給你的,裏面的圖書在我看來算比較多吧。你要是無聊可以去裏面看書,周圍幾間耳房,有棋室、茶水室、琴室還有放木雕的,也都是你的,我都沒去過,你放心去。”

“不行!”沈辭闌立馬開口拒絕,她看過這棟新樓,卻不知道這是專門為自己而建的。心裏十分感動,想不到逢星居然這麽了解自己的喜好,還專門為自己蓋了這麽大一棟樓,“謝謝逢星,我真的很想感動,但是這太珍重了,恕我不能接受。”

“哎呀這有什麽好不接受的。你在永儀宮陪我們這麽多年,作為好朋友,這點東西算什麽。”

她想起以前沈府也有個很大的藏書館,和這差不多大,可以允許任何人借書,除了她……理由也很簡單,就是沈辭闌讨厭自己,不想讓自己碰她的東西罷了。

不過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沈辭闌很喜歡帶寧懷斐去沈府玩,藏書館、琴室、棋室那些她不允許進入的場所,寧懷斐都可以随便出去。

本來想帶沈辭闌進去問問她喜不喜歡的,想了想還是算了,說不定人家本來挺喜歡,自己一進去就不喜歡了麽。

她仍舊站在門口,道:“算了,也不管你接不接受了吧,這些以後就是你的了。你放心,我不會踏足半步,你想帶任何人來這裏都行,我都不會有任何意見的,這棟房子随你支配。”

“不是的,這是你的所有物,當然是你想來就來。”沈辭闌也想起了上一世因為自己的私心,不讓逢星涉足沈府藏書館半步,這番對比,感動之餘,又有辛酸與悔恨。

鹿逢星想着現在的沈辭闌對自己估計沒有什麽反感,日後可說不定,她做這些都是為了撮合沈辭闌和寧懷斐這一對天定鴛鴦。生怕哪天被別噴罵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鵝肉、蛇蠍心腸、妒婦之類的,忙開口道:“哎呀這些都不重要了。我聽說鹿寧也挺喜歡看書的,而且我覺得,你對她偏見太大了。我覺得她人挺好的,和你愛好也差不多,你應該多去了解了解她,肯定會發現她的好的。”

“鹿寧她……”

沈辭闌還沒說幾個字,連忙頓住。上一世的事,能拿到現在說嗎?

在她猶豫之餘,鹿逢星已經跑得沒影兒了,她想說的話都說完了,自然不用再聽對方回答。她現在只覺得疲憊不堪,只想呼呼大睡。

她站在內院門口,眼睛看着寝居方向。

沈辭闌自小與她一起生活在永儀宮。雖然定婚鹿逢星特地為她建造了一座驸馬府,供她日常起居,但沈辭闌很少去過,絕大部分時間還是在永儀宮裏。成婚之後自己也同她說過幾次,說日後分居更好,但沈辭闌都是堅決要和自己住在一起。她也只能無奈同意。

恢複記憶之後,她又向沈辭闌提出過幾次分房睡,依舊是被拒絕。因而直到現在,她都是和沈辭闌住在同一杆房,睡在同一張床。害得她每次睡覺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哪日沈辭闌突然恢複記憶,捅死自己。

所以她不敢去她們二人的寝居睡,因為她現在沒力氣洗漱。即便自己只是在床上躺一會兒,她也怕沈辭闌突然進來,大罵自己怎麽不換幹淨衣服就上床,然後給她拽到地上去。

書房她同樣也不敢去,雖然有兩個書桌,但她怕自己挪椅子或者發出別的聲響會招來沈辭闌的冷眼。

她只好進入中堂。把東西放在一邊,然後趴在桌子上,倒頭就睡。

沈辭闌看着鹿逢星遠去的背影,并沒有追上去。她回想起過去在沈府的點點滴滴,想起自己對逢星的惡劣态度,在原地停駐許久,眼眶也變紅。

除了悔恨,她心底還有些不安。逢星對她,實在是太好了,即便是這一世決心彌補對方的自己,也沒有她對自己的一半好。她總有種奇怪的想法,逢星她,會不會和自己一樣,也是重生的?可如果她是重生的,不應該怨恨自己嗎,可她還是對她這麽好……

無論如何,不能再耽誤她了。既然決定和她做朋友,就不能再讓二人之間有任何別的念想。

紛亂的思緒一旦出現就很難收住了,等沈辭闌來到中堂時,鹿逢星已經睡了近兩刻鐘。

“醒醒,怎麽就這樣睡着了。”她輕拍鹿逢星的背部。

“啊?怎麽了,你還有什麽事找我嘛?房子的事就不用再和我說啦。”鹿逢星茫茫然睜開眼睛,右手撐起額頭,被叫醒的她有點生氣,卻因為骨子裏對沈辭闌的畏懼,說出來就有點撒嬌的意味。

“你……今日很累嗎?”沈辭闌也後知後覺自己打擾到她了,有點愧疚,不過她的表情,真的好可愛……

“額,有點。咋了?”

“那為何不去寝居休息,這樣容易着涼。”

“嗯……實話說我今天挺累的,如果睡床上我可能。懶得換衣服,有點髒。”鹿逢星讪讪開口,如實道來。

原來她是在擔心這個呀。沈辭闌內心被逗樂了,想起自己剛堅定的決心,面上依舊保持平靜。

“沒事,你去寝居休息。蓋好被子,最近天氣漸冷,小心着涼。”分明暗含關心,語氣卻輕描淡寫。

“噢,好吧。”鹿逢星也沒有力氣推辭争辯下去了,既然對方讓自己去寝居睡那就去吧。起身,走向寝居。

她直接倒在床上,腳上的鞋子沒脫,雙腿直接順着床沿懸空搭下去,随意地拉過折好的被子一角蓋在肚子上,酣然入夢。

沈辭闌跟随她身後,輕輕推開門,見她舒适地唇角微含笑意的睡顏,也跟着輕笑了下。

她為她覆好被子後,無聲地離開了。

— — — —

鹿逢星驚覺她這一覺睡到了深夜。

她無意識地往床上伸了下手,不經意摸到了一寸冰肌,猛地起身縮回手。

帶着歉意說:“不好意思啊,我這樣橫着睡攔到你睡覺了。”

“沒事。”沈辭闌抽回被鹿逢星無意識摸了一下的手。

“嗯……我先去洗澡!”鹿逢星感到有些尴尬,趕緊小跑着去拿洗漱用具了。

她一邊洗澡,一邊想着一件事。

回到寝居後,她先沒有上床,而是看着上身靠在床屏的沈辭闌。

她有點疑惑,沈辭闌這人,也不睡覺,也不做別的,就這樣幹靠在床頭,難道不會覺得無聊嗎?

但她沒有細想,而是告訴沈辭闌她洗澡時一直在考慮打算的事:“我明日要去揚興城找兇手的線索。可能要過很久才能回來。在此期間你就在宮中好好休息吧,想要出去游玩或者做什麽都可以。銀兩你知道在哪裏吧,你要用的時候拿就行了。鹿寧郡主最近似乎也蠻有空閑的,你想去玩可以讓她陪同你。”

沈辭闌卻沒有順着她的話答應,微皺着眉問:“你要去揚興城?我陪你一起。”

鹿逢星笑了:“這件事和你無關,你去幹什麽?”

“我是你的妻子,當然和我有關,我要去保護你。”

“不用不用,我有父皇派的暗衛保護我,不會出事的。”鹿逢星刻意忽略了她前兩句話,怎麽敢讓她陪自己一起去,連忙擺手拒絕。

“他們,我不放心,我也要去。”沈辭闌湊近她,神色認真。

鹿逢星臉色微紅,頭往後仰,避免沈辭闌的進一步接近。心想沈辭闌鐵定是沒有前世記憶的,不然怎麽會對自己說出這種話,她讪笑着說:“唉,有什麽不放心的,他們個個武藝高強,你還怕這麽多高手保護不了我一個人?”

“我要去。”沈辭闌語氣強硬。

“不行,我命令你別去。雖然你總是不聽我的命令,但是我真希望你能聽我的一次。”她語重心長地說,“而且此行不知是吉是兇,你不要跟我一起冒險。”

“正因如此,我更要去。”

鹿逢星無奈地垮下了臉,眉頭蹙起:“哎喲我的好姐姐,你好好待在府裏舒舒服服地過不好嗎,幹嘛非要跟着我到處跑呢。我這次都沒具體地點,要在外面待個一年半載的都說不定。到時候錢花完了怎麽辦,你就這麽想跟我流落街頭嗎?”

“我願意跟你流落街頭。”

鹿逢星這回臉是徹底紅透了,有點失語。聽聽聽聽,沈辭闌啊沈辭闌,你要是以後恢複了記憶,非得把現在的你打死不可。

“哈哈,你這……”她表情僵硬起來,小聲說,“你不要說這種容易讓人誤會的話呀。”

“我是真的沒騙你,這次是真的吉兇難料。我不管你是怎麽想的,是真的出于保護我還是……有什麽別的目的,跟着我是一個非常不明智的錯誤選擇。”

她繼續委婉地說:“待在宮中,好好享受不好嗎。我不在這段時間,你就暫做宮中的主人,想找鹿寧玩,或者……想和她做任何別的事,我都不會阻攔你們的。畢竟我們也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不管你們是什麽情況,你都應該多把注意力放鹿寧身上,不要本末倒置。

你們要是真有什麽事不得不有求于我,可以現在就和我說,只要不太過分我都可以答應你們。然後……和離書不也在你手上嘛,你想什麽時候和離就和離,也不用擔心我出事了你守寡的問題嘛。”

鹿逢星語氣認真且誠懇。雖然說這些話,讓她心裏有些泛酸,但她自認為她給了沈辭闌一個很完美的選擇,不管沈辭闌為什麽要接近自己,她沒有必要繼續再跟着自己冒險了。

沒想到沈辭闌卻像頭驢一樣,客觀分析也聽不進去,犟得很,固執說:“我跟你一起去。”

鹿逢星是徹底沒轍了,她嘆了口氣,無奈扶額:“我們是朋友啊,又不是情人,你真的不用跟着我。”

“我知道。難道只有愛人可以跟在一起,保護對方,朋友就不可以嗎?”沈辭闌專注地看着她的眼睛。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她懶得作出更多解釋,朝沈辭闌龇牙,作出兇神惡煞的表情。只是這張可愛的臉做出這種表情,不但不會讓人感到畏懼,還分外滑稽。

“睡覺睡覺,我要睡覺了,不要和我說話了。”鹿逢星掀被子、爬床、蓋被子、閉眼四個動作一口氣完成,她不想給沈辭闌回複的機會。

“我……”沈辭闌轉頭面想她,唇角輕啓,卻被她打斷了。

“晚安!說了晚安就不能再說話了。”鹿逢星說完直接拉上被子,蓋住自己的頭,将整個身體裹在了被褥之中。

沈辭闌深知她決心堅定,便沒打算繼續同她争論下去,輕聲回了句“晚安”,也休息去了。

— — — —

皇宮距揚興城中心最少有三日的路程,需要經過荒山野嶺,其中不乏有強悍蠻橫的土匪倭寇。

鹿逢星駕馬而行,随身只帶了四個幫她保管錢財的仆從。

常有悍匪持彎刀攔住他們的馬匹,她卻并不慌張。這些人三腳貓的功夫,在父皇派給她暗中保護她的暗衛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奔波兩日,終于來到一個有煙火氣的街市,不用睡在荒山,擔心蛇蟲鼠蟻的叮咬了。她在那條街市裏尋了一間客棧,定了十間房,自己一間,仆人和暗衛兩兩一間。

夜裏她隐隐聽到門外傳來的交談聲,似乎還有女子的聲音?可她帶的兩個女性仆人都是自己十分親近信任的,這女子的聲音低緩而幽雅,絕對不會是她們。

似乎有點像……沈辭闌?

不會吧,沈辭闌應該不會這麽想不開還來跟着自己,應該是哪個女性暗衛。

她将靠在門上的額颞移開,回到床上,繼續睡覺了。

次日清晨,曙光初現。

鹿逢星一推開門便看見一個暗衛站在門口,手一只手提着兩個黑色袋子,裏面似乎是裝有寒瓜還是什麽別的圓潤物什?

那侍衛見了她立馬恭敬行禮。

鹿逢星讓他起身。

“你在這裏守了一夜嗎?”

“回公主殿下。是另一個暗衛為您守夜的,臣恰好于辰正才過來替班。”

“那辛苦你們了。那個守夜的暗衛是誰?回去可得好好獎賞他。”

“這……臣也不知。她是陛下後來派過來的,她實力比我們強悍,這一路上制服了不少強盜。但是不喜與我們同路,現下臣也不知道她在哪。”

“好吧。”鹿逢星不解,這世上居然還有做好事不邀功的官員?

“你手上拿的是何物?寒瓜嗎?”她指着那兩個圓地突出的袋子問。

那侍衛趕緊把東西拿到身後,好像很不願意讓她看到別扭地說:“是,是的,是寒瓜。”

鹿逢星自然能察覺出他這話裏的不對勁。

“說實話哦,你要是說謊就……欺君之罪,什麽來着?”

那侍衛立馬挺直身子:“回殿下,這裏面裝的,是人頭。”

“人頭?!”她又對那兩個袋子指了指:“你說這裏面,是人頭?真的人頭?”

“是的。那個守夜的侍衛發現這家客棧的老板半夜領了個男子走進一間房子,然後關上了門。一個時辰後,那男子衣衫不整的出來了。守夜的侍衛走到門口探望情況,發現裏面竟是個全身□□,嘴巴被布條綁住發不出聲音的女子。”

“她進去為女子解開束縛後,才知道是這家老板趁這女子睡覺時打開她的房門,帶着這個男子對她行龌龊之事。守夜侍衛見此情景氣憤至極,她一出門就發現老板帶着那男人往公主殿下您的房間走去。”

“一氣之下便斬斷這二人的頭顱了。她把這頭顱交給我處理,我忘記處理了。希望公主您能恕罪。”他跪下來,一手俯在胸前,向她鞠躬。

鹿逢星啞口無言。她竟然不知道在自己熟睡的這短短幾個時辰內,居然發生了如此讓人驚駭的事情。她既同情可憐那個被畜牲踐踏的女孩,對那兩個畜牲咬牙切齒,同時也為自己不知不覺得到逃脫感到慶幸,對那個守了自己一夜還救了自己的暗衛深表感激。

要不是那個暗衛給自己守夜,說不定自己會和那個可憐的女孩一個下場了。

想到這裏,她還有點心慌。

那個不露面的侍衛,未免也太過殺伐果斷了吧。有點像那個冷情薄幸的女人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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